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松煙壓著聲音說了在胡寅跟前的說辭。

謝箏鼓著腮幫子,哼道:「他倒是關心得緊,恨不得再給曹大人尋些事情來。」

陸毓衍睨了謝箏一眼,當著松煙的面,倒是忍住了伸手捏一捏她鼓鼓的腮幫子的念頭,道:「我倒覺得胡寅這人不錯。」

謝箏微怔,松煙亦是一臉的不解。

陸毓衍垂著眼帘,道:「做父母官,有事做事,沒事也要尋出些事情來做,不然怎麼對得起朝廷的俸祿?胡大人的性子,倒是挺合適去督促督促陳如師的。」

松煙繃著臉,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謝箏撲哧笑出了聲。

這話聽起來一本正經,可細細想來,卻是好笑到不行。

且不說胡寅的性子能不能督促到萬事都恨不得化作無事的陳如師,胡寅敢胡亂給陳如師找事情做,陳如師能反過頭來,先把胡寅折騰死。

見謝箏彎著眼睛笑,陸毓衍的唇角也不自禁地勾了起來。

哪怕是經歷了那麼多悲傷痛苦之事,他的小姑娘也是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

他不希望她難過,不喜歡看她蹙著眉頭,能叫她展顏一笑,那燦然笑容感染著他都心情愉悅起來。

陸毓衍想了想,道:「陳如師的調令還沒下來吧?」

謝箏道:「哪有這麼快?怕是還要十天半個月。」

「甚好,」陸毓衍吩咐松煙道,「你回頭去問問胡寅,調他去給陳如師做事,他願意不願意?」

松煙這下子憋不住了,笑得直喘氣:「爺,您說真的?這胡同知又沒惹什麼事兒,把他貶去旮沓窩裡跟陳大人作伴,不大好吧?」

陸毓衍挑眉:「與他說笑罷了,他想去,還去不了呢。」

松煙眨了眨眼睛,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地退了出來。

謝箏笑了好一會兒。

陸毓衍倒了盞茶與她,手掌撫著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順著,替她勻氣。

謝箏捧著茶盞,雙手有些顫,深呼吸了幾口,好不容易才平緩下來。

雨勢半點不見小,今日去毛家大抵是不成了的,陸毓衍便與曹致墨一道,先去大牢里見一見祝氏。

一聽陸毓衍要去大牢去,胡寅猛一陣搖頭,勸道:「秋雨天,大牢愈發陰冷,大人要見那祝氏,讓獄卒把人提出來就是了。」

陸毓衍示意曹致墨引路,道:「無妨。」

胡寅訕訕笑了笑,只要硬著頭皮跟上去。

松煙摸了摸鼻尖,走到胡寅身邊,壓著聲兒道:「胡大人,您與陳如師陳大人熟悉嗎?」

胡寅道:「有幾次應天府里,與陳大人打過照面,還有河道清淤、加固河堤之時,陳大人來過我們太平府,親自在河堤上指點,我當時就想,陳大人對這水利當真是頗有心得,說起來頭頭是道。」

松煙問道:「陳大人身邊缺得用的人手,不知胡大人……」

胡寅腳步一頓,上下打量著松煙,腦子轉得飛快。

應天府的同知金仁生下了大牢,這事兒在附近的府縣都傳遍了,雖說同知的人數不定,但突然少了一人,陳如師需要添人手,倒也不奇怪。

同樣是同知,可太平府與應天府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況且,曹致墨的官位看著挺穩的,他在這兒做事,還真不一定能爬上去,可若是到了應天府,那裡能走動的關係,能結識往來的權貴,就更不同的。

胡寅眯著眼睛直笑:「還要靠陸巡按與陳大人的提點。」

松煙抿著唇,雖說是與胡寅開個玩笑,可對方如此答了,他一時也不知道接什麼話。

胡寅見松煙一臉的「不可說」,突得就想歪了,道:「我那兒收了件頑石,可惜我眼光有限,不比京里做事的見多識廣,不如有機會時,請陸巡按幫我掌掌眼?」

松煙一愣,半晌硬著頭皮道:「好說、好說。」

大牢里,果真是陰冷得厲害。

謝箏一邁進去,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曹致墨當官還算仔細,也許是因為巡按要來,大牢里收拾過了,味道並沒有那般刺鼻。

女牢里關押的犯人不多,祝氏披頭散髮地坐在稻草上,聽見響動,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謝箏也看著她。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正是好看的時候,只可惜待在牢中,兩側的臉頰凹了下去,眼睛都失了神采。

可祝氏的思緒十分清晰,陸毓衍問什麼,她都能應答如流,且絲毫不為自己辯白,坦誠是她親手悶死了毛老爺。

曹致墨引著陸毓衍從大牢里出來,道:「當日在毛家見到她時,就一直這個態度,誰也沒有逼問過她,她就什麼都說出來了。審問時,問過有沒有共犯,是不是久病床前無孝子,毛家裡頭還有哪個存了要毛老爺死的心思,她說,心思是有,但是敢動手的就只有她這個孫媳婦,其他人,哪怕是背地裡罵幾句『老不死的』,也不夠抓回來關大牢的。」

胡寅背手站在後頭,眉頭緊緊鎖著。

陸毓衍睨了他一眼,道:「胡大人有何見解。」

胡寅理了理思緒,道:「見解不敢當,只是有一處,我一直沒有想明白。

我們查案,尋常碰見的兇手,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是極力狡辯,大刑伺候了都不一定會說真話。

只這個祝氏,跟倒豆子一樣,自個兒就說明白了。

殺人是要償命的,她哪怕對毛老爺有再多的埋怨,恨到不想活了,自個兒了斷就好了,做什麼先把人殺了?

真像她說的,她一個人進大牢里,毛家其他人解脫了,能過回好日子了。

這天下真有這般捨己為人的孫媳婦?」

陸毓衍聽完,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了曹致墨。

曹致墨擰著眉,道:「這一點,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在毛家裡頭查問過,始終沒有其他進展,但祝氏殺害毛老爺的事情是不會變的,也就以此判了。」

陸毓衍沉吟:「還有幾天,等明日再去毛家看看。」

謝箏回頭往牢里看了一眼。

也許世間真有人「捨己為人」,但若祝氏還有隱情,那她想要瞞下的,在她眼中,定然比背上殺人的罪名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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