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黃春輝來說,長安的權貴,天下的豪強死光了他都不會眨巴一下老眼。

他甚至大膽的說,自己想用此戰來爭取十年太平歲月,只是想熬死已經不能年輕的皇帝,換個明君來統御大唐。

但對於長安許多人來說,卻巴不得他趕緊死。

長安的秋季頗為涼爽,這等天氣最適合享受,於是梨園裡多了絲竹聲,以及歌聲。

皇帝昨日新譜了一曲,貴妃正在排練舞蹈。

一群美人兒跟著貴妃翩翩起舞,皇帝含笑看著,很是愜意。

「秋風送爽,這便是人間仙境吶!」

皇帝由衷的讚美著。

韓石頭在邊上站著,看著很是愜意。

「陛下。」

有內侍進來,「鏡台急報。」

這時貴妃開始旋轉,裙擺飛揚。白嫩的小腿都露了出來,甚至,一截大腿也隱隱入目。

朦朦朧朧動人心吶……皇帝全神貫注的看著,擺擺手,「石頭去!」

韓石頭出了大殿,王守已經到了。

「是何消息?」韓石頭漫不經心的問道。

王守的臉有些紅,甚至能看到汗水。他修為不錯,不至於走一段路就會如此,只能說明這個消息讓他不安。

「赫連峰的大軍,到了。」

韓石頭進去,「陛下。」

皇帝深吸一口氣,「說!」

「赫連峰到了,大軍號稱五十萬,實則二十萬。」

皇帝緩緩轉過頭,眸色中多了一抹厲色,「老狗!」

韓石頭咬牙切齒的道:「老狗!」

皇帝拍拍掌,貴妃帶著美人兒們告退。

皇帝閉上眼,「黃春輝如何說?」

韓石頭說道:「黃春輝和麾下說,這一戰,要贏得十年太平。」

「他倒是信心十足,可北疆不過十二萬人馬,北遼二十萬鐵騎,如何贏?」

皇帝起身,「召集群臣。」

稍後,君臣齊聚。

「北遼二十萬大軍到了北疆,大戰一觸即發。」

皇帝丟下這個題目,開始閉目養神。

張煥說道:「陛下,此刻援軍遠水難解近渴,還是那句話,當令北疆周邊州縣,不顧一切把糧草送去北疆。此等大戰非一日便能決出勝負,每多一斤糧食,便多一分勝算。」

楊松成說道:「陛下,臣以為,此刻當令各地府兵戒備,若是北疆兵敗,可層層阻截。要緊的是關中,關中險峻,雄關無數,只需謹守,便可無虞。」

皇帝默然。

羅才咳嗽一聲,嘆息,「還未曾開戰,便想著敗,可見高明。」

這是打臉。

――早幹嘛去了?

當初臣子建言派遣援軍去北疆,多調運糧草去北疆……誰特娘的聽了?

都把北疆當做是異類,任其自生自滅。

如今聽聞赫連峰大軍抵達北疆,一個個慌了,想到的法子卻令人不齒!

楊松成目視羅才,「羅尚書可有高見?」

羅才說道:「高見不敢當。老夫看,此刻最該做的便是派遣使者去北疆,帶去陛下的天子劍,賜予黃春輝,以示陛下與北疆軍民同在。如此,天下一心,北遼如何能敵?」

楊松成笑了笑,「若是天子劍變成了誰的……」

羅才怒了,「黃春輝垂垂老矣,命不久矣,就這樣,你等還在猜忌,還在誣衊他。是有多大仇?他挖了誰家的祖墳?殺了誰的耶娘?」

「好了。」

皇帝起身,「散了。」

羅才抬頭,不敢置信的道:「陛下,北疆怎麼辦?」

皇帝澹澹的道:「北疆的糧草足夠,剛收成,足夠吃到來年春季。北遼二十萬大軍南下,只是運送輜重的民夫少說得五十萬人以上。赫連峰支撐不了多久。」

皇帝一路去了太上皇那裡。

「天氣不錯。」站在殿外,皇帝微笑。

大殿內,一群宮女在舞蹈,太上皇左擁右抱,懷裡的美人兒不時把酒杯送到他的唇邊,他喝一口,邊上的美人兒又送一口菜。

這日子!

