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斥候不惜代價去打探消息!」

陳州之主下達了命令。

「不惜代價,這是要廝殺了嗎?」

周新問道。

楊玄站在書房外,目光深邃,「不,是絞殺!」

周新不懂兵法,「姐夫,那要如何才能取勝?」

這個問題傻乎乎的!

周勤搖頭,看著懷裡的大少爺,露出了一抹慈祥。

楊玄說道:「看誰更無畏!」

「無畏?」

「就是悍不畏死!」

「哇!」

大少爺嚎哭了起來。

「我來!」

楊玄伸手。

「這孩子怕是被你嚇著了。」周勤都囔著,不情不願的把孩子遞過去。

楊玄接過襁褓,笑眯眯的道:「阿梁,阿梁。」

管大娘和怡娘站在一起,唏噓道:「這便是太平盛世啊!」

……

噠噠噠!

正在瘋長的牧草被馬蹄拍擊在地面,剛想抬頭,再度被踩了下去。

「隊正,歇歇吧!」

五十騎在疾馳,一個軍士回身喊道。

隊正曹木捋捋被吹的凌亂的頭髮,罵道:「使君令,不惜代價打探潭州消息。

歇歇,斥候當來去如風。但凡停留多些功夫,便會被敵軍斥候抓到痕跡。

到時候我等身死事小,壞了使君大事,百死莫贖!」

軍士馬原笑道:「隊正,你往日不是說此生不求上進,只求殺人快意嗎?怎地這般嚴謹?」

「屁話!」

曹木笑罵道,「耶耶有兒子了。」

「回頭讓他幹啥?」馬原說道。

「不知道啊!」曹木有些躊躇,「看著他,老子滿腦子的念頭都消散了,覺著這個世間再無適合他的事。」

「那就修煉成仙。」

「修煉太苦,成仙太冷清。」

「隊正,那不是你兒子,成你阿耶了,哈哈哈哈!」

曹木笑罵道:「等你等有了孩子就知曉這等苦惱了,恨不能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他,讓他一生順遂。」

他撓撓頭,「想來想去,我覺著還是讓他讀書最好,不說以後成為使君那樣的人,做個吏目也比他老子強!」

五十騎旋風般的衝過了這片草原。

過了小半個時辰,一隊潭州游騎在此處停住。

為首的將領下馬,單膝跪在地上,伸手撥開草叢。

「馬蹄印,一直延伸。」

他緩緩上前,一路撥開草叢。

「數十騎,一騎馬蹄凌亂,是頻繁回頭……」

將領抬頭,鷹隼般的目光投向了遠方。

「青草被踐踏,抬起不足一指高,他們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他上馬,回首。

數百騎正在等候。

「發現唐軍斥候,立功的機會,來了!」

……

「隊正,發現數騎!」

馬原打頭高呼。

「抓活的!」

嗆啷!

橫刀出鞘。

「弓箭……」曹木高呼。

馬原和幾個斥候取出弓箭。

那幾個潭州牧人在瘋狂打馬逃竄。

從馭虎部覆滅開始,所有人都知曉,潭州和陳州之間失去了屏障。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唐軍的斥候竟然出現在了這裡。

以往有三大部作為屏障,唐軍的斥候無法抵達潭州一線查探。

現在三大部就剩下了個孱弱的鎮南部,唐軍,活躍了起來。

「下馬跪地!」

馬原厲喝。

說是牧人,可他們都帶著長刀和弓箭。

一個牧人返身一箭,被早有準備的馬原避過。

「放箭!」

馬原一箭射中了牧人的肩背,牧人落馬。

「繼續追!」

曹木喊道,「一個都不能留下!」

一旦有人逃出去,把消息帶到潭州斥候那裡,曹木等人只能逃竄。

逃竄的兩個牧人騎術不錯,一人落後,被亂箭射殺,一人頻頻回頭,神色惶然。

曹木策馬追上去,用刀背拍了一下他的嵴背。

牧人勐地跳了過來,落在他的馬背上。

這手段,堪稱是兔起鶻落,令人猝不及防。

牧人伸手扼住了曹木的脖頸。

曹木勐地揮手,一肘擊打在牧人的肋部。

慘嚎聲中,牧人張嘴咬住了曹木的後背。

「賤狗奴!」

曹木勒馬,隨即滾落馬下。

牧人被墊背,摔的眼冒金星。

曹木脫身,一邊反手揉著肩膀,一邊叫人來查看。

「隊正,好深的齒痕。」馬原笑嘻嘻的查看了他的傷勢,「換個方向,就像是……」,他雙手作勢前撲,猥瑣的道:「就像是被女人咬的。」

「特娘的,拷打!」

曹木齜牙咧嘴的活動著手臂。

牧人兇狠,但卻熬不住拷打。

「使君招募了許多人,說是在操練……」

「嗯!」曹木一怔,「不是寧興援軍嗎?」

上次潭州軍被楊玄率軍伏擊,死傷慘重,楊玄判斷寧興必然會派出援軍。

招募……這是赫連榮的決斷,還是寧興的決斷?

