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上前接待。

「善人,要上香嗎?」

男人目光空茫,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聲:「哦,是。」

青玉便讓小道姑拿香燭來。

男人進來時魂不守舍,上香卻認真。

恭恭敬敬地叩拜,甚至沒讓小道姑幫他插線香,然後掏摸了一下。

他穿得華麗,衣料看著就價值不菲,可摸遍了,也只找到一塊銀錁子。

男人看著那塊錁子,苦笑了一下,扔進功德箱。

青玉安靜旁觀。

朝芳宮接待的王公貴族多了,這點香油錢不算什麼。

但,這已經是男人身上僅有的值錢的東西了。

青玉心中一動,上前道:「善人,看您的樣子,似乎有什麼事猶疑不決。本月的花神簽還無人抽中,您可要試試運氣?」

男人有氣無力:「什麼簽?」

青玉示意小道姑拿簽筒來,含笑介紹了一遍:「……假如您有幸搖到花神簽,所遇難事就會迎刃而解。」

男人嘆了口氣:「我遇的事,恐怕花神娘娘也無能為力吧?」

青玉仍然遞過去:「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男人沉默片刻,終於接過了簽筒:「那就試試吧,看老天還給不給我活路。」

簽筒一下一下搖動,一支簽慢慢從裡面顯露出來,「啪嗒」掉在地上。

青玉撿起來,面露驚喜:「善人,您中籤了!」

男人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運氣這麼好:「中籤?你不是說簽筒里九十九支都是白簽嗎?」

「對,您抽中了唯一的那支花神簽!」青玉高興地說,「善人,您所憂心的事,一定會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

男人笑了一下,有一點高興,真誠地回道:「多謝仙姑吉言。」

生意好壞,是很玄的事情。開在同一條街的鋪子,賣同樣的東西,一間生意格外好,另一間卻付不出房租,很常見。

這不是勤快努力能補足的,所以,做生意的人,比普通人更迷信運道。

同樣是抽中花神簽,袁少夫人的反應很平淡,這男人卻高興起來。

百中之一的機會,都讓他搖到了,可見運道還沒有跌落谷底,說不定這回真能翻身。

男人盤算著,回去要進些什麼貨,再拼一回。

卻聽青玉道:「善人,請到後殿解簽。」

男人咦了一聲,問道:「這簽又沒有卦詞,也要解的嗎?」

青玉笑道:「命不同,運各異,哪怕抽中同一支簽,結果也不會相同。善人,您現在有大運在身,可這氣運也要用在對的地方,不然就白費了。」

「唔,」男人想了想,點頭,「仙姑言之有理。」

做生意的人,就是好說話。

青玉伸了伸手:「善人請。」

男人進入後殿,看到燈旁看書的少女。

在他進來的同時,她擱下了手裡的書,站起來頷首示意:「您請坐。」

男人愣了一下,問道:「姑娘是……」

「這是我們殿主。」涵玉捧了茶來。

「……」男人一時失語。

他還以為會看到一位年長的真人,沒想到是個比他女兒還小的姑娘。

她看起來這麼小,又是俗家打扮,真的會解簽嗎?

池韞只是柔聲細語請他飲茶。

男人心思浮游地飲了一口,嘴裡的苦味拉回了他的神智。

這茶不好喝,帶著淡淡的苦味。

但很神奇,這苦味過後,腦子仿佛被冷水澆過一般,又清醒又冷靜。

進山門時的重重心事,暫時卸下,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好茶!

男人拱了拱手:「多謝。」

有這樣的茶待客,這位年輕的仙姑或許真有點本事。

池韞笑著點點頭,問道:「這位老爺,您來上香,心有何求?」

這麼直接的嗎?

男人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回道:「生意人,自然是求生意興隆。」

池韞看了他兩眼,說:「看您的樣子,遇到了難事吧?」

男人默了默,點頭。

「可否說說?」

生意也有機密一說,本不好跟外人提及。但是男人如今走投無路,想想也就說了,說了痛快。

這中年男人是個行商,長途販運貨物,有時走南北線,從南邊販些珍珠布匹到京城,再從北邊販運皮毛藥材回南邊。

這一年來,他運道不好,先是北邊的藥材在路上翻了船,賠了大半的本錢。咬咬牙清了倉,去楚地販糧。這本是個妥當的買賣,竟又遇到了暴雨。

兩下一賠,家底空了大半。他想翻身,便把家裡的田地宅子都抵押了,東借西借湊了一筆錢,販了布匹來京。好嘛,倉庫又著了火。

這下可好,把剩餘的貨全賣了,大概也就夠個路費吧!

男人長吁短嘆:「想要東山再起,已經不可能了。回去恐要賣田賣地,只怕苦了妻兒。」

池韞點頭評價:「您的運道確實不好。」

男人苦笑:「沒得法子,只能先回去再說。大不了先做個貨郎,從頭再來。」

池韞笑道:「您的心氣還在,這是好事。」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依卦象看,您還沒到絕路。」

男人不解:「怎麼說?」

池韞不答反問:「方才您說,倉庫著了火?」

「是。」

「是碼頭的大倉庫?」

「不錯。」男人道,「倉庫里存放了好幾家的布,都燒得差不多了。只不過他們家底厚,還承受得起,我卻是山窮水盡了。」

池韞點點頭,又問:「您剛才說,販運的是南邊的冰帛?」

男人繼續點頭:「夏天快到了,冰帛適合制夏衣,我押了全副身家,也是想一朝翻身,沒想到……」

「所以,這把火一燒,京城裡想找到同樣的冰帛,並不容易。」

「是的。」男人遲疑了一下,說道,「雖說物以稀為貴,可這東西並不少見,再過個把月,新的貨船又到了……」

池韞點了點桌子,截住後面的話,說:「您不妨再等半個月,或許一切就好了。」

男人一愣:「姑娘,為何再等半個月?趁著現在貨不多,出手還能賣個高價,再等下去,新的貨來了,又要多虧些。」

池韞笑道:「您現在這樣,多虧些少虧些又有什麼要緊?反正田地房產都保不住了,便是賣得貴些,又能多掙幾兩銀子?」

男人沉默了。

這話倒是不假。大家都知道,再等個把月就有貨,現在剛剛初夏,也不是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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