遠在兩千里之外的裴越並不知道京都發生的故事,就算不考慮這個時代消息傳遞的落後性,戚閔的手也不可能伸進定國府的後宅。

送走王九玄之後,他一路走來毫無所得,心情自然有些低沉。

這座大宅在臨清縣已經算是豪闊,但與京都的中山子府和滎陽的欽差行衙都無法相比,無論是格局亦或規模都有很大的差距。好在裴越並不是講究排場的人,葉七更不是,至於林疏月能住進這座宅子便已經十分欣喜,這意味著自己真正地成為裴越的人,而不是一個隨時都可能被拋棄的外室。

後宅勝在安靜清幽,丫鬟乖巧懂事,再加上有葉七坐鎮,這裡便是清風明月處處安寧。

裴越緩步走進葉七的小院,剛進門便有些意外。

廊下掛著整整一排精緻小巧的花燈,眼下尚是黃昏,依照葉七的脾氣根本不會這樣浪費。更重要的是,他竟不知道葉七的性格中還有這等雅趣,往常從未見她有過類似的舉動。

在滿面笑容的丫鬟指引下,裴越穿過九曲迴廊徑直來到建在池水之畔的花廳。

廳外飄著綿綿細雨,廳內則氛圍祥和,正堂內設有一桌席面,以裴越如今的眼光可以直接斷定這不是從外面酒樓叫來的席面。

除了幾名侍女之外,葉七面色溫柔地站在桌邊,她身側還有一人便是林疏月。

裴越看著二人,略有些茫然地問道:「今兒這是整得哪一出?」

葉七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微笑道:「之前吃了你的席,我和林姑娘便商議著要給你還席。裴爵爺如今事務繁忙,但不至於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裴越忍俊不禁。

所謂吃他的席,便是那次他搗鼓出來的燒烤宴,說起來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緬懷一下前世的生活,同時對兩位姑娘貼心舉動的回應。吃完燒烤之後,他便恢復到平時忙碌的狀態,這半個月來一直在操勞藏鋒衛的訓練,經常後半夜才能入睡,所以能夠與二人相見的機會很少。

他打量著桌上的席面,菜式不多,攏共只有四涼八熱十二道菜,食材也都很普通,既沒有天南地北的珍饈佳肴,也沒有深山老林里的珍禽異獸。但是這些菜分量都很足,而且賣相不錯,看得出來很用了一番心思。

葉七和林疏月都目光含笑地望著裴越。

他心中瞭然,感慨道:「本公子何其有幸,竟然能勞動葉女俠和林大家親自為我下廚,實在是感激不盡。」

葉七忍不住啐了一口,輕笑道:「少貧嘴滑舌,就問你賞不賞臉?」

裴越楞道:「這是什麼話,只要你們別因為我吃相太難看笑話我就成。」

林疏月走過來笑道:「少爺快請坐,你吃得越香,我和葉姐姐便越開心。」

見她準備服侍裴越吃飯,葉七便搖頭道:「林姑娘,往後你同我一樣,坐下吃飯罷。不用管他,堂堂武勳爵爺難道還要人喂飯不成。」

裴越滿臉無辜,他的確很喜歡林疏月的溫柔體貼,可那又不是在飯桌上。

林疏月聽見葉七的話,眼眶霎時泛紅,連忙扭過頭柔聲說道:「不妨事,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她畢竟出身世家大族,對高門大宅內的這些規矩還算了解。

裴越已經拿起筷子,搖頭道:「你還是聽她的話罷,不然一會遭殃的又是我。」

葉七白了他一眼,招呼林疏月在自己右側坐下,旁邊靜立的侍女們便上前伺候。

裴越心中愈發好奇,因為他知道葉七崇尚自然之道,凡事講究親力親為,以往從來不會刻意去使喚嚴家送來的這些侍女。聯想到方才所見的花燈和眼前這桌席面,似乎怎麼也不像是簡簡單單還席,不知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谷討

好在葉七壓根沒想過賣關子,她舉起酒盞望著裴越的面龐,語氣溫柔地說道:「今天是九月初十,雖然在這邊境陌生之地,總不能隨意地混過去。」

裴越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望著葉七。

葉七微微訝異地道:「難道你忘記今天是你的生辰?」

裴越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釋然笑道:「還真混忘了,畢竟這段時間著實有些忙碌。」

葉七柔聲感慨道:「我估摸著你大概是忘了,便和林姑娘商議一番,準備給你過個簡單的生日,雖然不能大肆慶祝,可是總不能就那樣過去。」

裴越看著二女傾國傾城的容顏,舉起酒盞說道:「能夠和你們一起過這個生日,還能吃到你們親手做的飯菜,我便心滿意足了。」

葉七看了一眼身邊的林疏月,微笑道:「那你還是多謝謝林姑娘罷,這桌菜都是她的功勞,我只做了兩道而已。可不是我要使喚她,論廚藝她要強過我許多,為了讓你吃得舒服點,她可是從清早就開始忙碌。」

林疏月連忙擺手道:「都是葉姐姐的主意,她早早就開始準備,我只是做了一些雜事。」

裴越忍不住笑道:「不用謙讓,二位女俠的情意我都記在心中。來,飲勝!」

酒過三巡,裴越吃了個半飽。

他吃飯速度極快,幾乎是幾筷子就能吃下一碗飯,同時還能兼顧飲酒。雖然這個碗實在太小,但也讓葉七和林疏月忍俊不禁,同時心中愈發開心,畢竟裴越吃得越快便意味著桌上這些菜很合他的口味。

葉七轉頭對侍女們說道:「你們先下去。」

「是。」

待侍女們離開之後,葉七對林疏月說道:「我們開始罷。」

林疏月面色微紅,頷首道:「好。」

裴越滿面疑惑地看著二人,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安排。

只見林疏月緩步走到屏風後面,葉七則走到旁邊拿起放在牆角的長槍,然後緩步走到廳外空曠的平地上。

細雨飄灑在她的身上,葉七卻毫不在意。

裴越心有所覺,不禁露出感動的神色。

屏風後,錚錚古琴聲似大江東流,高亢而起。

葉七柔聲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和林姑娘便以此為賀禮,願你能明白我們的心意。裴越,我知道你不可能一輩子安穩度日,我不打算勸阻你,但今日這琴聲與槍舞便是告訴你,無論你將來遇到怎樣的困境,這世上終究會有人與你攜手而行。」

長槍舞動,矯若游龍。

裴越看著她在細雨中洒脫飄逸的身姿,聽著屏風後傳來的扣人心弦的琴聲,靜靜地佇立在廊下。

他心中一直有個不願告訴別人的困惑,因為這具身體里藏著的是一個來自陌生世界的靈魂,所以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泛起那個困惑。

微斯人,吾誰與歸?

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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