「招募了多少人?」曹木拔出橫刀,用刀尖頂在牧人的胸前,微微用力,牧人尖叫起來,「不知道,那邊不許人靠近,否則殺了。」

「在哪?」曹木再用力。

「嗷!」牧人慘嚎著,雙手想去抱橫刀的刀身,卻又縮了回去,「在城西外面……」

「竟然在城外,可見人馬不少。」馬原說道:「隊正,要靠近潭州城可不容易。咱們……」

「其實,斥候是外圍多,靠近了潭州城之後,反而沒什麼危險。」曹木說道:「人人都說北疆即將大戰,若是到時候咱們被潭州軍拖住了,還大什麼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桃縣大軍出擊。

娘的!兄弟們,跟著耶耶去看看潭州的娘們,可好?」

「好!」

斥候屬於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一群人,每一次出擊,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所以,他們漠視生死,及時行樂。

「走!」

五十騎遠去。

一刻鐘多一些的功夫,數百潭州軍趕到。

將領下馬,仔細看著三具屍骸,抬頭,目光中多了興奮之色,「他們就在前方。」

將領上馬,對身邊的副手說道:「他們拷打了牧人,定然是想知曉潭州軍的動向。」

副手說道:「他們無法進城。」

「城外什麼吸引了他們?」將領策馬。

「操練的那些部族騎兵。」

「沒錯,雖說使君嚴令不許閒人靠近窺探操練,可馬蹄聲大作,煙塵滾滾,這些都瞞不過人。這些牧人多半知曉些,唐軍斥候得了這個消息,定然要去哨探……」

「膽子很大。」副手說道。

將領平靜的道:「斥候,本就沒了膽,故而,膽大的沒了邊。」

「這是機會!」副手眼神灼熱。

「抓住他們,撬開他們的嘴,咱們就能知曉陳州的虛實!」

騎兵們旋風般的消失了。

……

一隊隊騎兵正在列陣。

「要整齊!」

蕭曼延冷著臉,「戰陣之上,若是陣型散亂,上去也是送死。送死不說,還攪亂了我軍陣型。打!」

一隊軍士沖了進去,拎著皮鞭抽打著那些不聽吩咐的部族勇士。

「列陣!」

「誰亂動就重責!」

城頭,赫連榮看著龐大的陣型,說道:「部族騎兵悍勇,不過卻散亂。單打獨鬥興許能所向披靡,可一旦集結起來,卻遠遠不是同等人數的我軍的對手。」

身邊的金澤說道:「使君,三萬部族勇士,換做是以前,能讓陳州顫慄。如今雖說陳州軍脫胎換骨,人馬也多了不少,可加上潭州軍本部,亦能讓楊狗畏懼。」

赫連榮見陣型在變動,整齊了些,欣慰的道:「軍隊靠什麼?錢財。陳州以往窮困,難以支應一支強大的軍隊。

楊狗來了之後,開商路,讓陳州多了賦稅錢糧,於是陳州軍膨脹。特別是南征時,一戰成名。不可小覷。」

「使君放心,有了蕭曼延上次之敗,沒人會輕敵。」金澤看了東主一眼,有些後悔提及了此事。

赫連榮神色微冷,「黃春輝吐血的消息應當快到寧興了。寧興會如何,老夫不得而知。不過,未雨綢繆,就算是寧興不準備南征,潭州也要出擊,用鮮血來洗刷失敗的恥辱!」

「老夫判斷寧興會出兵。」金澤自信的道:「寧興準備南征許久了,按照老夫的推測,最遲明年就會南征。

密諜來報,廖勁最近頻頻以節度使的姿態處置軍政之事,這是黃春輝在加速交接。

若是寧興按部就班等待明年再南征,那時候,廖勁已經完全接手了北疆,想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就晚了!」

