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衙的氣氛越發沉重了。

古嫂子站起身,進去把哭鬧不止的小丫頭抱了出來,懷裡的小娃兒哭喊著要爹爹,拳打腳踢的,古嫂子都沒有放開她。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古嫂子才走到楊府尹跟前,問道:「大人,聽說他是幫了個被戲弄的姑娘,追個混帳失足掉下了山?」

楊府尹剛要點頭,想到陸毓衍方才那句話,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混帳被關在大牢里,明日裡會再仔細審一審,古阮是個好捕快,好捕快……」

原本還算清楚的聲音到了最後又沉了下去,帶著幾分傷痛。

古嫂子含淚頷首:「我曉得規矩,等問清楚了,我再來帶他回去。」

楊府尹應了。

馬福讓人送古嫂子母女回去,不住道:「還有這麼多兄弟在,以後日子還長,明日我讓你嫂子去看你,有什麼事兒,只管跟她說。」

絮絮說了幾句,馬福想說古阮咽氣前他跟古阮保證的那些話,又覺得那幾句話扎心得厲害,抹了把臉,沒說出口。

目送人走遠了,想起陸毓衍剛才的那句話,馬福一拍大腿,急匆匆又返回後衙里,道:「陸公子,你說是蓄意謀害,這是怎麼一回事?」

話音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陸毓衍身上,各個急切,又不敢貿然出聲,打斷陸毓衍的思緒。

陸毓衍沉吟道:「因為那段繩梯,錢福保謊話連篇。」

謝箏愣怔,不由細細回憶錢福保說的話。

錢福保說,他是偶爾進村裡躲雨,他是頭一回進村,不認得路,這才會跑到了崖邊,他抓住了繩梯,而古阮失足……

幾句話來來回回在腦海里反覆,突然靈光一閃,謝箏明白了過來。

難怪陸毓衍要問,錢福保會不會拳腳功夫。

「當時雨勢極大,黑燈瞎火的,錢福保不認得路,又慌忙逃跑,即便到了崖邊,不到一腳踩空時,都不知道那是崖壁,以錢福保的身手,我不認為他能抓住繩梯。」陸毓衍沉聲道。

馬福反應快,叫道:「不錯,古阮腳程很快,錢福保只會跑得更快!」

謝箏亦是如此想的。

錢福保為了跑得快一些,身子肯定是往前傾的,到了崖邊,一腳落空,人會往前直撲出去,他跑得越快,撲得越遠。

能讓古阮從村口追到崖邊還沒被追上,錢福保的速度一定不慢。

雨水磅礴,又烏起碼黑的看不清,即便錢福保反應過來那是懸崖,他也收不住腳。

已經撲出去了,以錢福保那點身手,他無法回身抓住繩梯。

就像是古阮一般,受不住那股子勁,整個人撲出去了。

若是今夜沒有雨,亦或是有些許月光照路,還能說是錢福保運氣不錯,但眼下的狀況,就太不對勁了。

起碼,錢福保是去過那村子的,他知道那裡是崖壁,知道那裡有繩梯,才能在奔跑之後沿著繩梯而下,讓不熟悉狀況的古阮摔下山去。

如陸毓衍所言,這是蓄意謀害。

馬福氣得咬牙切齒,胸口起伏,與楊府尹道:「大人,讓我們兄弟去審審那錢福保,混帳東西,竟然敢……」

楊府尹摸著鬍子:「把人提到堂上來。」

錢福保被兩個衙役架著扔到了大堂上,瞧見坐在大案後頭的楊府尹,他唆唆哆哆的,跪地求饒。

楊府尹懶得跟他說廢話,一拍驚堂木,先打一頓板子再說。

打板子的衙役都憋著一肚子火,下手極重,能痛得錢福保死去活來,又不會真的要了他的命。

錢福保起先還嗷嗷大叫,等挨了幾十板子,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趴著直喘氣了。

楊府尹哼了一聲,道:「老實交代吧。」

錢福保痛得說話岔氣,結結巴巴道:「要說的,在村子裡都說了,小民不是存心的,沒想到會……」

「胡說八道!」楊府尹把驚堂木拍得噼里啪啦響,把陸毓衍提出來的疑點一條條列出來,「別跟本官說什麼運氣使然,你直接交代吧,到底是什麼人,讓你謀害古捕快性命?」

錢福保一張臉白得跟抹了一層麵粉似的,連連搖頭:「哪有什麼人,真的是意外……」

楊府尹啐了一口。

陸毓衍上前,居高臨下看著趴在地上的錢福保,道:「你也不是頭一回調戲良家婦人了,這事兒民不舉官不究,前幾回都是掏些銀子收場,而你錢福保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這一次,即便讓古阮抓了個現行,也不見得會挨板子,以你素日行徑,你會直接拿銀子讓袁姑娘莫要告你,也給古阮塞上一些,這事兒和稀泥,你沒有逃跑的必要。」

「我、我這不是慌……」錢福保梗著脖子想辯白。

陸毓衍打斷了他:「你的目的是古阮的性命,引到崖邊,讓他失足摔下去,你再回來喊人,是為了讓官差們認為,古阮失足是意外,而不是謀害,若不然,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為此,袁姑娘必然是幫凶,你們就是在村口處等古阮的,否則時間不會那麼湊巧。

已經使人去請袁姑娘了,你能扛得住這頓板子,她行嗎?

到底是什麼人讓你害古阮的?」

錢福保咬著破了皮的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箏站在堂外看著,她清楚陸毓衍所說的都是推斷,而不是真憑實據,錢福保啞口無言,是因為陸毓衍的推斷是正確的,他心虛了。

背手而立的少年人,一字一句都帶著自信,不是試探,而是陳述。

有那麼一瞬,謝箏想起了她從前悄悄繞去前頭看謝慕錦審案時的樣子。

她的父親,也是如此的胸有成竹,擲地有聲,一雙眼睛仿若看透了所有事端。

謝箏曾十分好奇,以為父親無所不能,什麼都知曉,謝慕錦卻哈哈大笑。

謝慕錦不說什麼邪不壓正的大道理,他只是說,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不管有幾成把握,都要像十成十一般述說,對還是不對,堂下跪著的人的神態舉止會告訴你答案。

謝箏垂眸,她想,她在陸毓衍身上,看到了謝慕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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