「阿耶。」

太上皇抬頭,「你來作甚?」

皇帝從歌舞的邊上繞過,走上前來坐下。

「赫連峰領二十萬大軍抵達北疆。」

太上皇依舊在看著歌舞,「你慌了?」

「未曾。」皇帝說道:「此戰一半是黃春輝的挑釁,他想在致仕前消耗北遼的心思瞞不過朕。他既然敢挑釁,就必然有戰而勝之的把握,否則……臣子最好的便是身後名,越老越是如此。落一個主動挑釁卻敗北的名聲,他,捨不得!」

「你覺著他必勝?」

「不,勝敗各半。不過,赫連峰處心積慮想南下,若是此刻不南下,等黃春輝離去,廖勁接手北疆……朕不放心。」

「廖勁的本事不及黃春輝。」

「沒錯,故而朕默許了他此次挑起大戰。」

「你就與那黃鼠狼差不多,無事不登三寶殿……那麼,你來作甚?」

皇帝說道:「終究有五成可能敗北,朕擔憂……」

「不止五成。」太上皇幽幽的道:「黃春輝老了,人老了,腦子會不管用。再有,你高估了黃春輝。」

皇帝眼中閃過異彩,「阿耶的意思……」

太上皇喝了一杯酒,摟著美人兒,「帝王垂暮會發狂,會折騰這個天下。人臣垂暮會發狂,他們只能折騰治下。

黃春輝命不久矣,他在北疆數十年,臨了他想做什麼?留名!」

「阿耶的意思,黃春輝是在行險?」

「他當然是在行險。」太上皇澹澹的道:「北遼鐵騎的兇悍你不知曉,朕當年聽你祖父說過。二十萬鐵騎可縱橫天下。北疆十二萬大軍看似不少,你可知曉老弱有多少?」

「不都是精銳?」

「你擅長制衡,擅長陰人,卻少了大氣。你算算北疆的錢糧,以及戶部每年撥付的錢糧就能知曉,這些錢糧養民之餘,能養多少精銳。

軍隊就是個無底洞,越是精銳,耗費的錢糧就越多。每年養活北疆那些百姓之餘,剩下那點錢糧如何能養十二萬精銳?多少老弱都在其中?」

「那十二萬之說……」

「那是黃春輝給北疆軍民壯膽的說法,就如同北遼此次出兵二十萬,定然會吹噓一倍以上。」

皇帝霍然起身。

「急了?」太上皇揶揄的道:「早幹嘛去了?此刻著急有何用?大軍也無法從長安一日飛到北疆。」

皇帝面色微冷,「若是大唐衰微,阿耶的日子,怕也難熬。」

「這是要威脅朕?」太上皇大笑,笑的捶打著地面,「哎喲!哎喲!大唐衰微,大唐衰微,誰之過?你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連兒媳都能搶的狗東西。

朕在位時,好歹勤於政事。

到了你,整日在梨園中歌舞昇平,整日盯著那些婦人……

哎!朕就有些好奇,宮中年輕貌美的女子無數,你為何就對那些婦人生出了興趣?」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陰鬱,太上皇笑道:「朕一直在等著你動手,越早越好。殺了朕,你便天地獨尊了。哎!」

太上皇嘆息,「天下的貌美女子任由你寵幸,天下的美食任由你享用,天下的奇珍異寶任由你賞玩。可你卻喜歡躲在幕後陰人。這不是帝王所為,更像是權臣。

你自甘墮落如此,朕夫復何言?朕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

皇帝已經走到了門口。

太上皇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冷漠,「當初,朕為何在那一夜去睡了你母親!」

皇帝止步冷笑,「若非朕,父親當年只是個皇子。孝敬皇帝在,父親哪來機會入主東宮?即便是入主了東宮,若是無朕輔左,父親別提登基,估摸著早已被廢……」

他大步出去,幾個內侍出現在殿外,冷漠的看著太上皇。

太上皇坐在那裡,雙手攬著兩個美人兒的腰肢,突然掐了一下右手邊的美人兒,怒道:「為何不送酒?」

宮女顫慄著,卻不敢呼痛,把酒杯送到太上皇的唇邊。

他喝了一口,突然噴了出來,「竟用劣酒來湖弄朕,來人!」

邊上伺候的內侍上前,「太上皇。」

太上皇把右手邊的宮女推出去,「杖斃!」

「太上皇饒命!」

「饒命吶!」

「老狗,你父子不得好死!」自忖難逃一死,宮女放棄了掙扎,被倒拖著出去。她努力抬頭,衝著太上皇尖叫,「我會在地底下看著你們父子,神靈在上,奴詛咒你們父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太上皇壓根就不在意一個奴婢的詛咒,就當是個屁。

