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玄臨近出發後,孫營就在等著消息。

「老韓,這天色不大好啊!」

大清早,孫營站在值房前,仰頭看著有些陰鬱的天空。

韓濤出來看了一眼,「使君,這天啊,這陣子都是這樣!」

孫營搖頭,「就今日昏暗的厲害。老夫在想,會不會是什麼預兆。」

韓濤笑道:「這眼看著就要到冬季了,冬季灰濛濛的,常見。」

孫營說道:「老夫就擔心陳州軍。」

「使君擔心什麼?礦山不是一戰而下嗎?」

「礦山小事,老夫昨夜做夢,夢到大軍廝殺,醒來一身冷汗。」

「這是……山賊大舉進攻?」

「是啊!老夫擔心的就是這個。你想想,山賊到了這個時候最愛出山劫掠。你說,若是燕洵集結大軍出擊怎麼辦?」

「陳州軍能擊敗三大部,燕洵不足為慮。」

「那是在陳州。如今楊玄只有五千人,人生地不熟的。客軍只能當一半使,這個道理老夫還是知曉的。」

「那要不,派人去問問?」

「也好!」

這個決定一下,孫營心中一松,焦慮散去。

人派出去了,孫營處置了今日的政事,拿著茶杯走出值房,笑道:「這天,竟然放晴了。」

「使君!」

孫營派去詢問消息的小吏回來了,身後跟著兩個軍士。

「怎地回來了?」孫營面色微變。

「使君,圖鹽起大軍五萬來襲。」

孫營捂額,韓濤聞訊出來,安慰道:「礦山老夫去看過,易守難攻。楊使君只需扼守,圖鹽只能徒呼奈何。」

軍士說道:「楊使君領軍出擊了。」

孫營:「……」

韓濤急切的道:「使君,大事不妙,當速速救援!」

孫營苦笑,「老夫說昨夜的噩夢是怎麼回事,鬧了半天……集結人馬,老夫親自率軍去。」

韓濤說道:「這位楊使君也不知在想什麼。他只需守住礦山,山賊缺糧,最多圍困一陣子便會回軍。哎!」

「他這是想一勞永逸。」孫營說道:「奪了礦山,可燕洵和蒙聚兩部還在,他陳州軍不能常年待在礦山上吧?所以,唯一的法子便是擊敗燕洵和蒙聚兩部,徹底解除後患!」

「哪有那麼好滅的!」韓濤嘆息,「若是好滅,咱們難道還會留情?」

隨即劍陵城中大軍雲集。

孫營急匆匆的回了一趟家。

「拿一串粽子來。」

秦氏見他神色肅然,就問道:「夫君要出門?」

「圖鹽領大軍出擊,與陳州軍對上了,這一戰也不知如何,老夫領軍去接應。」

「啊!」

秦氏驚呼。

「阿耶!」

孫念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

「好好在家待著!」孫營冷著臉,「老夫領軍出擊,若是山賊趁勢圍攻劍陵……從此刻起,念兒不得出家門半步!」

秦氏點頭,接著僕役拿來的一串粽子,「夫君小心。」

粽子煮熟後可以當做乾糧,甚至無需再度加熱。

只是胃腸不好的人別嘗試吃冷粽子。

孫念看著父親出了家門,倚著門說道:「阿耶早些回來!」

孫營沒回頭擺擺手,上馬走了。

一路領軍出城。

「山賊狡黠,奔跑迅捷,多派斥候。」

孫營和山賊打交道的年頭長,最早時曾被山賊突襲過,從此後,每次出兵必然是廣布斥候。

這不是膽小,而是謹慎。

斥候一隊隊出發,韓濤說道:「希望能帶來好消息。」

「楊玄用兵了得,這個老夫認可。可越是用兵了得,就越得小心謹慎。」孫營一邊看著前方,一邊嘆息。

「是啊!多少名將就是敗在了輕敵上。」

「陳州精銳都在此,若是敗,老夫不敢想。」

「陳州軍一旦敗北,殘存的馭虎部與鎮南部就會順勢而起。到了那時,陳州局勢糜爛……使君,老夫領軍先走一步?」

韓濤有些急了。

「若是陳州不妥,奉州也好不了。」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知曉,孫營略一思忖,「也好,你領軍先去。切記,遇到大股山賊不可妄進,等待老夫趕來。」

「是!」

韓濤帶著騎兵先出發了。

「同是北疆刺史,你楊玄春風得意,老夫也頗為羨慕,乃至,有些嫉妒。」孫營喃喃的道:「桃縣黃相公他們都看重你。

老夫知曉這些年有些平庸,可最要緊的還是老了。

年輕是個寶,年輕,就意味著還能長進。

老夫也想啊!也想金戈鐵馬,也想進取。

可奉州窮困,山多,山賊也多。

山賊頻頻襲擾之下,奉州如何能發展?

