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欽差行轅。

冬日的清晨,外面飄著細碎的雪花,天空仿佛一塊厚重的毛氈。

雅致的臥房內感覺不到絲毫的涼意,地龍一刻都不間斷地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大漆描金嵌百寶山水雕花床上,一對年輕男女依偎在一起。

林疏月青絲如瀑,散落在枕頭上。她從睡夢中醒來,秋水長眸轉向望著身邊的裴越,不知是因為屋內的溫度還是羞澀,臉頰微微泛紅。回想起昨夜的瘋狂,滿足之餘又不禁生出幾分感動的情思。

兩人去年七月捅破那層窗戶紙,大半年的時間裡一直沒有溫存過,所以小別重逢未免激動了些。

雖然如此,裴越卻非常小心,畢竟以他如今的身體強度,全力而為的話林疏月根本承受不住。

想起當時他的溫柔和熱切,林疏月眼中的水意愈發湛然,索性用左手撐著腦袋,靜靜地看著睡夢中的裴越。

「啊……」

一聲輕呼陡然響起在床幃之間。

裴越其實早就醒來,突然出手將林疏月抱在懷中,壓低聲音問道:「你在看什麼?」

林疏月將頭埋在裴越的胸口,呼吸略微急促地說道:「少爺,該起來了,你今天不是還有事情要辦嗎?」

裴越用下巴抵著她的頭,柔聲道:「辦什麼?」

林疏月只覺得有些發暈,因為她很清晰地感覺到裴越身體的變化,雖然心中並不會有排斥與拒絕,但天性溫婉內秀的她顯然做不出更加主動的行徑,只能像鴕鳥一樣埋著頭,軟軟糯糯地說道:「辦正事。」

裴越緊緊抱著這具玲瓏有致的身軀,微笑道:「你就是正事。」

一聲輕吟,滿室春光。

……

早飯的時候,林疏月坐在桌邊吃飯,壓根不敢抬起頭來,更不敢和對面的葉七對視。

裴越臉皮的厚度堪比城牆,而且在那晚賞月之後他一直陪著葉七,兩人越來越親密,還是葉七主動將他丟進林疏月的房中。

葉七看著林疏月的模樣有些無奈,白了裴越一眼,有些惱怒於這傢伙不知收斂,大早上就將林疏月折騰得這麼難堪。但她也不好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只能岔開話題說道:「你今天還要去送撫恤銀子?」

裴越將粥碗放下,點頭道:「藏鋒衛的將士們來自靈州各地,遠的地方去不了,滎陽城中我總得親自去一趟。」

葉七聞言放下筷子,關切地問道:「銀子可還湊手?這樣做會不會有什麼隱患?」

裴越道:「藏鋒衛總計陣亡四千七百二十六人,除去我從京都帶出來的一百零九人,其餘皆是靈州本地兒郎。每人一百兩撫恤錢,合計四十六萬兩銀子。朝廷以往的規矩是陣亡撫恤三十兩,這次估計會提高一些,畢竟是反擊大勝。我找唐攸之出面問靈州刺史府拿了三十萬兩銀子,以嚴家為代表的各處鄉紳送來十萬兩,然後自己拿了幾萬兩齣來,所以也就湊夠了。」

他見兩女都擔心地看著自己,平靜地道:「不會有什麼隱患,陛下和朝堂諸公都知道我有錢,幾萬兩銀子還不至於給我扣個邀買人心的罪名。」

雖然他對開平帝已經十分厭憎,但經過裴貞和席先生等人的反覆提點之後,他便決心將那份厭憎深深藏在心底,不會再表露出絲毫情緒。

葉七點點頭,又問道:「你真的打算正月十五之前就回京都嗎?藏鋒衛的後續撫恤事宜估計沒那麼快完成。」

裴越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事我會交給韋睿去做,不是我不想留在這裡將事情辦完,只怕是京都那邊不會允許我繼續留下來。」

葉七和林疏月都很聰明,很快便明白其中的深意,雖然都很擔心裴越回到京都將要面對的複雜局面,但她們知道裴越極有主見,所以只得將擔憂放在心中。

用完早飯後,裴越帶著林疏月和十餘名親兵出門,盡皆常服打扮,如同富家公子出行。

南城,安定坊。

街東頭有家規模很小的食肆,來這裡吃飯的大多是賣苦力的漢子,十文錢就能填飽肚子。掌柜的是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漢子,所謂幫手便是他的婆娘以及十四五歲的小女兒。

中年漢子名叫段大慶,沒有什麼能耐,守著亡父留下來的這間食肆度日,十分辛苦地將一雙兒女養大。

「三善堂辦事,閒雜人等滾開!」

一陣囂張跋扈的喊叫聲響起,十來個青皮簇擁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來到食肆門口,將那些捧著大碗吃飯的苦哈哈們攆走,將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段大慶看到那個壯漢之後臉色一變,給正在煮麵的自家婆娘使了一個眼神,讓她帶著小女兒去後面,自己則滿臉堆笑迎了上去,邊走邊說道:「劉大哥,你和弟兄們都還沒吃飯吧?快快,進來坐,我這就給你們準備吃的。」

壯漢名叫劉永,乃是安定坊內有名的潑皮無賴。

他斜眼看著段大慶,不耐煩地問道:「姓段的,銀子籌夠了嗎?」

段大慶搓搓手道:「劉大哥,再寬限幾日吧,我家老大馬上就要回來了,他肯定會帶著銀子回來。」

劉永冷笑道:「你家那小子不是早就跑了?你當爺爺我是個蠢貨好糊弄呢?」

段大慶連忙搖頭道:「劉大哥,我家老大進了裴欽差的藏鋒衛,在西邊跟吳國人打仗呢。如今仗打贏了,他多少也能得一些賞錢,肯定能還上欠你的銀子。」

「放屁!」

劉永當面啐了一口,怒道:「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家那小子之前就在邊軍,後來吃不了苦跑回來,沒待多久又跑了,這條街上誰不知道?你少跟我廢話,一百二十兩銀子,今天拿不出來老子拆了你這間破店!」

段大慶苦苦哀求道:「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就讓雷劈死,我兒子真的在藏鋒衛當差,最多五六天他就會回來。」

劉永一耳光扇在他臉上,冷冷道:「拿不出錢,就把你女兒交出來抵債!他娘的,三善堂的銀子你也敢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到這句話段大慶臉色大變,然而還沒等他開口,旁邊一個青皮猛地衝上來,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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