他坐在那裡發獃。不知過了多久,他抬頭看著虛空。

「阿兄,你說,朕這個皇帝,做得如何?沒出息吧!竟被自己的兒子給幽禁了。哎!當初你也被幽禁……這莫非是報應?」

阿兄,便是孝敬皇帝。

殿內的人瑟瑟發抖。

皇帝出了這裡,隨即吩咐,「令各處戒備,關中各處關隘嚴加戒備,多加盤查。」

「是。」

皇帝說道:「召集群臣,罷了,那群蠢貨,相互牽制還好,這等大事,只會拖後腿。令人賞賜黃春輝家卷。」

「是。」

「賞賜是賞賜,令鏡台的人看好黃春輝的家卷。當年裴九把家人轉移出去之事,若是再發生,令王守自盡,無需回稟朕!」

當年裴九帶著護衛在皇城前一刀,把李泌父子的臉面斬去大半。事後,李泌父子本想拿裴九的家人來泄憤,可卻早已不見蹤影。

「是。」

皇帝回到了他的梨園,貴妃親自來伺候。

「大戰要起了。」皇帝坐下。

「阿兄先前來說了。」

貴妃卻無憂無慮的。

讓皇帝心中一松。

「對了。」貴妃想起一事,「先前說越王來了書信。」

「哦!」

皇帝看了越王的書信,玩味的道:「他說,南疆大軍可馳援北疆。」

貴妃不敢亂摻和,就順口奉承,「想來是忠心的。」

「忠心?朕的幾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皇帝吩咐道:「老二許久未曾見到了,去個人,把他叫來。」

韓石頭出去吩咐,皇帝繼續下令,「今年收穫的賦稅,儘早啟運到長安,越快越好。」

「是!」

「另外,鏡台在北疆的人要盯緊黃春輝等人,若是戰敗,快馬來報。」

「是。」

去尋衛王的人回來了。

「陛下,大王不見了。」

「嗯!」

皇帝震怒。

「那個逆子去了何處?」

「那個女人還在,說衛王去北方訪友,老早就走了。」

「北方訪友?」

……

「駕!」

落葉繽紛中,一騎正在疾馳。

北疆的秋季肅殺,不過現在還好,還沒到一片灰濛濛,彷佛天地間生機盡數凋零的時候。

大戰將起,一路上除去運送輜重的車隊之外,幾乎看不到行人。

但卻多了關卡。

十餘軍士在路中間攔截,「停下!」

帶著斗笠的騎士勒住韁繩,戰馬長嘶。

「哪的?去哪?」

十餘軍士見男子腰間有巨刀,警惕的圍了上來。

「這是路引。」男子遞上路引。

軍士接過,「李二,北疆陳州人,這是回家?」

「是。我去長安做生意,聽聞大戰將起,就趕緊回家。」

軍士看看路引,「家中在北疆還有人?」

男子搖頭又點頭,「有。」

「誰?」

「兄弟!」

軍士們仔細檢查了他的行李,找不到一點兒問題。

但行李中卻有幾塊金銀。

帶隊的老卒呵呵一笑,「這金銀,怕是來歷不明吧?」,他笑的有些曖昧。

這是想勒索!

他的眸子突然一縮,「敵襲!」

百餘騎北遼騎兵發現了這裡,狂笑著,高舉長刀呼喝。

「結陣!」

老卒衝著男子喝道:「還不快走?」

男子收好包袱,問道:「已經殺到這來了嗎?」

「速去!」老卒拔刀,上馬,「馬武回去報信,其他兄弟,今日,跟著老夫,殉國吧!」

馬武罵道:「為何是耶耶去?」

「你耶娘就你一個兒子,你若是戰死,誰為他們送終?滾!」老卒喝罵。

馬武罵道:「耶耶能殺敵!」

老卒乾脆利落的用刀背拍了一下他戰馬的屁股,戰馬長嘶著跑了。

「哎!你怎地還沒走?」老卒看到男子竟然策馬過來,不禁怒了,「這可是廝殺,沒經歷過的上去就是送死。」

「他們來了。」

敵軍,來了。

老卒咬牙,「兄弟們!」

眾人舉刀。

百餘遼軍,他們只有十餘人。

十倍的差距,但誰都沒有退縮。

「跟著老夫……」老卒喊道:「為了北疆,殺敵!」

北遼要南征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北疆各處,大伙兒都在期待著來自於長安的援兵,以及錢糧。

可等啊等,他們等來的只是監軍。

錢糧,沒有。

援軍,沒有。

北疆軍上下知曉,自己成了孤軍。

但為了家園,他們依舊敢於面對強敵拔刀。

噠噠噠!

一騎從側面超過了他們。

是那個旅人。

老卒咆孝,「找死呢!回來!回來!」

噠噠噠!

馬兒歡快的沖了上去。

嗆啷!

巨刀出鞘。

前方,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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