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哎哎哎(感謝「煙灰黯然跌落」的白銀大盟)

鄧和的嘴唇動了一下,聲若遊絲,「老夫,不服……」

楊玄聽到了,不禁一笑,「再高的修為,面對大軍圍殺也得退避三舍。

你再能廝殺,殺一人,十人,百人,了不起千人。

可你也是血肉之軀,面對箭矢密集攔截,能有何為?」

鄧和緩緩閉上眼睛,「老夫,不會白死……」

「太囉嗦!」

楊玄策馬掉頭。

身後,烏達揮刀。

韓紀跟上來,「怕是瞞不過寧掌教。」

「先前我率軍出城,他看到了,沒說什麼。」

楊玄說道。

「寧掌教會不會以為郎君是想利用斬殺鄧和,來把玄學和他牢牢綁在身上?」

楊玄搖頭,「不會。」

陰謀論專家韓紀蹙眉,「為何?」

「只因他早已與我綁在了一起。」

楊玄殺鄧和,只為一件事兒。

「建雲觀當年摻和了宮中的爭鬥,當年李泌父子奪嫡時,用的手段極為陰狠。其中,必然有好手出力。

建雲觀與孝敬皇帝被廢,以及被鴆殺是否有關聯,當下還不得而知。

不過,先殺一個客卿來順順氣,也是好事。」

這幾日,他有些上火。

韓紀這才知曉此事,「建雲觀勢力龐大……」

「子為父復仇,天經地義。若是證實了當年建雲觀出過手,那麼,就算常聖是神靈,我也會……弒神!」

回到城中,寧雅韻把孩子送到家,已經回去了。

「掌教說孩子有修煉的天賦。」

周寧看著在邊上和富貴玩耍的阿梁,多了些歡喜之色。

「看吧!」

楊玄說道:「看以後孩子的想法。」

修煉是必須的,但到哪種程度,另說。

「阿耶!

