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陸府忙碌,不時有悼念的人來祭拜。

好在曉得府中只唐姨娘一個女眷,便沒有幾位女客上門,陸毓衍帶著陸培元在都察院的幾位下屬,招待了眾人。

陸培靜了無睡意,謝箏與她說了李昀的安排,她沒有多耽擱,估摸了合適的時間回了宮。

謝箏換了宮裝,避著人到了成萃宮。

成萃宮沒有主位,只幾個不得勢的老嬪妃住著,聖上幾年也想不起她們,整個宮室顯得冷清極了。

顏才人住在偏殿里。

廊下洒掃的小宮女見了謝箏,不由上下打量了兩眼,她輕易不出成萃宮,不曾見過謝箏。

「姑娘看著眼生。」她笑盈盈道。

謝箏笑道:「我是陸婕妤宮中的阿黛,我們娘娘讓我來給才人捎句話。」

小宮女怔了怔,她知陸培靜得寵,但對方與顏才人沒什麼往來,好端端的又捎的什麼話?

疑惑歸疑惑,她也不敢攔謝箏,轉身去通報了聲,引了謝箏入內。

謝箏抬步進去,迅速掃了一眼屋裡狀況。

顏家在朝中不出挑,顏才人亦不受寵,四十過半了,還只是個才人,在宮裡的日子自然比不得陸培靜。

只看屋裡擺設,也能明白兩人差距。

顏才人端坐在木炕上,打量著謝箏,道:「婕妤娘娘那兒是有什麼吩咐?」

謝箏行了禮,亦打量顏才人。

顏才人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還蒼老些,鬢角的銀絲都蓋不住了,帕子掩著唇,似是近日有些咳嗽。

「昨日,我們娘娘的兄長過世了。」謝箏道。

顏才人居於深宮,外頭的消息算不得靈通,但這樁事她還是聽說了的。

雖然不知道謝箏為何提及,但顏才人還是道:「我聽聞娘娘他們兄妹感情極好,此刻娘娘定然悲痛,還望娘娘能節哀。」

「奴婢今日來,並非是娘娘有話帶給才人,而是五殿下,」謝箏一面說,一面掏出那翠玉小盆兒,「才人應當認得這東西。」

顏才人眯著眼看著那小盆兒。

當年,她與齊妃同住安陽宮,彼時,一個貴人、一個才人,都是不受寵的,平日裡也常有往來。

她在齊妃那兒見過這小盆兒。

齊妃過了之後,聽聞李昀要了些她用過的東西留作念想,眼前的人能拿出這盆兒來,想來的確是奉了李昀的命令。

不過,李昀尋她做什麼?

「殿下是想問些齊妃娘娘的事兒嗎?」顏才人猜測道。

謝箏搖了搖頭,瞥了眼伺候的小宮女。

顏才人苦笑:「留她在裡頭吧,姑娘放心,我一個得過且過的才人,哪個會在我這兒安插人?」

這倒是句實在話。

謝箏壓低了聲音,道:「先皇后還在的時候,淑妃娘娘、也就是當年的夏婕妤娘娘,她的身邊有一位聞嬤嬤,才人可認得?」

顏才人道:「先皇后還在,那差不多都有二十年了,我想不起來了。」

謝箏記著李昀的意思,道:「那皇太后賞給白皇后的簪子,才人還記得嗎?」

彼時同住安陽宮,顏才人少不得去給白皇后請安,自然見過對方極其喜歡的那根簪子。

見顏才人頷首,謝箏道:「那簪子落在了聞嬤嬤手裡,白皇后利用聞嬤嬤害了先皇后,聞嬤嬤藉由淑妃娘娘逃出宮去,臨走前順走了那簪子。」

事關先皇后的死,顏才人的面色霎時間就白了,她喃喃道:「姑娘,這話……」

「這話沒什麼不能說的,」謝箏打斷了顏才人的話,道,「聞嬤嬤年前遇害了,只一根簪子,都過了快二十年了,不能讓白皇后認罪。婕妤娘娘不會讓先皇后死得不明不白,五殿下又與蕭家女定親。才人,殿下需要一個說『真話』的。」

顏才人瞪大了眼睛,她一下子明白過來。

什麼是真話,殿下想要聽的才是真話!

她連連搖頭,道:「我、我只是一個才人,我在宮裡幾十年了,這把年紀,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只想安安穩穩老死。

殿下要與皇后爭什麼,是殿下自個兒的事兒,我不想摻合。

姑娘出了我這門,今兒個說的話,我就當沒聽過。」

說完了這幾句,顏才人便示意小宮女送客。

謝箏一步也不動,道:「顏家這些時日不好過吧?才人在宮裡安穩,您娘家可是叫永安侯府折騰嘞。」

顏才人的呼吸一窒,她很清楚娘家的辛苦,平白招惹永安侯府,實在是無妄之災。

可人家壓根不講理,顏家就那麼點能耐,她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元月里娘家人來拜年,只能與她抱怨幾句,連開口求她都沒有,他們知道她苦。

「殿下說了,只要才人添個助力,他便保了顏家,不叫永安侯府再胡亂生事了。」謝箏說得不疾不徐。

顏才人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弱肉強食,」謝箏嘆息道,「才人別以為永安侯府折騰起來不要人命,他們就算鬧出了人命,您能替您娘家人出氣嗎?若是沒有鐵證,您連讓他們賠禮都不行。

您當都御史大人是怎麼死的?不過是看穿了白皇后害先皇后的把戲而已。」

顏才人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如果先皇后和都御史都是白皇后害的,那陸家和他們姻親的舊都世家肯定跟白皇后與恩榮伯府勢不兩立。

李昀要娶的是蕭家女,自然也與舊都世家同一陣營。

這兩方哪怕是斗得你死我活,原本跟顏才人也沒什麼關係,不管結局如何,顏才人還是顏才人。

可她的娘家頂不住永安侯府了。

想到娘家人言語裡的艱辛,她的心跟針扎一樣。

若是她得寵些,能在聖上跟前說上幾句話,顏家何至於此?

眼前,倒是有一條路。

照著李昀的意思走,若是走通了,娘家的困局就解開了,若是沒走通,她落在白皇后手上,顏家亦不保。

但,她不走,顏家一樣保不住,永安侯府在京里霸道的名聲,誰不曉得?

她恐怕只能賭一把了。

只是……

李昀和陸家會不會過河拆橋?

這問題到了嘴邊,顏才人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

就算人家要過河拆橋,她和顏家的處境,能比現在還糟嗎?

她光著腳呢,想要穿鞋子,就只有走一趟了。

深吸了一口氣,顏才人直直看著謝箏,道:「殿下想要我怎麼說?」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