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的加入,讓長陵這邊頓時多了一尊大神。

這位曾被先帝贊為朕之股肱的老臣開口就建議長陵擺正自己的位置。

「先帝在位期間,大遼國勢總體平穩,百姓的日子也不錯。故而先帝駕崩後,民間頗為不舍,乃至有不少百姓自發為先帝祈禱。」

詹娟送上熱茶,王舉接過,微微頷首,接著說道:「當今若是陛下的血脈,那麼,便可直接承襲這份恩澤。

可惜,當今不是,民間對他並不認同。

這也是林雅能壓制住當今的原因,也是當今請大長公主為臂助的緣故。」

嘖!

這番話,堪稱是高屋建瓴,一下就把當今三股勢力給剖析清楚了。

王舉喝了一口茶水,撫須微笑,「大長公主乃是先帝唯一血脈,若是蟄伏,那麼朝野會漸漸澹忘。

但所謂天命在天不在己,當今在林雅的逼迫下,請了大長公主出山,於是,朝野關注。

先帝的威望,先帝的遺澤,盡數都被他們代入到了大長公主這裡,這便是天賜的基業啊!」

基業!

楊嘉心中一跳。

他看了沉通一眼,老沉一臉雲澹風輕。

原來,他們來投靠大長公主,並非是找個首領這般簡單。

長陵默然。

「誠然,自古手握大好基業卻茫然不知,肆意揮霍,或是並無掌控這份基業的本事,最終暗然收場的,不知凡幾。

許多人在關注著大長公主,此次當今突然出手壓制,所有人都在看著大長公主的應對。」

「這是考驗?」長陵平靜的道。

王舉行禮,「臣有罪。」

長陵說道:「此事過去了。」

「大長公主寬宏。」王舉贊道,接著說道:「有人說大長公主會撒潑,可老夫心想,撒潑興許能應付過去,可你一次撒潑,兩次撒潑,最終成了什麼?潑婦?大長公主贖罪。」

老頭這是說嗨了,長陵莞爾。

「此事最好的應對法子便是鎮之以靜,可卻不能任人欺凌。至於手段,那是見仁見智。

可誰都沒想到大長公主只是令幾個孩子唱了幾句,就令當今收回成命,這份機變,這份冷靜,令老夫激動不已。」

王舉興奮的道:「老夫聞訊大哭了一場,給先帝上香稟告,接著便來了這裡。」

長陵微微頷首,「以後,便是一家人。」

王舉俯首,「當今手腕城府都了得,只是限於血脈,故而不得朝野支持。

若是先帝再支撐五年,當今可通過養望來蓄勢。

可先帝早早去了,這便是命。這也是大長公主的命,該著大長公主……叱吒風雲!」

沉通澹澹的道:「這個天下是先帝的。」

楊家渾身一顫。

先帝唯一的血脈便是眼前的大長公主。

這二人!

怎地遍體野心,一臉桀驁?

長陵看著王舉,「我只是不想看到父親留下的江山淪為廢墟罷了。」

王舉微笑,「是啊!只是當今,恕臣直言,當今手腕不錯,可他不是先帝血脈,硬被推上去,這便是沐猴而冠。」

沉通呵呵一笑,「王公此言甚是。」

楊嘉心中發麻。

長陵結束了這個話題,「此後王公每日可來公主府,前院給王公收拾個地方,作為短暫歇息之地,也是理事之所。以後人多,總得有人管著不是。」

這是安排王舉作為後續那些人的頭領。

若是長陵這裡以後弄出個小朝廷,王舉便是宰相。

頃刻間,長陵就定下了後續的結構。

「臣,甘願效命!」

王舉鄭重行禮。

長陵起身出去。

王舉回身,看著楊嘉,森然問道:

「你,想做什麼?」

楊嘉只覺得遍體生寒,下意識的道:「為公主效命。」

王舉冷冷的道:「妻兒在何處?」

「就在公主府前院。」

王舉面色稍霽,「下次若是有殺人的機會,你去!」

「是。」

投名狀,無處不在!

