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勁走了。

丟下官職不顧,跟著常寧宮主走了。

「那是郎君的姑母。」

怡娘抱著阿梁,輕聲說道,「當年在宮中時,陛下對她很是愛護。可惜了,被廖勁這個蠢貨給誤了終身。」

怡娘大概是想說男人都沒好東西,但看看楊玄,終究忍住了。

廖勁一走,節度使府後面就空出來了。

「重新修整一番。」楊玄把事兒交代下去,自己忙著去巡查。

秋收在即,北遼斥候在蠢蠢欲動。

甚至小股馬賊也在盯著,就等著麥收後來搶一把。

沒糧食,馬賊就是乞丐!

楊玄策馬,帶著數百騎在官道上緩緩而行。

「今年是個好收成。」

陽光不錯,官道兩側的田地上,到處都是農人在收割。

連孩子都在幫忙,狗也四處亂竄,彷佛自己很忙。

楊玄下馬,走了過去。

「是副使!」一個農人歡喜的道。

農人們紛紛直起腰來,楊玄笑道:「收割的時候,就算是帝王來了,也得幫忙,鐮刀。」

烏達遞上鐮刀,楊玄彎腰,左手握住一把麥稈,右手揮動。

唰!

鋒利的鐮刀輕鬆割斷了麥稈,嚇了楊玄一跳。

這也太鋒利了吧!

「這誰買的?」他抬頭問道。

烏達說道:「是長安那邊衛王令人送來的,說是衛王親手打造。」

老賊說道:「小人尋人看過,說是百鍊鋼。」

百鍊鋼做鐮刀……

楊玄繼續收割。

直至把一塊田地收割乾淨。

抬起腰,他發現周圍的農人都在看著自己。

「副使好農活!」一個老農說道:「這做過和沒做過的,咱們一眼就能看出來。」

楊玄說道:「當年在鄉下,我六歲跟著大人下田幹活,十歲後,就和大人一般,收割,拍打,事事都做。所以我知曉啊!這每一粒糧食都來之不易,要珍惜。」

「副使竟也是苦日子出身的?」有人訝然。

比你們都苦!

楊玄笑著問道:「今年豐收,明年敢不敢多種些?」

農人們沉默了,一個婦人膽子大些,走出來說道:「這力氣不用也沒地方去,不如種地……」

「力氣還能用在女人的身上啊!」有人猥瑣的說。

隨即被身邊的老農拎著鞋子追殺。

楊玄微笑,「繼續說。」

婦人說道:「就是擔心北邊的北遼人,副使,奴就想問問,明年北遼大軍會不會南下?」

「是想問咱們北疆軍能否抵禦北遼軍的侵襲吧?」

楊玄笑著回身,「這個問題我不答,讓將士們來說!」

他指指隨行的一個隊正。

趙永沒想到副使會讓自己來回答,他大聲的道:

「北遼人要想踐踏北疆的莊稼,就得先從咱們的屍骸上,踩過去!」

楊玄頷首,「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百姓辛苦勞作養活了北疆軍,那麼,北疆軍該如何回報?」

「殺敵!」

「護衛家園!」

將士們大聲說道。

楊玄心中一動,心想,軍中的思想教育也得抓緊啊!

噠噠噠!

馬蹄聲從前方傳來,一隊斥候正在往桃縣方向疾馳。

烏達帶著人攔截,「副使在此!」

一個隊正被帶過來,行禮,「副使,內州北遼軍來了一隊游騎。」

楊玄正想著給這些農人吃顆定心丸,笑道:「正好閒著無事,走!」

噠噠噠!

數百騎遠去。

農人們呆滯。

「北遼人來了!」

有人在滴咕。

一個老農喊道:「趕緊收割,運走,不留一點給北遼人。」

「快些,別等北遼人殺來了,到時候誰都跑不了!」

氣氛驟然緊張,農人們開始忙碌,瘋狂收割。

打鬧的孩子也懂事的跟著大人幹活,收拾東西。

連那些跟隨主人來地里的狗都乖了不少,聚在一起,看著北方。

北方。

那是北疆的夢魔!

「快,運回去!」

一車車麥子被拉回去。

可地里還有不少。

大車回來時,竟然帶來了不少老人。

「阿翁,你怎地來了!」

「老夫還不老。」

老人們也加入了收割隊伍中。

每個人都面色嚴峻,連最愛開玩笑的人都閉嘴不言。

哪一年北疆都少不了被北遼鐵騎侵入,防不勝防。這些北遼人針對的便是農人。

殺死農人,焚燒踐踏莊稼,燒毀村莊……一切都是為了削弱北疆的實力。

噠噠噠!