老夫也想過剿滅山賊。可山中兇險,山賊在山中如履平地,我軍一進山,便會遭遇襲擊,這裡一處,那裡一處……

那一次,若非老夫及時撤軍,奉州軍怕是就要全軍覆沒了。哎!」

作為奉州刺史,孫營也曾滿懷信心的治理地方,清剿山賊。可山中是山賊的天下,大軍進山便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幾次失利後,孫營也就打消了剿滅山賊的心思。

如今楊玄卻頂上去了,以五千人直面山賊五萬。

這一戰,會如何?

「老夫希望你能贏!」孫營輕聲說道:「為了大唐,老夫希望你贏!」

他回身看看,喊道:「再快一些!」

大軍加快速度。

領軍將領說道:「使君,不能再快了。」

孫營點頭,「老夫知曉,再快將士疲憊,若是驟然禦敵,弄不好便會崩潰。」

這便是知兵的刺史。

若是不知兵的,此刻只顧著趕路,誰敢勸諫什麼不能再快了,一鞭子抽去,呵斥不休。

南周的文官多如此。

「可,老夫擔憂吶!」

孫營唏噓不已。

「使君,斥候!」

孫營抬頭,見一隊騎兵正在快速接近。

「不是斥候,是……是韓司馬!」

孫營遍體發寒,「難道……」

難道韓濤兵敗了?

「使君!」

遠遠的,韓濤就招手。

聲音,很快活!

老韓,怎地這般浪?

不,是輕浮!

孫營哆嗦了一下,「說!說!」

韓濤近前,「使君,大勝!大勝啊!」

孫營:「你說什麼?大勝?」

「使君,陳州軍擊敗了圖鹽的大軍!正在追殺中。」

孫營眨巴了一下眼睛,「勝了?」

韓濤回頭,「給使君稟告。」

一個軍士上前,「先前陳州軍遭遇圖鹽的大軍,山賊兇悍,陳州軍看似不敵,隨即楊使君派出了騎兵,一戰擊潰山賊。」

這說的太散亂,讓孫營想打人。

「什麼看似不敵?」

「是羊裝不敵。」軍士撓頭,「說是示敵以弱。」

「就是說,陳州軍先示弱,等山賊衝上來時,再用騎兵突擊?」

「正是,使君英明!」

老夫英明個屁啊!

這一戰的輪廓孫營已經揣摩到了一些,「兩軍對峙,圖鹽信心十足,楊玄不動聲色,先示弱,讓圖鹽以為必勝,隨即傾巢出動。老夫若是沒猜錯的話,楊玄定然在他全軍出動時發動了反擊。」

「使君英明!」

軍士崇拜的眼神讓孫營不禁苦笑,然後渾身一松,帶著些歡喜,帶著些失落的道:「狗曰的,乾得漂亮!」

「萬勝!」

捷報傳了下去,歡呼聲隨之而來。

「使君看看,將士們多興奮!」韓濤指著那些將士說道。

「你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孫營順帶摸摸自己的臉,發現,竟然有些發燙。

韓濤說道:「使君,圖鹽部一滅,山賊就不足為患了!」

「是啊!」孫營點頭,「剩下蒙聚獨立難撐,無法對我奉州形成威脅。奉州,安穩了!」

韓濤低聲道:「使君,對楊使君……」

畢竟,是楊老闆給奉州帶來了安穩,咱們,不能忘本啊!

但想到孫營的野望,韓濤嘆息,「老夫冒昧,楊使君,前程無量!」

這話是在勸孫營放低姿態,放棄和楊玄一爭高下的想法。

但韓濤又擔心孫營拉不下臉,「使君,和為貴啊!」

「楊使君來了。」

數百騎出現在前方,大旗迎風飄揚。

孫營看到麾下自髮結陣,陣列格外整齊,將士們也齊齊看向楊玄。

「多謝孫使君!」

楊玄近前下馬行禮。

孫營接到消息就領軍來援,這份擔當和情義,他記住了。

回頭繳獲是不是多給奉州一些。

那些俘虜,是不是也分一些。

好歹,要把楊某人大氣的名頭傳出去!