……

清晨,大長公主的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

百姓們低聲說著大長公主看不上寧興才子的話題,有人說大長公主看中的是楊狗。

「楊狗凶著呢!不是良配。」

「凶?凶個屁,說是大唐皇帝想殺他!」

「真的?」

「自然是真的。」

生活看不到希望,就自己給自己一個盼頭。每日勞作之餘,能撫慰勞累的唯有酒水和八卦。

酒水能麻痹疲憊的身體,八卦能調劑對生活的麻木。

誰都不知曉,寧興剛經歷了一次暗流涌動。

皇帝對大長公主的態度驟然一變,賞賜流水般的進了公主府。

王功亮成了笑話,據聞閉門讀書,說是直至下次科舉考試再出門。

宮中,皇帝在吃早飯。

一張餅,一小塊羊肉,加上一碗羊湯,這便是皇帝的早飯。

簡單,且數量少的令人心疼。

許復看了有些不忍:「陛下,再用些吧!」

皇帝念念不舍的放下快子,大有恨不能去舔舐碟子的意思。

「這人吶!是想活命還是想美食,這是個問題。」

顯然,皇帝更想活命。

「陛下。」

赫連紅來了。

「昨日,前吏部尚書王舉去了大長公主處。」

皇帝澹澹的道:「一群孤魂野鬼,覺著找到廟了,讓他們去。」

赫連紅心中一松,「昨日,林雅那邊接到消息,北面舍古人那邊發現了沙金,被林雅的人控制住了。」

「那些蠻狠的舍古人,就這麼甘心就範?」

「林雅派了五千大軍去鎮壓,死傷慘重,增援三千,剿滅了那個部族,這才得以控制住。」

「舍古人……」皇帝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派出使者去安撫他們。」

「是。」

林雅血腥屠戮舍古人,那皇帝便安撫。

一句話,互相拆台。

皇帝走出大殿,「朕也不想如此,可長痛不如短痛。對了,鷹衛這邊可能尋到林雅的……」

後面皇帝沒說,但殺機畢露。

沒等赫連紅回答,皇帝搖頭擺手,「罷了,這個頭不能開,否則大遼就亂了。」

一旦刺殺林雅成功,他的那幫子手下就無人管控,隨即,大遼將會處處烽煙。

這個代價,皇帝承擔不起。

「這便是投鼠忌器。」皇帝苦笑,「許多時候,做皇帝還不如做權臣。」

做皇帝顧忌多,擔心打爛了罈罈罐罐。可做權臣卻不同,打爛就打爛了,大不了一起死。

赫連紅跟在側面,說道:「陛下,長陵那邊可以借用。」

這是暗示皇帝,長陵會幫襯他壓制林雅。

皇帝點頭,微微一笑,好似很愜意。

他突然問道:「據聞,長陵叫你紅姨?」

赫連紅遍體冰冷,緩緩跪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皇帝蹙眉,:「朕只是隨口一說,起來。」

赫連紅起來,可身體卻仿佛是剛從冰河中爬出來,感受不到一點溫度。

她跟著皇帝去了朝中。

「陛下到。」

臣子們就位,長陵也在。

看著痴肥的皇帝艱難走到了上面,坐下時,仿佛一座肉山倒下,大殿似乎在顫慄。

古往今來第一痴肥的帝王,非他莫屬……林雅心中冷笑,他問過許多醫者,都說痴肥的人不長命。

太子才六歲,黃口小兒罷了,一旦皇帝駕崩,這個天下……誰屬?

他心中火熱,加之從皇帝登基以來,他們一伙人都占據了優勢,所以謹慎也盡數拋開。

「陛下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呵呵!

皇帝呵呵一笑,「朕,自當長命百歲。」

林雅笑道:「陛下,自當百歲。」

隨即開始議事。

長陵今日沉默著,幾個臣子沒事兒也看她幾眼,態度轉變了許多。

其中就有南院大王赫連禮。

許多時候,你需要出頭。

長陵突然理解了楊玄和長安翻臉的決絕。

黃春輝急流勇退,廖勁接任沒多久被鷹衛刺殺重傷不起,隨即楊玄接手北疆。

長安並未任命他接手北疆,也就是說,他這近乎於謀反。

但此刻想來,若是當初楊玄不當機立斷接手北疆,此刻……多半是成了階下囚吧!

人生,總是充滿許多變數。

你能如此果斷,我怎能落後?

長陵的嘴角微微翹起,心想,希望下次再見面時,能看到你驚訝的模樣。

「……臣以為,楊玄的目標在於內州,一旦內州被其擊破,左側坤州,左前龍化州,前方泰州,都在他的兵鋒之下。故而臣以為,當派大軍囤於內州。」

林雅開口,直接提出了一個皇帝沒法反駁的議題。

皇帝自然不能和臣子赤膊扭打,一個臣子出頭,「臣以為,楊玄如今忙於屯田,無法顧及內州。

今年是北疆最為關鍵的一年,若是產出的糧食無法自給,北疆的軍心民心便會崩潰。

所以,臣以為,內州無礙!」

另一個臣子說道:「是啊!長安斷掉了北疆的錢糧,如是不能自給,楊玄就算是巧舌如黃,也會被北疆軍民唾棄。」

皇帝知曉,林雅這是打著什麼主意。

內州是他的女婿肖宏德在掌控,寧興派援軍去,弄不好就會被肖宏德策反。到時候,便是肉饅頭打狗,有去無回。

可林雅等人的理由無懈可擊啊!