馬蹄聲密集傳來,農人們身體一僵,緩緩抬頭。

婦人們面無人色,一旦北遼人來了,男人會被殺死,而她們會被擄走,從此生不如死。

「大郎快來!」婦人們在喊孩子。

一個老農側耳傾聽,「噓!」

眾人沉默。

老農閉著眼。

「好像是……歡快?」

噠噠噠!

馬蹄聲越來越近。

一面大旗迎風飄揚。

「是楊字旗!」

「是副使回來了!」

數百騎歸來,楊玄勒馬,指著前方,「老二!」

「在!」王老二出場,身後兩個長老背著鼓鼓囊囊的麻袋。

楊玄說道:「拖著過去!」

「領命!」

一顆顆人頭被繩子穿著,王老二帶著一隊護衛開始疾馳。

噠噠噠!

馬蹄聲輕快,拖著後面的一串人頭,就像是遊行似的快活。

一個半大小子跑到官道邊,歡喜的回頭喊道:「阿耶,是人頭!」

正在忙碌的農人們紛紛跑過來。

戰馬就從眼前掠過,後面的一串串人頭在塵土中翻滾,一個個齜牙咧嘴的。

一顆人頭碰到了地面的凸起,勐地蹦起來,隨即重重落下,砸在了地上。幾顆牙齒飛濺在地上,被後續的馬蹄踩入地下。

這便是方才令農人們畏懼的北遼游騎!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可此刻他們的腦袋卻在北疆的土地上反覆摩擦。

農人們緩緩看向楊玄。

那個婦人驚嘆道:「副使,說到做到!」

楊玄策馬緩緩而來。

農人們情不自禁的低頭,行禮。

「無需多禮!」

楊玄頷首,說道:「讓他們拖著這些人頭去各處轉轉,給百姓吃顆定心丸。」

噠噠噠!

馬蹄聲傳遍各處,一起的還有那些面目全非的人頭。

他們帶去了北疆之主的意志:誰來,誰死!

……

長安和北疆翻臉了。

包冬帶著人在四處奔走。

田間地頭,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今日是個農人,明日是個商人,後日……

某家青樓中,嫖客包冬在大堂內罵罵咧咧的,「狗曰的,說是沒弄死副使,長安那邊不高興,要準備斷了咱們的錢糧呢!」

幾個嫖客正在歇息,聞言,老鴇愁眉苦臉的道:「那可怎麼辦喲!」

一個嫖客說道:「長安那邊一直在想著換個節度使,換個聽話的,可聽話的他不管用不是。」

「可不是,上次那個張楚茂有個屁用,領著大軍出征,被北遼人的前鋒一擊即潰,呸!比耶耶都快!」

老鴇看了他一眼,心想這等人才是青樓的恩客啊!

脫衣穿衣,中間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此,每日一個女妓能接多少客人?

但現實的問題讓她打斷了思緒,「咱們北疆的糧食可不夠吃,若是長安不給,咱們吃什麼?」

「狗曰的,整日就知曉在梨園嬉戲,把天下當做是什麼了?」

「當做是兒媳婦了吧!」

「哈哈哈哈!」

帝王德行有虧,便會成為天下人的笑談。而維繫尊嚴的只是權力,和千年以降對皇權的畏懼。

包冬成功挑起了對皇帝的不滿,隨即遁去。

他去了節度使府,把各處百姓對北疆現狀的反應稟告給了楊玄。

「大多憤怒,也有人對副使有怨言,那等人,多是沒出息的。」

「百姓只想過安穩日子,誰能給他們安穩日子,他們便跟隨誰。」韓紀說道。

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他看了包冬一眼,以前宣傳這塊他兼著,現在包冬進了節度使府,這一塊就沒了。

權力總是不嫌多的,但韓紀提醒自己,莫要被權力遮蔽了理智。

廖勁走後,整個節度使府的風向驟變,文武官員對楊玄的的態度越發的恭謹了。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長安的糧食不會再給了,以北疆當下的耕地,明年的缺口多大?」

劉擎搖頭,「大的很!」

大的我心疼!

