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配合她,常喻開始搜刮記憶中關於高中的回憶。但是能想到的,已經在之前的下午茶見面中已經聊得差不多了。

羅瑩瑩往前靠了一步,拉過她手說:「就是那年高一的時候春遊你還記得嗎?你在假山里迷路了,差點錯過回來的大巴車。」

這話常喻已經在不同的地方聽到了三遍,這麼一回憶,她的高中生活確實挺無聊的。

常喻總覺得偏過頭,總覺得她這樣子有點眼熟。

直到羅瑩瑩的手掌對著她手背拍了拍,常喻才想起來,有點像來家裡哭哭啼啼,拉著她媽手扯家裡瑣碎事的表姑。

常喻試圖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很靈敏得察覺到她眉眼間應該是有話要問。

身後有服務員不斷來來回回走過,羅瑩瑩又往常喻的方向靠近一點。

「這邊有點冷,」她指了指身後的緊急通道。

常喻在心裡嘆了口氣,接上她的話說:「我們去後面說。」

緊急通道的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常喻抱肩一副已經準備好聆聽的動作。

「聽說你現在是律師……」羅瑩瑩前半句還能維持住,後面就逐漸帶著哭腔,「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現在怎麼辦?」

話還沒說完開始斷斷續續哭泣,常喻口袋裡沒紙,只能先拍著她後背安慰。

羅瑩瑩像是找到了發泄口,轉身就哭著撲到了常喻懷裡。

看了眼她脖子和臉還明顯的粉底液界限,常喻默默為自己這件白襯衫默哀。

直到心裡最委屈的這一陣過去,常喻才帶著她坐在樓梯上,問道:「那他現在知道,你已經發現他出軌這件事嗎?」

羅瑩瑩吸吸鼻子,低著頭看起來又準備哭。

「應該沒有。」

她一低頭,劉海就遮住眼睛,坐著的姿勢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瘦小。

繼續說:「我和他認識這麼久,我們從大學就在一起了。你說到底是哪點出問題了?」

常喻就這麼被拖著從免費諮詢律師到了情感諮詢大師。

問題是大師自己都是個半吊子,就沒談過戀愛。

常喻原本幫她諮詢了一下共同財產的問題,結果沒說幾句,又被羅瑩瑩自己把話題帶了回來,開始講述她和她老公漫長的感情故事。

「那個……」常喻試圖跟她分析存款。

「這個女的我大學的時候就見過她,他們是一個社團的,那時候我還沒注意……」

羅瑩瑩彎下腰抱住膝蓋,下巴擱在手背上,繼續喃喃自語。過了好久常喻才發現,她在發抖。

眼看著這話題是徹底拉不回來了,常喻摸摸鼻子,用力按了下她肩膀。

安慰道:「你想開點,大不了離婚就是了。先把屬於自己的利益要劃分清楚。」

剛說完這句話,樓梯下方傳來很細微的響動聲,聽上去像是有人路過撞到了什麼東西。

常喻側頭從樓梯上往下看,什麼都沒看到,也沒人上來。

也不知道這件事顛來倒去說了多少遍,羅瑩瑩終於哭累了。

她從台階上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眼睛哭過的痕跡很嚴重,臉上卻已經掛上了笑容。

「我去洗把臉。」她這麼說道。

常喻仰頭看她,在羅瑩瑩推開門的時候叫住。

「下次有空再一起出來聚一聚吧。」常喻說,「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合唱比賽的時候,領唱得特別好,我們班那次是不是拿了優勝獎?」

這是她搜刮所有記憶中,少數稍微有趣的話題。

羅瑩瑩的眼妝哭得完全暈開,黑漆漆的一圈,她眨眨眼,糾正說:「我們好像是優秀獎。」

「啊……」常喻把音節拖得很長,「也差不多。」

說完發現羅瑩瑩的眼神有點古怪,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再次給她糾正過來。

「優勝獎給一班了,優秀獎有五個班都拿到了。」

「……」

常喻感覺這樓道里說真的有點熱了,拿手扇起微不足道的風,端正回答道:「好的。」

樓下又有動靜,這下她聽清了,是有人在笑。很小的一聲氣音,不仔細聽還聽不出來。

「你記憶力真好。」常喻在羅瑩瑩臨走前給了她一個好評。

「還有,」她拿手指指眼皮,「你假睫毛鬆了,有一截翹了起來。」

羅瑩瑩被他這麼一提醒,急忙捂著眼睛,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常喻見她離開後,站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剛剛那一聲驗證了樓下有人,理智告訴她應該立馬往外走去,然而好奇心像是黑暗森林會動的樹藤,綁住手腳把她往後拖。

當然這地方發生綁架案電影情節的幾率不高,常喻大著膽子往外移動一點,想往樓梯方向向下看一眼就跑。

下面手機鈴聲倒是先響了起來,接電話的人聲音帶著低沉的磁性,很好聽,正在邊接電話邊往上走。

常喻就這麼愣在了原地。

她每次在宋景堯面前,都很容易腦袋一片空白,當下不知該做些什麼。

高二下學期接近期末那會兒,常喻捧著一疊全班的練習本從政治老師辦公室出來往教學樓走。

那時候學校決定寒假裡裝修,動工時間出了點問題不得不提前,

教室辦公區那塊先行裝修,教導主任和部分老師把辦公室搬到了食堂旁邊的行政樓里。

一個班的練習本不算少,常喻雙手托著往回走。

臨近教學樓的小路旁,校園裡開滿了藍花楹。夏季的陽光融融得從樹蔭間落下,教學樓內明明很吵,卻又仿佛有種與世隔絕的悄寂。

風一吹,藍花楹的花瓣就娑娑往下掉。

常喻停下來仰頭看了幾眼,眼神收回時,她又看到了宋景堯。

正抱著籃球在和幾個男人迎面走過來,要往籃球場的方向走。

籃球拿手上還不太平,從左手運到右手間,就這麼手一滑,籃球滾了出去撞到樹幹上。

混著夏天的熱風吹過,撿籃球的少年被頭頂落下的花瓣包圍。

再往前有一段就能注意到常喻,想起曾經月光下靠近的兩個人影,腦袋裡瞬間一片空白。

明明自己對他而言,不過是見過兩面的學妹。但是在這瞬間突然有點害怕他走過來時,是怎樣的場景。

於是在宋景堯撈起籃球起身時,常喻匆忙轉身低頭沉默得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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