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曾想到,納蘭為了哈三,竟然對陳魯下了死手,可見在她心中,兩個人的分量還是不一樣。大家正鬧的不可開交,人家朵蘭那細微的鼾聲已經從小帳里傳了出來。

大家都愣了,尤其是納蘭,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在想,如果換過來呢?

陳魯看韓六兒跟了出來,看看天空,快亮天了,大帳的鬼符已經不再閃了。陳魯說:「喊人,打著幾個火把,隨我來。」

說完逕自走到這幾個士兵的屍體旁,幾個火把照了一下,確實是今晚的哨兵,是哈三帶著巡哨的,一共有七個,都萎縮到不滿四尺。

韓六兒拿佩劍挑了一下,頭心上有一個細細的口子,說:「大人,是吸血死的。好厲害啊,吸得夠乾淨的,看地上,一滴血都沒有。」

陳魯也毛骨悚然,他倒不是怕別的,而是一個快字,自己貼上鬼符轉身進帳的功夫,不會超過三分刻,竟然能拖到空中吸血,而且吸得乾乾淨淨。

而外面那四個已經被抓走,和門口的幾個一樣,斷無生還的可能了。他們都是為了保護哈三。陳魯知道,自己再遲滯一步,哈三也就躺在這裡了。

陳魯說:「他們都是英雄,大英雄,天亮後,找到那些屍體,一起埋了吧。」

這時哈三已經在雪地上跪下,陳魯實在不想看到他,逕自向中軍大帳走去。到了門口,想了一下,改了主意。

陳魯現在誰也不想看,他現在幾乎討厭所有人,他感到幾乎所有人都成了豬隊友,他的眼前一片灰暗。不知道是為了眼前這幾個士兵,還是剛剛那飄著紅穗子的飛鏢。

陳魯回到自己的大帳,告訴韓六兒:「開拔前再喊我。」

「那開飯呢?」

陳魯怒道:「我的話你聽不懂嗎?」說完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渾身都散了架子,真有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早飯時間到了,喜子去喊陳魯。不一會兒回報李達,說:「睡著了,沒醒呢。」

李達說:「我們吃,不等了,去一個人告訴哈三,把那些人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個親兵走了出去。

李達看了納蘭一眼,納蘭已經捕捉到了,把早餐端進小帳去吃,到最後,一口也沒吃下去。她悄悄地問朵蘭:「你都知道了?」

朵蘭說:「嗯,當時睡著了,今早晨聽他們議論才知道。你夠狠,姐姐我表示服氣。」說完看著納蘭沮喪地坐在床上,又覺得於心不忍,說:「如果反過來,你可能也得這樣做。」

這句話說到了納蘭的心坎上。如果哈三對陳魯這樣,她也有可能出手,甚至比這齣手更狠。莫非我納蘭精神有問題?陳大哥對我納蘭多好啊。

剛才李達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包含了多少內容啊!疑問,蔑視,甚至還有幾分惱火。

留在大營確實是一個錯誤,我又到底是為了誰才留在了大營?不知道,真糊塗了。她真的又有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但是又覺得會被人家認為自己反覆無常,被人恥笑。

看看再說吧。

帶隊尋人的也速回來了,十五具屍體一個不少,都和這幾具一樣,用也速的話說,輕飄飄的,一點分量也沒有了。他告訴幾位大人,這些屍身都已經排列整齊了,請示下一步如何處置。

哈三把將士們召集起來,向死難者告別。李達心裡很窩火,對哈三的氣又增加了幾分,下令就地掩埋,做上記號,回來時焚化,把骨灰帶回故土。

這時陳魯想起來田翁,如果有這樣趕屍人,他寧願自己出金子也要把他們趕回家鄉。

雪又停了,這幾天天氣挺照顧使團,白天停,晚上下,雖然路不太好走,但一天總也能走幾十里。常言道,不怕慢,就怕站。

這天走了六十里,眼看要天黑了,前哨來報,不遠處,路上積雪有三尺深,不適合安營。李達把陳魯找來。

陳魯騎馬過來,納蘭看見了,歡快地跑了過來,問道:「陳大哥,傷好些嗎?今天有沒有換藥?」

陳魯說:「已經好了,多謝納蘭姑娘。」

納蘭把昨天晚上的事忘個精光,這時候看陳魯這樣,一下子又想起來昨天的一幕。陳大人多一句話都沒說,態度也非常冷淡。納蘭內心慚愧,臉色變紅了,而陳魯面色如舊。

陳魯對李達說:「大人,今晚上我們一定要好好紮營,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沒解決,他們還會再來的。」

李達看這裡有樹有水,適合紮營,下令立寨紮營。和每次一樣,先立好中軍大帳。這次陳魯請示李達,先把陳魯的大帳立上,他現在最要緊的是請鬼符,又不願意在議事大廳看見納蘭,他感覺彆扭。

陳魯的傷該換藥了,剛才朵蘭已經告訴他,可以到陳魯的大帳來換藥,陳魯當時就婉言謝絕了。算了吧,再惹上緋聞,不用他們鬧,他老人家自己就得捲起鋪蓋滾蛋了。

陳魯請了五十張符道,讓人送去大廳四十張,裝在自己文袋裡十張,以備不時之需。完事後,陳魯又親自四處檢查一下,尤其是營門口的大帳,他命令加貼了兩張,讓親兵在哨樓上多貼了一張,這才放心。

這一切都忙完了,陳魯讓親兵告訴李達,他不過去吃晚飯,就在自己大帳吃飯了。開飯的梆子響過,陳魯在大帳里自己換藥,這時有人把飯放在桌上。

陳魯說:「放那吧,你也去吃飯。」

陳魯感覺這人還站在那裡,抬頭一看竟然是哈三。陳魯吃了一驚,罵道:「韓六兒這慫兵,越來越不會辦差了。怎麼能讓哈將軍給送飯,一會兒先抽他十鞭子。」

哈三一句話也沒說,敬了一個軍禮,走了出去。此時無聲更勝有聲。韓六兒跑進來剛要解釋,陳魯擺擺手。

吃過飯,已經到了熄燈的時候。陳魯不敢睡,倚在床上假寐,熄燈的梆子響過以後,自己的親兵來報,整個大營火紅一片。陳魯心裡明白,該來的總會來的。

陳魯扎拽停當,讓韓六兒守著大帳,自己走了出去。他向外面看了看。老天似乎開眼了,天竟然晴了。月亮已經掛在正中了,但是陳魯看見一股股濁氣在月光下游弋。大寨上的鬼符放著紅光,和雪光互相映襯,好像是北京行在正月十五的冰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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