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世子妃扔下硯台,抽出帕子慢慢擦著手,淡淡說道:「你只是個宗室子弟,不像那些學子日日苦讀,哪裡會想那麼多。別人往你頭上冠罪名,你嘴笨不知道如何解釋,一時意氣,只能以死證清白,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宮門就在那裡,拼著勁往上一撞,旁邊那麼多禁衛,難道還會看著他撞死不成?

康王世子聽得這話,卻鐵青著臉,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尋死覓活,本世子的臉面還往哪裡擱?一個嘴笨而不明情理的宗室子弟,要讓別人這麼以為,我還怎麼爭那個位置?」

世子妃看著他,若有所思:「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康王世子繼續冷笑:「不然呢?你以為只有你想得到?」

「可你現在這樣,又比尋死覓活好到哪裡去?」世子妃睨著他,「你怎麼還搞不清楚狀況?你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眼下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丟臉又怎樣?等你大權在握,還怕天下人不服?」

康王世子心情煩躁,聲音也大了起來:「父王不是只有我一個兒子!就算成事了,也不一定會選我!我怎麼能讓自己名聲有瑕?」

面對如此火爆的康王世子,世子妃無話可說。

過了會兒,她起身收拾潑了墨的桌子,說道:「世子爺還是先治傷吧,再怎麼樣,也要保重身體。」

康王世子卻跟她較上勁了:「你這是什麼態度?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世子妃笑了一下,道:「回答之前,我要問世子爺一個問題。假如你病入膏肓,需要用毒藥來醫治,但這會使你身中劇毒,你是用還是不用?」

康王世子皺眉:「中了毒不是一樣會死?」

世子妃卻道:「若是我,就會。只有眼前這關過去了,才能想下一關的事。」

……

樓晏回來時,天色已經晚了。

看到池韞倚窗而讀,就湊過去抽了她的書:「進來都沒看我一眼,怎麼,它比我好看?」

池韞「撲哧」笑了,說道:「那可不?臉看一眼就夠,書卻可一讀再讀。」

樓晏作勢起身:「行,不看我就走了。」

「哎!」池韞只得拉住他,軟聲哄道,「我錯了還不行嗎?」

樓晏這才笑了,坐過去攬住她,一同倚著看書。

說是看,其實兩人的心思都沒在上面。

「今天的事還順利吧?」樓晏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書。

池韞仰頭瞥了他一眼:「趙先生沒跟你說嗎?」

「我哪有功夫聽他說?回來就先見你了。」

池韞不禁笑了一下,把白天的事細細跟他說了一遍,末了道:「你猜,首相大人會不會生氣?」

樓晏神情自若:「他再生氣,這口鍋也得背好。」

他早早避去靈山,這件事定會被康王世子記在政事堂頭上。

常庸是堂堂首相,帝國真正的掌舵人,哪能受一個親王世子掣肘?康王世子想壓制他,那就是自找苦吃。

池韞若有所思:「這把火燒得還不夠,最好再添上一筆……」

……

隔天一早,池韞出門喝茶。

常去的茶樓里,俞慎之跟她打招呼:「早啊!」

看他有氣無力臉上還掛著兩個黑眼圈的樣子,池韞奇了,坐下來問:「你這是怎麼了?被女鬼吸干陽氣了?」

俞慎之「呸」了一聲:「就不能說點好聽的?你不知道我最近多慘,前些天四處奔波找證人找證據,回來好不容易休息兩天,又得陪祖父出門訪友。這還不算完,耿大小姐昨晚不知道發的什麼瘋,突然問我腐草化螢是不是真的,然後非要去找,這會兒四月都還沒過完,到哪裡找螢火蟲去?折騰得我半宿沒睡。」

池韞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那個女鬼是素素啊!」

俞慎之白了她一眼:「你敢說她是女鬼,小心她知道了跟你鬧。」

池韞掩著扇子笑:「看來你沒少被她鬧,居然也沒翻臉,俞大公子耐心可嘉啊!」

俞慎之眼睛發直:「比你強,她只是為了玩,你鬧起來可就要人命了。」

這是在說昨天的事?

池韞慢慢喝茶:「你大清早跑這兒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吧?」

俞慎之頭疼的樣子:「就知道跟你脫不了干係。」

正要問她後續,茶館請的說書人一拍醒木,把他的話給嚇回去了。

轉頭看去,卻見那說書人拿著今日的坊報,說道:「諸位,可看了今日坊報頭條沒有?親王世子宮門請罪,書院學子當面質問,我們就來說說昨日的要聞!」

俞慎之小聲道:「這坊報不是專寫家長里短的嗎?怎麼開始寫這種東西了?你膽子也太大了吧?」

雖然本朝風氣開放,公開場合議論政事沒什麼大不了,但涉及皇家,就是高危區了。

一個不好,被上頭盯上,指不定書坊就要查抄了。

池韞神情自若:「怎麼會呢?我家夫君,可是負責上通民情的。」

「……」俞慎之無言以對。

他就說樓四可憐吧,娶了這麼個老婆。相比起來,給耿素素收拾爛攤子算什麼,小丫頭頂多打破別人的頭,哪像池大小姐,命都給她玩掉了。

說書人讀完坊報,停下喝茶,一眾茶客交頭接耳。

「康王世子這是幹什麼?事情都已經傳出去了,還到宮門前請罪,這不是鬧得更大嗎?」

「可不是?昨天那動靜,多少人親眼瞧見,要不是被那些學子喝止,還不知道陛下要怎麼收場。」

「陛下為難啊!兩邊都是長輩,說什麼都不合適。」

「偏偏康王世子還要跟著裹亂,不像個兄長的樣子。」

「哎,你們是不是忘了,這事為什麼會傳出來?因為陛下也被害了,官府當眾抓走了康王世子。只是沒有證據,後來還是放了。」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露出微妙之色。

「所以說,空穴來風……」

俞慎之往嘴裡扔了塊綠豆糕,拍掉殘渣,說道:「行了,我上衙去了,今天可有得忙。」

瞧瞧,流言都傳成什麼樣了,這才是把康王世子架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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