韓紀說道:「還是得多開荒。不過百姓有顧慮。」

「我知曉,開荒辛苦,且投入了種子,投入了精力,到時候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家子要餓肚子嘞!」

楊玄眯著眼,「能開荒的地方在北方,那邊遠離了城池的保護,一旦北遼人來了,逃都逃不掉。農人的顧慮,大致是這兩樣。」

「有些麻煩。」劉擎說道:「總不能讓軍隊去保護他們耕種吧?那太不像話了,且軍隊打散出去,容易被偷襲,還會疏於操練……」

韓紀說道:「那些豪強都說了,明年準備看副使的笑話。他們會減少出售糧食……」

「辦法,總是有的。」

楊玄說道:「北疆有些無所事事的人,找不到事做,集合這些人,去開荒。」

「是,不過,依舊不夠。」韓紀說道。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軍中淘汰老弱,取兩萬人開荒!」

「軍隊開荒?」劉擎說道:「沒這個先例啊!會影響士氣!」

「沒有先例,那我就給這個大唐整一個!」楊玄目光平靜,「照做!」

南賀起身,「領命!」

眾人相對一視,韓紀說道:「兩萬軍隊開荒,那得多少畝地?收成得有多少?」

眾人眼前發亮,看向楊玄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和另一個世界早早就出現軍墾不同,這個世界的軍隊豪橫,亂世沒錢糧,那便去搶掠,去抓俘虜來種地。

軍隊種地,不存在的!

楊玄繼續說道:「俘虜修路之餘,也參加墾荒。」

他起身,指指腦袋,「萬事,辦法總比困難多。要放開思路,別被那些所謂的先例所限制住。」

眾人起身,「領命。」

楊玄看著眾人,「過一陣子正是燒荒的好時節,令各地官府要妥善組織,妥善管轄開荒事宜,只可鼓勵,不可壓制。但凡誰阻礙開荒,一律拿下,嚴懲!」

「領命!」

轟然應諾中,楊玄出去。

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姜鶴兒說道:「記錄。」

姜鶴兒拿出冊子和炭筆,偏頭看著他。

「以軍隊開墾耕種,名曰……屯田!」

「屯田?」

姜鶴兒看了楊玄一眼,少女的眼中多了神彩,隨即用力記錄下這兩個字。

另一個世界裡,從漢文帝時期開始,屯田就成了養活軍隊的利器。而把這個手段發揚光大的卻是曹老闆。

東漢末年分三國,軍閥們殺的眼珠都紅了,堪稱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人口少的可憐,每年農人耕種繳納的糧食壓根就養不活軍隊。

為了獲取糧食,也是為了緩和矛盾,曹操便令屯田,才有了曹魏威壓吳蜀的後來。

南賀去了軍中,傳達楊玄的命令,隨即江存中等人開始淘汰老弱。

楊玄去了國子監新山門視察。

「見過副使。」門子行禮。

「掌教可在?」秋風陣陣,送來了笑聲,楊玄看去,看到寧雅韻和一群教授在工地那邊說話。

再仔細一看,那些扛著木頭飛奔的,不就是玄學子弟嗎?

楊玄過去,鍾會先發現了他,「子泰來了。」

安紫雨笑道:「廖勁走了,如今他忙的不可開交,咦!看著多了威嚴。」

在寧雅韻的眼中,楊玄姿態依舊,「子泰依舊如故,只是你等看他時,會不由自主的給他加一頂叫做北疆之主的帽子。

隨即,北疆之主的權力也根植於你等的心中,自然會覺著他多了威嚴。」

戒尺在指尖翻轉呼嘯,安紫雨平靜的看著寧雅韻。

寧雅韻乾咳一聲,「老夫也是如此。」

「掌教,司業,怎地讓弟子們也來了?」楊玄近前問道。

寧雅韻甩了一下麈尾,「修煉修煉,修的功法,但一切目的皆是為了修心。要想修心,先得吃苦。」

「這話怎麼說?」楊玄問道,他看到那些嬌滴滴的女弟子也在扛木頭,不禁眼皮子一跳。

「人生而苦!」

寧雅韻言簡意賅的說。

楊玄點頭,「有生皆苦!」

二人相對一笑,楊玄說道:「秋收了,也該祭祀了,玄學這邊先搶一個祭祀的地方出來。」

秋收祭祀,這是北疆的規矩。

臨安那邊沒法回去了,楊玄令人打造了牌位。此次祭祀的範圍更廣闊一些,是整個北疆戰歿的將士。

寧雅韻看看助教們。

多好的一群勞動力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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