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庸當然沒讓他們失望。

隔天,大理寺卿一口氣把將作監的舊人全拘了來,當朝審問。

多方口供對照,常家的侄兒常平,只負責抄寫記錄,真正採買的另有其人。

而後,彈劾康王世子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向天子案頭。

康王府並未就此退讓,很快將作監再一次爆出行賄案,牽扯出平王府。

涉案的官吏互相攀咬,朝中亂成一團。

然而常庸何許人也?四年前先帝駕崩,他能脫穎而出,坐上首相之位,如今對付一個康王世子,舉重若輕。

康王府拋出來的證據越來越站不住腳,反倒民情越發洶湧。

……

康王府內,花瓶又碎了一地。

康王世子胸膛起伏,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幕僚們。

「怎麼都不說話了?之前你們不是都挺有主意的嗎?說啊!現在,本世子該怎麼辦?」

幕僚們仍然垂著腦袋,無人應聲。

康王世子火冒三丈,指著他們罵:「一個個,平時不是挺能的?怎麼到關鍵時刻,全都啞巴了?」

片刻後,終於有人出聲:「世子,某有一個主意,不知當不當說。」

康王世子抬眼看去,卻是個不起眼的清客,平日不往他跟前湊,議事也少有開口,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竟然站出來了。

莫非他門下也有毛遂一般的人物?

康王世子心情好轉不少,語氣也緩和了:「都什麼時候了,快說!」

這人低頭拱手,說道:「請世子上奏,即日便回封地!」

康王世子一愣,旋即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叫本世子認輸,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滾蛋嗎?」

這人雖然惶恐,但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世子爺,您是陛下的親兄長,發生這樣的事,天然處於被懷疑的位置。這就是我們無論怎麼煽動言論,甚至把平王拖下水,都沒能扭轉局勢的原因。更何況,王爺離京數年,再怎麼費心維繫,人情都會疏淡,反而那位身為首相,執掌天下政令,權柄日重,我們贏不了了。」

康王世子怒不可遏:「你這是什麼話?贏不了為什麼之前不說?現在放馬後炮?」

這人面露無奈:「世子,您先前直接下令,也沒有我們反對的餘地啊!」

「你——」

他緊接著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您堅持不走,只會更加惡化。民情如此洶湧,必須要有一個出口。自己主動,還有回來的一天,要是被動逐出京,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康王世子氣得又砸了塊硯台。

可再發火,也改變不了現狀。

最終,他頹然坐倒,問那名清客:「現在走了,真的能回來?」

清客鬆了口氣,對他說道:「當然。真說起來,這事沒有罪證,不過就是嫌疑。您主動回封地,為的是避嫌,而不是認罪。何況,還有王爺在啊!」

康王世子沉默了。

王爺。

他不想灰溜溜地走,就是怕父王怪罪啊!回來一年,搞得自己在京城呆不下去,父王豈不是會對他失望?這是他最恐懼的事。

「世子,早下決定吧。」清客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您回去,不過挨王爺一頓罵。罵過了,您還是他最親近的兒子。再拖下去,結果只會更壞,到那個時候,只怕王爺也沒法幫您了。」

聽他這麼說,康王世子終於下了決心。

離京就離京,只要能保留這一絲希望。等過個三年五載,事情淡了,他再跟父王回來,一切就過去了。

……

康王世子快步踏進院子。

世子妃正在教小縣主理事。

看到他,小縣主面露懼怕,戰戰兢兢地施過禮,一句話也不敢說。

康王世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對這個曾經最疼愛的女兒,看都不想看。

「別搭理這些事了,趕緊收拾行李吧。」他說。

世子妃聽出不對,叫乳母帶小縣主退下,問:「收拾行李做什麼?」

「回封地!」康王世子沒好氣地說。

世子妃「哦」了一聲,卻坐著沒動,反而端起了茶杯。

康王世子本來就氣不順,看她這樣,更惱怒了:「叫你收拾,沒聽見嗎?」

世子妃笑了笑:「世子這是認輸了?」

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嘲諷,康王世子氣急敗壞,喝道:「你這是什麼表情?早知道,我就不聽你的,去跪什麼宮門,也不至於被他逼到這步田地!」

「是是是,都是妾身的錯。」世子妃敷衍地說。

「那你還不去收拾?」

世子妃抬起眼眸,笑吟吟:「為什麼要收拾?世子爺不用走啊!」

康王世子更氣:「現在不走,等著被人趕走嗎?」

「不會的。」

「怎麼不會?」自從世子妃揭了面具,康王世子還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訓斥得這麼大聲,「我主動退走,還可說是避嫌,他日仍有重來的機會,等到被他們趕走,那就再難翻身了!」

世子妃點頭:「世子爺這番想通了啊,說的極有道理。」

「那你還不照做?」

世子妃仍然不動,只慢吞吞補上後半句:「——可如果,父王回來了呢?」

康王世子一愣,指著她:「你、你……」

世子妃說道:「父王已經動身回京,等他一到,自會處理這件事,你不用走了。」

康王世子狠狠吸了口氣,才消化了這個訊息:「你怎麼知道?」

「因為是我叫回來的啊!」世子妃托著茶杯,笑吟吟看著他,「那日你從宮門回來,我就寫信去了封地。算算時間,還有幾天就到了。」

那天不歡而散,她就知道世子不會再聽她的,便當機立斷,給康王寫了信。

果不其然,康王一收到信,立刻決定回京。

康王世子神情變幻,一時是喜,一時是懼,五味雜陳。

世子妃看出他的心思,將他按下來,柔聲勸道:「夫君別憂心,父子終究是父子,父王心裡還是最看重你的。等他回了京,你什麼也不用說,只管到他面前認錯,父王就算一時生氣,最後還是會幫你的。對了,你要跟他說,在承元宮埋藥,不是為了害自己的弟弟,而是想幫父王拿到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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