楊玄含笑看著孫營,只等老孫開口。

孫營下馬。

走了過來。

將士們的目光跟隨著他。

看到孫營拱手。

開口:

「楊使君,老夫,不如也!」

……

孫營和自己一較長短,想去桃縣的心思楊玄瞭然。

上進心誰都有,只要這份心思不耽誤事兒,不給他和陳州下絆子,那麼,楊玄認為這是良性競爭。

他甚至覺得這個競爭會持續很久,直至自己離開陳州。

但沒想到的是。

孫營。

現在就跪了。

老孫,你這個……

「孫使君……」

孫營抬頭,坦然道:「當初你來太平時,老夫沒怎麼在意。

就算是你擊敗了瓦謝部,老夫也只是想著,這個年輕人不錯。

可等你南征歸來時,老夫知曉,大唐又多了一個名將。

老夫也一直存著較勁的心思。

人越老啊!就越不服輸。醫者說如此不是養生之道。

可老夫若是不爭,那便是枯木一截,活著何意?

可爭來爭去,老夫才發現,論治理,陳州如今在北疆堪稱是富庶之地。

論對外,三大部被你滅了兩個。

據說如今草原異族也不敢去陳州襲擾春耕了?可見你楊使君威名之盛。

文,老夫不如,武,老夫也不如。如此,老夫再多的好勝心,也只得收著。

老夫,不如你!」

這話說的坦蕩,也說的糾結。

畢竟,不是誰都能坦誠自己不如人。

而且對方是一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孫使君,客氣了!」

楊老闆明顯沒想到孫營會如此坦率,一下有些接受不能。

韓紀上前,微笑,「使君,我軍大戰疲憊,若非孫使君領軍來援,後續還難說啊!」

楊玄看了韓紀一眼,就在先前,這廝還在給他出主意,說借著此戰大勝的良機壓制孫營。

隨即就是一番你推我讓。

功勞,必須要分潤一些,否則也對不住孫營的坦率和低頭。

隨即回城。

捷報率先一步到了。

「圖鹽部被滅了!」

「大捷,圖鹽部覆滅!」

「陳州軍滅了圖鹽部!」

陳州的百姓先是一怔,大多不敢置信。

「圖鹽部被滅了?」

「那個大禍害,竟然被陳州軍給滅了!」

「天吶!這一下,這一下咱們奉州的好日子可就來了!」

「楊使君果然是不世名將!」

孫念正在書房裡發獃。

嘴裡念念有詞。

「求漫天神佛護佑楊使君啊!金身塑不起,回頭我便去上香。」

「大捷!」

外面有人在喊。

孫念蹦起來,沖了出去。

「什麼大捷?」

侍女指著外面,側耳,「小娘子你聽!」

孫念側身,凝神。

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大捷!」

外面的呼喊格外的清晰。

「楊使君滅圖鹽部,生擒圖鹽!」

侍女拍手,「小娘子,是楊使君!」

「念兒!」

正在理事的秦氏回來了。

一臉歡喜。

「圖鹽沒了,以後咱們的日子就安穩了。」

多少次夜裡,孫營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問,多半是在琢磨如何壓制山賊。

如今兩股山賊去其一,孫營的日子,好過了。

秦氏也跟著歡喜雀躍。

孫念看著她。

「阿娘,我說過,楊使君能行!」

……

孫念趁著母親歡喜,悄然出了家門。

「走,去看看!」

孫念帶著侍女一路小跑。

等她氣喘吁吁的趕到地方時,街道兩側已經占滿了人。

「哎!給我家小娘子讓個地方吧!」

侍女頂著一張可愛的笑臉,成功為孫念搶到了一個好位置。

隨即,就看到城頭的軍士在歡呼。

率先進城的是圖鹽。

「砸!」

對於奉州軍民來說,圖鹽堪稱是罪大惡極。

一頓暗器洗禮後,圖鹽鼻青臉腫的被架著跑。

「楊使君來了。」

楊玄和孫營並肩進城。

頓時,歡呼聲激烈了起來。

「楊使君!」

男人是歡呼,女人是尖叫。

楊玄衝著兩側微笑頷首。

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世界的明星出場。

「楊使君!」

一個少女在拚命招手。

楊玄看了一眼,「咦!怎地像是那個小吏?」

孫營看了一眼那個面色緋紅的少女,額頭上青筋蹦跳了一下。

「是啊!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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