阿梁走過來,「有壞人。」

「哦!」楊玄笑道:「阿梁知曉啊!」

「打!」

阿梁認真的揮手。

仿佛真的準備抽人。

楊玄和周寧相對莞爾,「好,打!」

阿梁擺擺手,轉身過去,「富貴。」

「汪汪汪!」

富貴四仰八叉躺著,阿梁躺下,很小心的枕在它的肚皮上。

很和諧的畫面。

「此次之後,偽帝會視我為大敵,弄死我難,但我的身邊人卻相對好下手。要小心。」

楊玄握著妻子的手,輕輕摩挲著。

周寧說道:「那人最喜制衡,手段陰狠。家中已經來信了。」

「丈人如何說?」

以老丈人的脾氣,大機率會說這巴掌抽的過癮吧……楊玄摸著周寧的手,「阿寧,你的手真細嫩。」

按理,楊玄這等粗糙的彩虹屁沒法打動周寧。可此刻周寧卻臉頰微紅,「阿耶說,這一巴掌打得好,讓長安看到了那些人的嘴臉,更是能堅定北疆軍民的信念。

阿耶還說,你先擴張耕地和牧場,這是打基礎,很是妥當。還說……」

見周寧猶豫,楊玄乾咳一聲,「還說了什麼?」

周寧面頰緋紅,用空出來的手扶扶玳瑁眼鏡,「子泰你鬆手。」

楊玄握住了她的另一隻手,「快說。」

周寧翻個白眼,「說,這個女婿沒找錯。」

楊玄大樂,「丈人這是滿意之極,阿寧,你可滿意?」

這人,沒個正型……周寧反手掐了他一下。

楊玄倒吸一口涼氣,本想慘叫一聲,可卻瞥見兒子枕著富貴睡著了,趕緊壓住聲音。

「出去轉轉!」

楊玄和周寧出了房間,交代鄭五娘注意孩子。

鄭五娘關門前看了一眼。

富貴趴在蓆子上,阿梁此刻枕在它的脊背上,側臥,雙手互握著,放在臉側。

「真是可愛之極!」

房門緩緩關上。

這房間就是平時周寧看書,琢磨醫術用的。

室內擺設簡單,靠牆的地方兩面書櫃,裡面多是醫書。另外便是一塊大蓆子,一張案幾。

阿梁和富貴最常來的地方也是這裡。

在這裡,母親看書,他和富貴在邊上玩耍。玩累了,就隨意躺下睡。

每個孩子小時候都有自己的樂園,對於阿梁來說,這裡便是自己的樂園。

進來右側的牆壁上,掛著一串香囊,裡面裝著些驅邪的藥材。

這些藥材味道淡淡的,嗅著有凝神的作用。

不知睡了多久,阿梁茫然睜開眼睛,嘟噥道:「痛。」

他的腦袋正好枕在了富貴的脊椎骨上,狗的脊椎骨頗為硬實,讓他還有些軟軟的腦袋有些難受。

正在閉眼酣睡的富貴突然動了一下,身體側過來。

仿佛,聽到了,也聽懂了阿梁的話。

腦殼不痛了,舒坦。

阿梁心滿意足的吧嗒一下嘴。

睡了。

過了一會兒,門輕輕被推開,鄭五娘看了裡面一眼,捂嘴偷笑了一下,走進來,輕聲道:「小郎君,小郎君……」

剛睡醒的孩子是最無邪的,一雙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緒。

鄭五娘把他抱起來,「小郎君的眼眸,好似越發幽深了。」

她弄來了布巾,一盆溫水。

「洗個臉。」

阿梁仰頭,「啊啊啊……」

「不是刷牙。」

鄭五娘笑的捧腹。

洗臉後,看著阿梁白嫩的臉蛋,鄭五娘忍不住親了一口,「郎君在家,小郎君可要尋阿耶?」

「阿耶!」

阿梁緩緩走到門外,突然止步。

「富貴。」

鄭五娘楞了一下,她發現,好像在小郎君召喚富貴之前,富貴就到了他的身後。

「我這是眼花了吧!」

鄭五娘自嘲笑道,然後又有些擔心,「小郎君漸漸大了。不過不怕,娘子又有孕了。」

周寧有孕了,後院有僕婦尋到了管大娘,想請她幫忙說話,以後帶那個孩子。

管大娘去尋了周寧,坦然說出了此事。

不隱瞞,就對了。

周寧說道:「此事夫君沒說,不過,我看,依舊是鄭五娘最好。」

管大娘說道:「可她一人難看兩個孩子。」

「不知怎地,夫君只信任鄭五娘。」

管大娘一想還真是,「是啊!上次章四娘說帶小郎君,郎君的臉一下就黑了,嚇死人了。章四娘嚇的去求怡娘保命。」

這事兒,唯有怡娘知曉。

當年若非她的看護,楊玄連看這個世間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對於後院的女人們,能讓他放心看護孩子的,也就是一個鄭五娘。至於怡娘,他覺得該榮養了,少操心。

他無數次夢到自己在母親腹中時,那些女人用剪子,用刀子,用毒藥,用火燒,用水淹……無數次他被驚醒,才發現是恍然一夢。

從理智上來說,他知曉後院沒女人敢對他的孩子下手,但無數次噩夢讓他近乎於執拗的堅持自己的看法。

今日難得歇息,楊玄在前院和韓紀下棋。

二人一邊下棋,一邊輕聲說著些閒事。

不要以為大人物之間開口就是大事兒,都是公事。許多時候,他們更喜歡談論些閒事,八卦也行。

「……最近有女妓說仰慕劉公,願意為妾。私下有人開了盤口,說若是此女能進門,三日不跑,一賠一百。」

「這賠率讓我都心動了。」楊玄笑道。

韓紀說道:「可老夫以為,劉公不敢開口。」

「別說開口,我覺著,他會回家主動解釋。」

「劉公委屈啊!」

楊玄知曉韓紀這是變相的進言:郎君,一個女人,少了。趁著夫人有孕,好歹也收幾個女人吧!

「這是私事。」

楊玄一句話就打發了他。

韓紀乾咳一聲,「帝王女人多,不只是男兒本色,老夫以為,更多是帝王對外釋放的信號。」

「朕,依舊龍精虎猛?」

「是。」

「我用不著女人來襯托自己的勇猛。」

「郎君,提前收幾個女人,好處多多啊!」

「哦!」

「這天下大勢,老夫琢磨了一番,再這般下去,帝王威嚴會漸漸煙消雲散。

帝王威嚴一旦消散,天下就會不穩。

武人會桀驁,生出野心。文官也會鄙夷帝王,會與帝王爭奪權力。

至此,天下大亂就不遠了。

郎君一旦發動,老夫料定數年內定然能威壓海內。

到了那時,多少人家會把女子送來給郎君暖被子?」

韓紀撫須微笑,「郎君婉拒,可也得有藉口不是?

人一看郎君後院就夫人一個女人,會怎麼想?

哦!郎君看不上老夫家的女人,或是,郎君不信任老夫……

些許事,卻不小。

若是郎君後院女人不少,且重要的份位都被占了。

那時候,郎君就能從容說,沒地了。」

嘖!

「你把這裡面的事都給琢磨透了。」楊玄覺得韓紀也是沒事找事。

但,這事兒確實是不容小覷。

「老夫沒事就會琢磨。」

韓紀不擔心被猜忌,因為他琢磨出了什麼結果,都會和老闆彙報。

楊玄手中拈著一枚黑子,「再說!」

韓紀暗自嘆息,覺得老闆雖然英明神武,行事堪稱果決。可在後院卻有些含糊。

「郎君。」

一個僕役過來稟告,「二哥問是不是該去狩獵了,說好的。」

楊玄回頭,見王老二蹲在屋檐下,一臉委屈。

「哦!我倒是忘記了。」

前陣子忙碌,王老二被他驅使的夠嗆,楊玄看了也心疼,就說閒下來一起去狩獵。

「我看看……明日就去。」

王老二一溜煙就跑了,說是去收拾行裝。

「活脫脫稚子之心吶!」

韓紀頗為艷羨,「有人說他傻。」

楊玄說道:「可實則,是我們傻。」

「郎君這話,倒是和玄學一脈相承。」

「你說名利才是人間正道,可誰敢斷言這是對的?那些人說老二傻,可誰有他快活?