皇帝目光轉動,見長陵出來,心中不禁一動。

「我以為,此刻要緊的是潭州。」

長陵一開口就把戰場轉到了潭州。

林雅澹澹的道:「歷來大遼與北疆之間的爭鬥都在桃縣與內州之間,潭州,那只是一隅之地,食之無味。加之赫連榮頗為穩健,老夫以為,潭州無需關注。」

赫連榮是皇帝的人,為了達成目的,林雅隨口就把赫連榮吹上了天。

長陵看著林雅,「左相可知曉潭州的重要?」

「牧場嗎?」林雅笑了笑,「赫連榮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不在這個時候激怒楊玄。所以,楊玄沒事為何去打潭州?」

這是普遍的認知。

長陵譏誚的道:「左相對楊玄可了解?」

「自然。」

赫連峰親征失敗,起因便是右翼林雅被擊潰。

這是林雅的恥辱,回到寧興後,他組織人一直在研究楊玄,自問頗有心得。

長陵說道:「興許在左相看來,把希望寄托在對手的身上理所當然。

可你看看楊玄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哪一樣是把希望寄托在對手的身上?

就說廖勁倒下後,他可曾寄望於長安和周氏?

廖勁一走,他毫不猶豫的就握住了北疆。

豪強反對,那便打壓豪強。鄧州出兵,那邊擊退。」

她頓了頓,不理會那些曖昧的目光,「牧場對於北疆何等重要?他豈會把牧場的安危寄托在赫連榮不敢動手的推測上?

我敢斷言,他會毫不猶豫的出兵潭州,一戰令潭州失去威脅牧場的可能!」

咳咳!

有人乾咳著,「大長公主對楊狗……知之甚多啊!」

這是在譏諷長陵和楊玄之間的曖昧關係。

長陵看著他,「無禮!」

那官員本是林雅一系的,自然不在乎長陵的怒火,笑道:「難道不是?」

一個身影勐地閃動,接著啪的一聲。

官員捂著臉,剛想叫喚,那人一腳踹倒他,回身,衝著長陵行禮,然後回歸自己的位置。

南院大王,赫連禮!

赫連禮這是在示好,後續可以聯手試試……長陵恍若未見,繼續說道:「我以為,當增兵潭州!」

林雅看了那個官員一眼,放棄了就此和長陵糾纏的打算,說道:「公主難道知兵?」

長陵看著他,「父親曾說,所謂兵法,不外乎便是和人鬥心眼。我不知兵,卻知曉楊玄的性子。」

「呵呵!」林雅笑道:「今日在場的有名將,有廝殺半生的老臣,何時輪到一個不知兵的女人來指點?笑話!」

長陵默然。

見狀,林雅等人不禁微微搖頭。

自取其辱。

隨即,他剛準備再度建言增兵內州。

一個內侍到了殿外。

許復過去。

「緊急軍情,十萬火急!」

許復回稟。

皇帝說道:「帶進來。」

一個看著狼狽之極的軍士被帶了進來,跪下行禮。

開口。

「陛下,敗了!」

「什麼?」

皇帝愕然,接著震怒,「說清楚。」

軍士遞上文書。

許復接過,仔細查驗了,回身遞上去,「陛下,是潭州守將陳發祥。」

「念!」

皇帝說道。

許復展開文書。

――三月中,楊玄領兵出擊,破燕北城,隨即兵臨潭州城下。刺史赫連榮決意領軍出擊,大敗被俘……

皇帝呆若木雞。

林雅勐地回頭看著長陵。

長陵神色平靜。

右手輕輕握著。

子泰,你果然如我所想。

皇帝的臉色漸漸蒼白,這是怒了。

「左相!」

林雅看著皇帝,「陛下!」

一種神聖的使命感,讓幾個老臣不禁哽咽了起來。

皇帝說道:「再讓楊玄發展下去,我大遼將會多一個強大的敵人。」

林雅說道:「聽聞,北疆有旱情。」

皇帝說道:「長安斷絕了北疆的錢糧。若是旱情延續下去,北疆會餓死人!軍心蕩然無存!」

林雅行禮,「如此,當聯手,為大遼先去此強敵!」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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