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被老賊一拳撂倒。

他的同伴兩手空空,先是愕然,接著怒道:「你等是哪家的?」

老賊眼睛痛,眯著眼道:「貴人家的。」

「哪個貴人家?」

「地底下的貴人。」

「哈哈哈哈!」同伴大笑,「竟然這般有趣?地底下,哈哈哈哈!」

他順勢架起商人,笑道:「我喜歡爽快人,不打不相識,回頭一起飲酒。」

先呵斥,若是老賊氣虛,他就能以勢壓人。老賊若是強勢,那就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過後再說。

娘的!

商人果然都是人精。

四人尋了個地方坐下。

「羊肉來些,餅子來一些。」

粗陶大碗每人一個,裡面半碗羊湯,半碗羊肉,香氣撲鼻。

就是湯有些渾濁,能看到不少黑絲。

「這是原湯。」老賊低聲道。

王老二問道:「何為原湯?」

「就是殺了羊什麼都不管,砍了丟水裡煮熟,能撇撇泡沫就算是乾淨又衛生。」

「哦!」

雖然湯渾濁,但味道確實是不錯。

商人的夥伴下來了,笑眯眯的道:「可能搭個伙?」

屠裳蹙眉,楊玄卻笑道:「好啊!」

屠裳低聲道:「味道不對。」

王老二問道:「什麼味?狐臭?」

屠裳的面色微微一紅,卻是惱怒了。

他修為了得,能察覺到一些別人無法感受到的氣息,很是玄妙。

楊玄嘆息,心想換了別人,屠裳絕壁會一頓毒打。

因為他也感受到了。

頭皮微微發麻,脊背有些發冷。

說明眼前這人對他們生出了敵意。

不就是挨了一拳嗎?

一拳換一拳,公平合理。

「諸位是從金山那邊來的吧?」商人舉起酒杯,「酒我請。」

先問話,隨即再用請客來打岔,如此就算是生出些許警覺也消散了。

有些意思啊!

楊玄和老賊交換了個眼色,說道:「是啊!準備去寧興,對了,這一路如何?」

商人笑了笑,「金山那邊如何?這一路啊!這一路太平無事。」

「金山還是那個模樣。」楊玄笑了笑。

眼神卻有些冷。

先反問金山如何,再回答你的問題,如此,你的思路就被打亂了,會下意識旳回答他的問題。

這是什麼?

話術!

商人隨即又問了些他們的情況。

楊玄隨口回答,也不時問問商人的情況。

喝到最後,楊玄打個酒嗝,勾搭著商人的肩膀,「來的是公主?可美?娘的!若是能睡了公主,哪怕只是一次,我此生就算是圓滿了。」

郎君果然是……豪爽啊!

老賊眼皮子跳了一下。

但他死死地盯住了商人的臉。

楊玄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雙手扒拉著商人的肩膀,親切的道:「你說說,若是咱們能掙個數十萬錢,可能娶了公主?」

商人的眼中多了一抹惱怒,隨即隱沒,笑道:「數十萬?那可是長陵公主,別說數十萬,數百萬都不能。」

楊玄嘆息一聲,「竟然是她嗎?」

掌柜正好聽到這番話,嘆道:「公主才將新婚,聽聞駙馬乃是陳氏子弟,哎!郎才女貌啊!」

陳氏……

陳氏乃是北遼世家之一,陳氏和皇室聯姻,這便是強強聯合。

赫連峰竟然也願意把女兒丟出來聯姻?

有意思!

可他們來邊疆做什麼?

蜜月旅行?

楊玄覺得有些好笑。

回到臥室,楊玄指指外面,屠裳搖頭。

楊玄再指指,屠裳搖頭。

老夫確定了!

外面沒人!

「我不是不放心屠公,茲事體大。」楊玄安慰了一下麾下第一高手,難免又有些想念大侄子。

屠裳淡淡的道:「不是不想說話,老夫方才憋住了。」

說著他咳嗽了幾下,王老二趕緊過去給他捶背。

呯呯呯!

