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培靜得聖上喜愛多年,但她不曾恃寵而驕,除非聖上召請,否則她是不到御書房裡來的。

守在書房外頭的程公公突然瞧見她,面上划過一絲訝異,忙不迭請安:「婕妤娘娘怎麼過來了?」

「聖上身子好些了嗎?我送些粥點來。」陸培靜道。

程公公接了食盒,點頭道:「聖上今日龍體大安,上午批了會兒摺子,這會兒睡著。」

陸培靜勾了勾唇,目光往御書房前的天井裡挪去。

幾位股肱之臣站在那兒交頭接耳,神色之間,不難看出他們的為難和操心。

陸培靜越過程公公,徑直走到幾位大臣跟前,道:「幾位大人見過聖上了嗎?」

眾人急忙行禮,道:「不曾見到聖上。」

陸培靜又問:「聽說聖上上午批了些摺子,六部大人當時來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來是來了的。」

「我們大人還沒走呢。」一人道。

謝箏認得他,刑部左侍郎田大人,聽問他與陸培元政見不同,平日時不時有些言語紛爭,但畢竟同朝為官,前陣子陸府治喪,田大人來給陸培元送過行,謝箏當時見過他。

田大人指了指前頭,道:「尚書年紀大了,從早上站到下午,實在吃不消,這會兒在朝房裡歇著,就讓臣在這兒候著,聖上什麼時候召見了,他也好趕快過來。」

陸培靜道:「批過的摺子呢?」

「程公公送出來的。」田大人瞥了一旁的內侍一眼。

陸培靜聽了,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聖上抱恙,朝政都靠六部大臣打理,今日要批摺子,定然會叫幾位尚書進御書房來,何至於出現摺子批了,尚書們還未見到聖上的狀況?

謝箏亦是抿緊了唇,眼下情況,她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郁了。

陸培靜轉身走向御書房,剛到門口,還來不及推開,守門的侍衛就攔住了她。

「我要見聖上。」陸培靜的聲音不輕不重。

程公公搓著手,道:「娘娘,聖上睡著呢。」

陸培靜嗤笑一聲,哼道:「怎麼了?聖上睡覺的樣子,難道我沒瞧見過?我睡迷糊的時候時候還敢踢聖上兩腳呢,我都不怕把他吵起來,你們怕什麼?」

這話說得太過直接,跟在後頭的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又只能憋著,各個東張西望的,沒一個敢出聲的。

程公公的臉色白了白。

他能應對朝臣,應付皇子公主,應付其他嬪妃,只因他們對聖上心存敬畏,曉得聖上歇著,根本不敢胡鬧折騰,但陸培靜顯然跟他們截然不同。

陸培靜性子直白極了,偏偏聖上又吃她這一套,從來不管她那張嘴。

說什麼不許後宮干政,陸培靜當著聖上的面,大罵沒事找事的朝臣,這種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脾氣起來了,甚至敢指桑罵槐地損聖上兩句,邊上伺候的人各個嚇得魂飛魄散,聖上卻哈哈大笑,半點不與陸培靜計較。

程公公伺候聖上也有十來年了,他不能和陸培靜硬碰硬,只能好言相勸:「娘娘,您就別為難奴才了,聖上因著身體,前幾日睡得都不安穩,一直咳嗽,半夜裡也會醒。

這會兒您聽聽,裡頭安靜吧?

聖上難得睡個安穩覺,您看……」

陸培靜板著臉,道:「前幾天睡得不好?那前幾天到我跟前來回話的都是怎麼說的?」

「這不是怕您擔心嗎……」程公公道。

「我是擔心,擔心壞了,」陸培靜道,「我要見聖上,見不著我不安心,把門開了,別讓我動手。」

程公公正一臉為難,遠遠的,一個宮女提著裙子急匆匆跑來。

「娘娘,婕妤娘娘!」那宮女邊跑邊抬聲喚。

陸培靜扭頭看去,那宮女是喬淑媛身邊的。

等宮女到了近前,程公公瞪了她一眼,道:「大呼小叫做什麼?這是御書房!」

那宮女縮了縮鼻子,連連告罪,又與陸培靜道:「應昭儀娘娘的哮喘犯了。」

這些日子,曹賢妃一人忙不開,事情有不少都交給了陸培靜、應昭儀與喬淑媛。

應昭儀與喬淑媛都是潛府出身,年紀自然也不輕了,接連幾日忙碌,難免身體吃不消。

白皇后雖只停靈七天,但今日是頭七,鳳殿裡頭依舊是大把的事情。

如今應昭儀再病了,人手越發緊張了。

宮女急切道:「娘娘,我們淑媛請您快些過去。」

陸培靜睨了謝箏一眼,與宮女道:「我知道了,這就過去了。」

謝箏會意,見程公公眼底閃過喜色,她腳下一錯,整個人迅速往書房大門上摔去。

程公公和守門的侍衛沒有防備,反應過來時,到底差了一部,叫謝箏頂開了大門。

「你做什麼!」程公公厲聲道,伸手要去拖謝箏。

謝箏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喚:「沒站穩,摔著了,公公別急,我這就站起來。」

她人已在書房裡,程公公想關門也不成。

陸培靜藉此大步邁過門檻,揮開程公公,徑直往寢殿去。

幾位大臣彼此對視一眼,膽小的沒敢動,膽大的也想跟進去。

陸培靜闖到床前,聖上閉目睡著,臉頰深深凹陷,整個人病態明顯,與幾天前在鳳殿的時候判若兩人。

許是動靜有些大,聖上的眼瞼動了動,卻沒有睜開。

程公公塌著肩,低聲與陸培靜道:「娘娘,您也看見了,聖上是在睡著,不讓您進來,是怕您難過。」

陸培靜攥著手心,問道:「聖上這個樣子,上午時還批摺子了?」

「批了,硬撐著批的,奴才沒騙娘娘。」程公公答道。

見此,陸培靜只好輕手輕腳往外頭退出來,走了兩步,她突然想起個人來,道:「良公公呢?怎麼不在聖上伺候?」

良公公是聖上身邊最體面的內侍了,很會琢磨聖上心思,聖上偶爾也會跟他商量些事情。

程公公才剛剛鬆了一口氣,聞言,臉又繃緊了,道:「不瞞娘娘說,良公公也累病了。

聖上病倒那天起,良公公就一直寸步不離地伺候聖上,他那年紀那身子骨,每天只睡一兩個時辰,哪裡能吃得消?

昨兒半夜就倒了,叫奴才幾個挪回屋裡去歇著了。」

陸培靜沒有再停留,帶著於嬤嬤和謝箏往後宮去。

等拐個彎,四下無外人了,陸培靜壓著聲問謝箏道:「你怎麼看?」

謝箏撇撇嘴:「全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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