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別說投降,只要你一聲令下,小人什麼都願意做!就是不知道頭領需要小人做什麼?」

劉古滿臉堆笑,躬身拱手,做足了卑微和無恥的姿態。

獵驕靡微微皺眉,他花了一年時間掌控住荒原上的大部分部落,雖然按照南邊那人的教導使了一些手段,可最終還是依靠武力讓那些頭人臣服。

他麾下三千勇士,每個人都不懼荒原上的黑夜與暴雪,更不會畏懼死亡。即便他知道梁國在北方邊境上的軍卒不堪大用,在看見劉古這般貪生怕死之後,亦不禁生出厭憎的情緒,愈發不願與之對話,只看了旁邊的中年人一眼。

軍須靡便道:「投降,然後給我們引路,我們保證不會殺你。」

劉古遲疑道:「頭領,小人肯定願意投降,只是身後這些兄弟不一定願意。」

軍須靡厲聲道:「那就死!」

劉古連忙舉起手道:「頭領別動怒,請給小人一點點時間,小人一定能說服他們,然後一起為頭領做事。引路不在話下,我們還可以提供梁軍的所有信息!」

軍須靡徵詢地望著首領,只見獵驕靡頷首應允,便略顯不耐地說道:「快點去辦,不然殺光你們。」

「別動怒,別動怒,馬上就好。」

劉古一邊討好地笑著,一邊後退到眾人身邊,然後轉身沖同袍們使了個眼色,眾人便靠近在一起。

「誰陪我去送死?」他臉上再無諂媚之色,開門見山神情凝重。

沒有人低頭或者目光閃避,顧思安當先開口道:「除了我,還能是誰?」

兩人相識時間最長,在過往的歲月中配合也最默契,劉古欣慰一笑,決然道:「那就這樣定了。你們都記住,一會我和顧思安偷襲蠻人頭領,不論有沒有成功,你們朝著東南方向突圍逃命。對了,楊定——」

楊定望著劉古鄭重的目光,想也不想地說道:「我出身於開國九公之寧國府,家父乃是京軍北營經歷官。諸位兄長,我並非有意隱瞞,而是真想在這苦寒之地練出點本事。」

顧思安聳肩示意無所謂。

劉古道:「早就看出來了。那行,你們幾個一會按照老規矩護著楊定突圍,不管怎麼樣都要讓他逃出去。」

陳丹等人點頭應下。

楊定面色一變,沒等他拒絕這個安排,劉古便不容置疑地說道:「你才來半年,還是個新兵蛋子,他們當然得護著你。不過,老子也有一句實話,你活下來之後,不要忘記給上面說說。北山兵站第二隊都是響噹噹的漢子,今兒死在這裡,可不能吞了我們的撫恤銀子,要是能給我們弄點軍功留給家裡,那他娘的再好不過。」

楊定怔怔地望著對方,他始終難以將眼前這些成天扯淡的男人跟慷慨赴死的軍人形象聯繫在一起。直到此刻聽完對方的話,他才明白這些人很簡單很樸素,縱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卻都擁有簡單而又熱切的願望。

劉古抬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笑道:「聽清楚了沒有?」

楊定點點頭,重重地說道:「好。」

眾人隨即散開,劉古帶著顧思安朝蠻人頭領走去,口中笑道:「頭領,小人的兄弟們都答應了,願意為頭領拚命做事。為了證明小人的誠意,現在就告訴頭領,梁軍在邊境上的所有部署。」

他只是一個區區隊正,連官兒都算不上,知道個屁的兵力部屬,自然是篤定這些蠻人不知詳情,以此為接近對方的藉口。

軍須靡皺起了眉頭,然而獵驕靡卻開口說道:「好,你過來告訴我。」

他眼底湧起嘲弄的神色。

雙方越來越近,遠處的楊定望著劉古和顧思安微微佝僂的背影,緊張到難以呼吸,倒也不曾忘記握緊腰間的刀柄。

一丈之內,異變突生。

顧思安右腳蹬地,身體如獵豹一般沖向軍須靡,同時反手抽出腰刀,於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然後凌厲無匹地當頭斬下!