聲音很重。

楊玄覺得換了自己絕壁會吐血的那種。

屠裳欣慰的道:「老二很是孝順。」

說著,他再度咳嗽了幾下。

這次咳嗽的很重,楊玄覺得肺葉都要咳出來了。

「是啊!是啊!」

老賊讚美著。

王老二還不忘為自己表功,「上次我為屠公捶背,屠公說不夠勁,我就用力捶,一直捶……」

這倒霉催的……老賊見屠裳依舊面不改色,但在咬牙,就趕緊換了個話題,「長陵公主與駙馬來此為何?」

屠裳也趕緊跟上話題,「多半是巡查。」

二人一番討論,成功讓王老二忘記了捶背的事兒,但一看,楊玄卻在沉思。

老賊問道:「郎君以為不妥?」

楊玄搖搖頭,「分析事情要站得高,要溯源。」

「郎君英明。」老賊習慣性溜須拍馬。

楊玄頗為受用,「此事要從北遼上層的爭鬥來看。赫連峰的對頭不少,以至於想傾力對付大唐而不得。」

帝王,但凡不是蠢貨,都會有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的想法。

「陳氏乃是北遼世家之一,以前乃是中立,不偏不倚,此次卻和皇室聯姻,這便是站隊了。」楊玄說道。

老賊仔細想想,「陳氏站隊,為何來南方?」

楊玄指指寧興方向,「寧興有許多人在拖赫連峰的後腿。」

他再指指南方,「陳氏子攜公主來南方,這是一個信號,陳氏支持赫連峰的信號。」

「就那麼簡單?」老賊有些不解。

「許多時候,政治上的事就那麼簡單,只是人為把它們弄複雜了。」楊玄說道:「要想識破迷霧,唯有從根源去分析。」

老賊趕緊拿出小冊子記錄。

我這也算是開山立派了?

「一個公主,一個駙馬,兩枚棋子罷了,身不由己來到這裡,千餘精銳騎兵護衛,聲勢浩大……這裡乃是北遼腹地,就算是公主出行,兩三百騎兵足矣,可此次卻來了一千,為何?」

楊玄停頓了一下,老賊記錄完畢,抬頭看著他。

一臉渴望的模樣。

「造聲勢。」三個字,楊玄就說清了二人此行的目的,「北遼雖說立國多年,國中卻依舊分為農耕與放牧兩種勢力。林雅等人控制著一些勢力,陽奉陰違。」

他停頓了一下,等老賊記錄完畢後,才繼續說道:「下面那些部族對誰忠心?利益與強勢。誰給他們好處最多,誰最強勢,他們就依附誰。」

這個年輕人啊!

屠裳眯著眼,見王老二在邊上百般無聊,不禁恨鐵不成鋼的嘆息一聲。

「駙馬與公主從寧興一路遊山玩水,直至邊疆,這一路便是在告訴沿途的軍民,陳氏與皇室聯手了,皇帝的實力越發強大了……這,便是目的!」

楊玄起身,「早些睡。」

老賊在記錄,王老二躺在床上,無聊的發獃。

隔壁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屠裳突然問道:「郎君小時候……真是獵戶?」

老賊抬頭,「貨真價實。」

屠裳失笑,「獵戶能有這等見識,要麼乃是天授,要麼便是天才,郎君是哪一等?」

老賊沒有遲疑,「天授加天才!」

「郎君想要什麼?」屠裳看著老賊。

「郎君想建功立業。」老賊的回答滴水不漏。

「郎君二十不到就是一州刺史,按理該心滿意足了,好歹踏踏實實的做幾年,再謀求改變。可老夫卻發現郎君很是急切,仿佛身後有猛虎在追趕他,一步快過一步,為何?」

老賊笑道:「郎君年輕啊!年輕人心急嘛!」

「是嗎?」

「當然。」

晚些,老賊過去了。

王老二昏昏欲睡,屠裳坐在床邊看著他。

「老二。」

「嗯!」

「可想尋個女人成親生子?」

「怡娘和郎君會管的,我不管。」

屠裳楞了一下,嘆息,「老二,你此生想要做什麼?」

「郎君和怡娘會管的。」

屠裳怔怔的看著他,「老二,若是他們讓你去做危險的事……你也去?」

「郎君會站在最前面。」

「你不怕?」

「怕什麼?殺人啊!好玩。」

「若是郎君危險呢?」

「我去救他!」

「可會死人!」

「死就死啊!」

「活著不好嗎?成親生子,看著孩子長大,以後孝順你……」

「郎君會管啊!」

「別人也能管。」

「別人會騙我。」

「郎君就不會騙你嗎?」

王老二看著他,搖頭,認真的道:「阿娘說,一個人對你好不好,要看。你惹事了他抽你,你做事了他誇讚你,他吃什麼你吃什麼,有好處記得你,遇到危險不會丟下你……那人就不會騙你。」