「可黃春輝此刻什麼情況不得而知,若是他依舊能執掌軍隊,指揮軍隊,那麼,南征是否有把握?這也是寧興必須考量的。

關鍵是……」赫連榮陰鬱的道:「林雅等人掣肘,讓陛下無法從容布置。」

這個問題讓人惆悵。

「人一吐血,幾乎便是油盡燈枯了。黃春輝當年被鷹衛那個寡婦的師父一擊重創,能活到如今就算是僥倖,一吐血,這便是壓不住傷勢了。老夫斷言,他無法支應大戰。」

「寧興若是如此判斷,今年必然出兵。」

金澤笑道:「寧興尚未決斷,使君就招募勇士,操練大軍。只等寧興消息傳來,潭州軍便能大軍出擊,牽制陳州軍不在話下!」

「老夫想的是參加南征,可惜,對面楊狗在。若是這段時日能尋到機會削弱他,那麼,南征時便留下些精銳牽制陳州軍,主力南下,與大軍會和,南征!

!」

赫連榮的眼中閃爍著野火般的光芒。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遮蔽陳州軍的哨探。否則,若是被楊狗知曉這邊招募了三萬部族勇士,如何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使君放心,最好的斥候都派出去了。」

遠處,五十騎悄然出現。

「天吶!」

馬原目瞪口呆看著那個巨大的陣型。

「這是……這是潭州軍?」

曹木策馬上前,揉揉眼睛,「特娘的!不對,那甲衣,恍忽間看著像是……部族勇士!」

他渾身一震,「赫連榮招募了部族勇士,點清數目!」

馬原罵道:「該死的!此等事並非朝夕之功,少說準備了半年以上。好個赫連榮,行事一絲不漏,若非今日咱們查探到了消息,等這數萬部族勇士操練完畢,跟隨出征時,陳州定然會措手不及。」

斥候都有快速點清人數的本事,數十人一起出手。

「隊正,三萬餘!」

「兩萬七八!」

「三萬!」一個老卒斷然道:「就是三萬!」

曹木自己也點了一遍,「三萬左右,這是一個能改變大戰走向的意外……馬上回去稟告!」

「不好!他們發現了!」

外圍有騎兵發現了他們,一陣大呼小叫後,敵軍分出了數百騎出擊。

「撤!」

曹木策轉馬頭,最後看了一眼陣型,咧嘴笑道:「大功到手!」

噠噠噠!

斥候們狂笑著,打馬疾馳。

論逃跑,他們是最專業的!

「發現敵軍!」

前方出現了數百騎。

敵軍將領獰笑道:「看你等往哪逃!圍上去!」

前後阻截,後有追兵,曹木變色,馬原喊道:「隊正,當如何?」

曹木深吸一口氣,「小馬!」

「在!」馬原昂首,看了一眼南方。

「留下二十五人,剩下的兄弟,宋二帶隊!」

「隊正!」老卒宋二咆孝,「老夫老了,願意留下來。隊正你才將有了兒子……」

「聽令!」曹木厲喝,「記住,哪怕只剩下一人,也要逃回去,把先前看到的一切稟告給使君!」

宋二老眼含淚,「領命!隊正,可還有什麼交代的嗎?」

每一次出來,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這是曹木的自嘲,今日,他的自嘲遭遇了現實。

「告訴那個婆娘,讓大郎學武,從軍!」

宋二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彷佛要把他們永遠記在腦海中。

一半人準備逃竄,另一半人……

曹木橫刀指著前方,「小馬!」

馬原高喊:「在!」

曹木喊道:「為兄弟們開道!」

二十五騎率先沖了上去。

「圍殺!」

敵將舔舔嘴角,「五十騎,咱們三百餘騎,六殺一,這個軍功,耶耶睜隻眼閉隻眼都能拿了!」

「殺!」

甫一接觸,唐軍斥候都是不要命的招數。

以命換命!

「他們瘋了?」

敵將一怔,「這不是逃竄的模樣,像是要拚命!」

「圍住他們!」

三百餘騎對五十騎,優勢巨大,可卻要提防唐軍斥候突然變向逃竄,故而兵力向兩側分散,正面就被削弱了。

二十五騎悍不畏死的衝殺。

不斷有人落馬。

慘嚎聲就在身後,那些往日朝夕相處,親如兄弟的同袍再也不能站起來了。

曹木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了一眼前方。

前方還有三十餘騎敵軍。

他回首。

身後,只剩下了小馬等五騎。

悍不畏死,不代表不會死。

宋二率領的那二十五騎去衝擊,弄不好就會被纏住。

必須再給敵軍一擊,衝擊出一條裂縫來,宋二等人才能一鼓作氣,打開通道。

「小馬!」

馬原昂首,「在!」

「兄弟們!」曹木舉刀。

五騎高舉橫刀,「在!」

曹木喊道:「為兄弟們,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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