在他動手的瞬間,劉古無比默契地殺向獵驕靡,雖然雙方的體型和氣勢存在不小的差距,但是這手刀法他練了二十年。無論風霜雨雪,無懼天寒地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憑藉驚人的毅力堅持錘鍊,所以才能揮出如此勢不可擋的一刀。

顧思安出手在先,獵驕靡本能地斜邁一步擋在中年人的身前,然後便看到絢爛的刀光於視線中極速逼近。

蠻人勇士們沒想到這兩個梁人竟然敢偷襲首領,登時咆哮著向那裡衝過去,猶如洶湧澎湃的巨浪,卷向中間那座魁梧的磐石。

雖然獵驕靡一直在學習梁人的兵法和謀略,但是他麾下這些勇士卻還不夠機敏,更何況首領已經成為他們心中神祗一般的存在,容不得任何人施加丁點威脅。

「撤!」

張德發出一聲怒吼,當先逆向沖入巨浪之中,長刀近乎搏命地揮舞,極其艱難地殺開一絲縫隙。其餘人緊隨其後,他們將楊定護在中間,為了一線生機燃燒著所有的力量。

楊定同樣在奮力廝殺,他很想回頭看一眼,卻不敢回頭去看,因為這是劉古和顧思安用性命為同伴創造出來的機會。

「死!」

一聲驚天動地響徹雲霄的怒吼遽然炸開,只見身高九尺的獵驕靡抬臂橫擋,竟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架住顧思安劈下的長刀,然後抬起右腳毫無花哨地踹中對方的小腹。

顧思安噴出一口血霧,倒飛丈余跌落在地,眼中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劉古雙眼圓瞪,舌綻春雷:「思安!」

他手中長刀徑直捅向獵驕靡的胸膛,蠻人頭領抬起另外一隻手,於千鈞一髮之際握住刀尖,然後已經受傷滴血的左臂帶著左拳,震顫出隱隱風雷聲,一拳砸在刀身之上。

腰刀從中間斷開。

不待劉古反應過來,獵驕靡身體猛然前沖,直如一堵厚實堅固的牆撞向他。只聽得咔嚓之聲不斷,劉古不知道自己的肋骨斷了多少,一口血壓在喉頭吐不出來,身體仰倒在地,朝著側面滑了出去。

眼見首領如龍神一般威猛,衝過來的蠻人不禁發出咆哮的歡呼。

獵驕靡看向那邊快要衝出包圍圈的剩餘梁軍,毫不在意自己流血的左臂,冷哼一聲便大步欲去。

「操你姥姥!」

滿身是血的劉古不可思議地從地上躍起,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沖向獵驕靡的後背,蠻人首領微微皺起眉頭,直接反手一拳砸過去。如他所料,這一拳砸在劉古的胸膛,將對方的身體砸出一片塌陷。

然而,腰間卻有劇痛傳來。

那一柄斷刀捅進他的身體,入肉足有兩寸。

劉古雙眼赤紅,臉上泛起猙獰的笑意,鮮血不斷從他口中湧出。

直至生機斷絕。

然後仰面倒下。

如山傾倒。

「首領!」軍須靡惶恐地衝上來,若是獵驕靡受傷嚴重,莫說繼續此前擬定的劫掠大業,恐怕連荒原內部都會發生問題。

獵驕靡擺擺手,環視周遭滿臉擔憂的部落子民,淡淡道:「小傷而已,抓住那些人,一個都不許放跑!」

這些蠻人對他有著盲目的崇敬和敬畏,轉身朝著南方狂追而去。

借著劉古最後一刀引發的混亂,陳丹等人終於衝出了包圍圈,然後緊咬牙關拚命奔跑。

烈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楊定依舊不敢回頭去看那兩位同袍,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來,然後血債血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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