他打個哈欠。

「那人就是郎君。」

屠裳點頭,「睡吧!」

王老二閉上眼睛,「屠公你今晚奇奇怪怪的,早點睡啊!」

「好!」

王老二閉上眼睛,不過是轉瞬,呼吸就平穩了。

這入睡的速度讓經常失眠的屠裳羨慕不已。

他給王老二蓋上薄被,悄然出去。

楊玄就站在門外。

「出去走走?」

「好。」

二人出了逆旅,就在小鎮上緩緩而行。

「屠公在擔心什麼?」

他就住在隔壁,屠裳問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所以楊玄聽了個清清楚楚。

屠裳說道:「郎君太過急切,在老夫看來,這便是野心。」

「我有何野心?」楊玄笑了笑。

「老夫不知。不過郎君這般急切,若是順遂,年紀輕輕就能做了北疆節度使。北疆節度使便是人臣之巔,年紀輕輕的郎君,野心勃勃的郎君剩下數十年能做什麼?難道就原地不前?」

「我只是喜歡進取。」楊玄覺得此刻不是袒露自己目標的時機,若是屠裳不贊同,他難道還能滅口?

「郎君想讓老二做什麼?」

「這個……」楊玄想了想,「我還真沒想過。待我想想啊!」

他仔細又想了想,「老二啊!就是吃啊喝啊,胡吃海喝,怡娘提及他就頭痛,我也是如此,恨不能他一夜之間就變得聰明起來,卻又擔心他一旦聰明起來,就會失去了那份純真,變得市儈……患得患失啊!」

「他還得成親生子,可給他尋什麼樣的妻子才好,這也是個大問題。尋個精明的,我又擔心老二會被她給控制了,欺負了……尋個賢良的,又擔心她太過軟弱,掌不住家……所以一直蹉跎。」

屠裳點頭,「是啊!老二的性子,若是尋個太強勢的女人,多半會被壓制了。」

「法子倒是有。」

「什麼法子?」

「有人盯著他們家,若是那女子欺負老二,就出手。」

「是個好主意,可老夫覺著還不妥當,天長日久容易生變。」

「是啊!最好的法子便是尋個心地善良的女子,但必須有主見,能掌家。」

「這等女子怕是難啊!」

「不怕,只要老二喜歡,公主也能為他弄來。」

「這個好說,到時候若是老二看中了誰,叫上老夫,搶也給搶了來。」

二人緩緩說著話,進了逆旅。

止步!

相對一視。

「有人在盯著咱們。」

二樓,兩個商人收回了視線。

「這四人帶的貨物可檢查過了?」挨打的商人問道。

同伴說道:「檢查過了,都是特產。」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

「誰?」

「四個人,一個老頭看著油滑,一個年輕人看著傻乎乎的,另一個老頭看著就像是種地的農戶,最後一個年輕人笑眯眯的,可不知怎地,我覺著這人有些威嚴。」

「商人威嚴個屁!」

「是啊!那人看著我,就像是看著螻蟻般的……我打了那個油滑老頭的時候,他的眼神就是如此。」

「咱們此行的目的是放消息,引出那些逆賊冒頭,隨後記錄,遞迴寧興。

不過就四個人,林雅等人若是想對付駙馬和公主,只會令人扮作是馬賊出手。」

「我老覺著那四人可疑,罷了,明日咱們還得往前查探。」

「早些睡吧!」

「對了,那個油滑老頭,令人交代下去,就說那四人可疑,在前面拿下。」

「被鷹衛的人拿下,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你倒是夠狠。」

「人不狠,站不穩吶!」

門。

無聲無息的開了。

夏夜的風從走廊卷過。

吹了進來。

噗!

兩個鷹衛猛地蹦起來。

人影閃動,二人的咽喉被扼住。

隨即眼前一黑。

再醒來時,他們已經身處小鎮之外。

「說說那位駙馬和公主之事。」

兩個鷹衛第一時間看看左右。

黑麻麻的。

「興許你們可以試試逃竄。」兩個黑影站在一起,年輕的聲音微笑說道。

一個鷹衛,也就是被老賊揍了一拳的鷹衛猛地蹦起來,同時他扶起了自己的同伴。

「多謝!」

同伴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就被踹向了兩個黑影。

「你的妻兒,我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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