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方雲虎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顯然已經動了真怒。

他當然明白,活著的谷范肯定更有用。倘若他能將此人綁回南周,穀梁就會陷入非常麻煩的境地。即便這位谷閻王能夠狠下心不要這個兒子,梁國皇帝和朝堂上那些大人能放心由他繼續統率南軍?到時候只要運作得當,未嘗不能起到離間那對君臣的效果。

只是谷范用那具屍首告訴他,谷家男人唯有血戰而亡,決不會屈膝投降。

既然如此,方雲虎又怎會優柔寡斷?

隨著他從雅舍內出來,外面走廊里站著的二十多名精銳武士沖了進去。

谷范已經被逼到牆角宛若困獸,眼前的敵人足有三十多人。雖然同時動手的不超過十人,可是這些細作無論受傷亦或死了,馬上就有養精蓄銳多時的同伴填補空隙,持續不斷地給谷范施加壓力。

他腦海中閃過臨行前與裴越的那番簡短交流。

「兄長,此行無比兇險,我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所以我必須要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去?」

「越哥兒,我知道這樣看起來有些愚蠢,可是有些時候總得嘗試一下,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谷范驀地發出一陣狂放的笑聲,手中雙劍寒光凜凜。

準備下樓的方雲虎聽到這陣笑聲,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目光轉向雅舍那邊。

他並未露出得意的神情,反而略顯凝重。

谷范的表現符合他的預料,畢竟這位少爺從小就是任俠性情,有人對這種性格很欣賞,也有人覺得這是魯莽又愚蠢。可是事情既然牽扯到裴越,現在的局面就顯得不同尋常。

從平原鎮到閱江樓,他只給谷范留下半個時辰左右的空隙。就算裴越被他那封書信迷惑,將人手都布置在平原鎮周遭,倉促之間調不過來,或者是投鼠忌器怕被他的屬下發現,總不至於讓谷范孤身涉險。

難道梁國京都就找不出幾個頂尖高手保護谷范?

這不像是裴越的風格。

所以哪怕谷范看起來岌岌可危,方雲虎依然不敢鬆懈。

便在這時,一名屬下腳步匆忙地來到頂樓,躬身道:「公子,山下來了一名女子。」

女子?

方雲虎腦海中立刻浮現葉七這個名字,這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狀況。

身為南周密探首領,他當然不會忽略裴越身邊的人。

開平四年他之所以只是盜走方銳的骨殖,沒有趁機闖進綠柳莊殺死裴越,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莊中有兩個人讓他頗為忌憚,其一是那位席先生,另一人便是葉七。在方雲虎看來,前者是世間武者之中的絕頂高手,至少他想不出誰能比席思道更強。後者則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假以時日,葉七未嘗不能以女子之身成就天下第一。

有這樣兩個人貼身保護,他想要襲殺裴越毫無可能,除非他能調動大軍圍攻綠柳莊。

方雲虎這次算計谷范和裴越,又怎會漏掉葉七這樣的高手?只是他被裴越的舉動迷惑,以為那廝沽名釣譽,肯定會留葉七在身邊保護自己。

當然,現在葉七的出現也沒有讓他感到很詫異。

「她帶來多少人?」方雲虎平靜地問道。

「獨自一人。」屬下答道。

方雲虎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之色,旋即冷笑道:「去將丁字營的那些人喊來,隨我去會會這位女中豪傑。」

屬下遲疑道:「谷范這邊……」

方雲虎輕哼一聲道:「四十對一,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

「是!」屬下拱手應道。

閱江樓外,落霞山腳。

葉七身著勁裝,柔順黑亮的頭髮綰成一束,右手平提著那杆鑌鐵長槍。

她看起來並不急迫,饒有興致地望著道旁的那塊招牌。

山路筆直向上,半途有八名高手嚴陣以待。

看完招牌上的字之後,葉七提槍緩步前行。

與此同時,閱江樓大門開啟,方雲虎當先而行,他身後是數十名面色木然的魁梧男子。

方雲虎在山路盡頭止步,居高臨下地望著面目稍顯模糊的葉七。

「葉姑娘,久聞大名。」

山風將他的聲音送了下來。

葉七不答,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眼瞅著距離越來越近,負責警戒山下狀況的八名高手愈發顯得神情凝重,因為他們明白葉七在做什麼。這個年輕女子正在蓄勢,看似腳步從容淡定,實際上每踏出一步,她身上的殺氣便濃烈一分,等到殺氣凝結到巔峰後,便是她出手殺人之時。

眾人對視過後,心知不能再等下去,於是悍然發出喊殺聲,同時沖了下去。

當此時,雙方距離已經不到十丈。

方雲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並未因為屬下的自作主張而憤怒,因為他也很想看看葉七的手段。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哪怕聽過很多葉七的傳聞,在沒有親眼確認之前,他都不會相信那些傳聞。

故此,他繼續朝著山下說道:「葉姑娘,聽說你長槍無敵,本人今日——」

山路中段,八名高手一擁而上,借著從上往下的優勢,出手便是雷霆萬鈞。

葉七忽然止步。

她抬眼望著面目猙獰的敵人們,面色沉靜,長槍平舉,右足拖後半步猛然蹬地發力。

身軀微沉,旋即電射而出。

她腦後那束青絲忽然自尾端抖開,宛若浮雲飄散,下一刻便只在空中留下一抹殘影。

八名高手大驚失色,因為葉七的速度快到難以想像。

無數朵槍花在這一瞬間綻放。

「——很想親自領教一下。」

方雲虎後半句話隨風飄來。

葉七站在山路之上,槍尖朝下不斷有鮮血滴落,她身後已經倒下八具屍體。

她微微昂頭望著方雲虎,平淡地問道:「你說什麼?」

遠近一片死寂。

方雲虎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他身後站著的數十人並非細作,而是方家親兵四營之一丁字營的死士,負責貼身保護他的安全。這些人極其忠心且悍不畏死,極少會因為旁人產生情緒上的波動。

但是此刻看著那個年輕女子在眨眼之間殺死八人,他們木訥死板的面龐上竟然有了幾分鮮活的情緒。

並非震驚或者是畏懼,而是赤裸裸的嗜血暴戾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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