所謂名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為此蠅營狗苟,絞盡腦汁,焦慮不安……

臨老了回眸一生,也不知是後悔還是慶幸。」

第二日,楊玄先去了節度使府。

「宋公,狩獵去不去?」

話音未落,一道殺氣襲來。

劉擎怒道:「老夫很閒嗎?」

——你把老夫的幫手拉走了,活誰來干?

楊玄笑道:「如此,下次吧!」

老夫還沒表態啊……宋震:「……」

楊玄覺得老劉多半是因為那個女妓的欽慕而洋洋得意,但又因為沒法收回家中而頗為遺憾,所以上火了。

他出了節度使府,寧雅韻已經來了,正抱著阿梁說話。

「麻煩掌教了。」

如今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楊玄敢打賭,桃縣城中至少有上百人在盯著他,但凡尋到機會,弄死他沒商量。

所以,出行要謹慎。

這不,去常山狩獵也得拉上寧雅韻。

「你就那麼怕死?」

寧雅韻抱著阿樑上馬。

楊玄說道:「如今我好歹也是身系北疆數百萬軍民的生死,我出事不打緊,北疆怎麼辦?小心總是好的。」

「那就少出門。」

「憋在桃縣?沒門。」

「帝王幾乎一生都憋在宮城中。」

「那是自己畫地為牢。」

帝王不是不能出宮,可帝王大多怕死,覺著外面無數逆賊想要自己的命。

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沒事兒您就蹲宮中玩女人不好嗎?

非得要出去遛個彎才舒坦。

回吧!

這是百官的態度。

開國帝王自然不在乎他們那一套,但他們的兒孫卻活生生被困在了宮中。漸漸的,就變成了所謂『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帝王。

然後,就成了睜眼瞎。

若是虛君制也就罷了,偏生帝王權力還大。

「把皇帝困在宮中,要不得!」

楊玄看了阿梁一眼,「阿梁,是不是?」

「好!」

阿梁在寧雅韻的懷裡拍手。

一路到了常山。

隨行的護衛散開,在周圍警戒。

「啊啊啊!」

阿梁很歡喜,楊玄牽著他,笑道:「前面可是有虎狼。」

常山中有虎狼,本地獵戶上山想獵殺,但被山上的方外人阻攔了。

「他們說虎狼也是生靈,不該殺戮。」

烏達很是不屑於這等想法。在他看來,人吃肉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就像是狼吃羊一樣。

「散開,把野獸逼出來。」

楊玄一聲令下,護衛們散開了。

他站在那裡,說道:「阿梁別亂跑。」

寧雅韻站在阿梁的身後,不耐煩的道:「你自去!」

有他在,就算是來了一群猛虎也是白搭。

楊玄帶著人進了山林。

晚些,一群獸類被趕了出來。

「放過有孕的母獸。」

楊玄下達了命令。

隨即箭矢飛舞。

那些野獸紛紛倒下。

一隻豹子沖了出來,閃電般的速度令箭矢望塵莫及。

什麼提前量,在它半途幾度轉向後,箭矢紛紛落空……連烏達麾下的神箭手都沒射中。

眼看著豹子就要消失在對面的山林中。

「哎哎哎!」

阿梁跺腳招手。

豹子一個急剎車。

然後緩緩回身,看著阿梁。

烏達張弓搭箭,「娘的,再射偏了,老子就尋根繩子自盡。」

「且住!」

寧雅韻叫住了眾人。

楊玄看著豹子緩緩走向阿梁。

「掌教……」

哪怕知曉獵豹挨不住寧雅韻一掌,可楊玄依舊渾身繃緊了。

獵豹的眼中明顯多了些迷惑之色,突然止步。

阿梁跺腳招手,「哎哎哎!」

你當豹子是富貴嗎……楊玄有些想笑。

獵豹緩緩動了,繼續走向阿梁。

楊玄的下巴差點砸在了腳背上。

寧雅韻微微搖頭,示意無需緊張。

他就站在阿梁的身後,隨時能出手。

豹子走到了阿梁的身前,楊玄連呼吸都忘記了,雙拳緊握。

阿梁跺腳,「睡覺覺!」

楊玄:「……」

豹子緩緩臥倒。

阿梁坐下,靠在它的脊背上。

雙手互握著,放在臉側,舒坦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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