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空城計(感謝『煙灰黯然跌落』的白銀大盟)

守軍還在城頭吃乾糧,發現北疆軍接近後,有人喊道:「敵襲!」

「早著呢!」

老卒坐在地上,一邊慢條斯理的吃著干餅子,一邊眯著眼,看著朝陽照在城頭上。

無比貪戀的看著。

示警沒人搭理,眾人該歇息的歇息,該發獃的發獃……

所有人都知曉,今日,估摸著就是最後一日了。

昨夜的歌聲延續了許久,讓他們無法入睡,閉上眼,腦海中全是家鄉,全是親人的模樣。

接下來該怎麼辦?

人活一口氣,當這股氣泄下去後,整個人也就崩了。

所以,許多致仕歸家後的官員,仿佛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十歲,便是因為那股子氣散了。

北疆軍在接近。

「等他們列陣完畢,還得等投石機就位……」

老卒咬了一口乾餅子,緩緩咀嚼著,仿佛要把每一絲麥香都品嘗到。

「敵襲!」

有人喊道。

「敵尼娘!」

老卒罵道。

「敵襲!」

這次是尖叫。

老卒聽到了腳步聲,無數人在奔跑。

他緩緩回頭,從城垛口子那裡往外看。

烏壓壓一片北疆軍在奔跑。

弩手們跑的歪歪斜斜的,但大致保持著陣型。

弩手就位。

拉弦,裝箭失……

「敵襲!」

老卒尖叫著,把嘴裡的餅屑也噴了出去。

正在走上城頭的肖宏德面色鐵青。

他又被耍了。

很快北疆軍就衝上了城頭。

比昨日更為慘烈的絞殺戰,開始了。

北疆軍瘋狂的往上沖,沒有人後退。

「告知他們,要麼死在城頭上,要麼,衝進城中,奪取功勳!」

裴儉的命令,讓所有人都沒了退路。

一個個北疆軍衝上城頭,他們聚集在一起,往左右,往前方衝擊。

「詳穩!」

一個將領慘嚎著,回頭呼救。

肖宏德看到一個北疆軍軍士揮刀,將領倒在地上,隨即被重重一腳踩在胸膛那裡,肉眼都能看到胸膛塌陷了下去。

瘋了!

守軍的士氣在這等打擊之下不斷下滑。

「詳穩,上預備隊吧!」

身邊的將領哀求道。

肖宏德點頭,預備隊加入了戰團,城頭頓時亂作一團。

「亂了好!」

裴儉靠近城下指揮。

廝殺很快就白熱化了。

弩陣開始延伸攻擊,偶爾也會誤傷到自己人,但都被無視了。

「敵軍預備隊上來了。」

振威校尉曾光說道:「可要增援?」

後面還有六千預備隊,裴儉從善如流,「去三千人。」

這三千騎是騎兵,近前後下馬,混進了攻城的人群中。

城頭,兩軍絞殺在一起,不時能聽到北疆軍的歡呼聲。

很快,那些歡呼聲就被敵軍預備隊被壓滅了。

雙方反覆衝殺,一個多時辰後,守軍士氣漸漸消沉。

昨夜的喊話,以及歌聲,讓這些強悍的北遼將士,也失去了鬥志。

裴儉看到了。

肖宏德也看到了。

彭志冒死衝上城頭。「詳穩,把看著趙多拉的那些人馬弄回來吧!」

「不!」

肖宏德搖頭,「老夫手中還有人馬。」

他吩咐道:「打開兩側城門,準備……突襲!」

彭志說道:「那三千騎?」

肖宏德點頭。

「敵軍還有三千。」彭志說道。

「出其不意,他來不及!」肖宏德冷笑,「他僅存三千騎,若是他敢調動那三千騎來堵截,老夫的騎兵便會拚死繞過他們,直撲周儉。」

擒賊擒王!

肖宏德要的是突襲!

兩側城門打開,騎兵們興奮難耐。

北疆軍此刻蝟集在城下,只需從兩側給他們一擊,頃刻間便會崩潰。

城門打開,外面監控的北疆軍斥候吹響了牛角號。

「突襲!」

馬蹄聲大作。

北疆軍中軍,眾將面色微變。

唯有幾個將領,以及江存中都深深的看了裴儉一眼。

「敵軍突襲!」

可裴儉卻無動於衷。

「裴郎君!」曾光焦躁不安,「當增援。」

「無需多言。」裴儉在看著城頭,說道:「集結!」

嗚嗚嗚!

號角聲中,城下蝟集的大軍中集結出了兩支步卒,擋在了兩翼。那三千騎兵衝出來,飛也似的跑向自己的戰馬。

「所謂突襲,必然是對手毫無防備才能成功。」裴儉說道:「從第一日攻城開始,我便在防著這一手。」

攻城的隊伍中,有一批人是不動的,任務就是提防敵軍從兩側的突襲。

兩側各自一千五百騎,從側面繞了過來。

當看到那整齊的步卒列陣以待時,都傻眼了。

對手有準備,這還突擊什麼?

而且,那三千人已經開始上馬了。

撤,還是繼續沖?

城頭,肖宏德面色平靜,「沖!」

鼓聲起!

三千騎兵從兩側,義無反顧的沖了上來。

「果決!」

裴儉贊道。

江存中知曉,這是最後的攻擊。

三千騎兵在步卒陣列碰了個頭破血流,弩陣轉移了方向,一波波弩箭讓他們死傷慘重。

接著騎兵包抄……

都特麼的打出花來了!

「援軍!」

肖宏德回頭看著遠方,「林駿,該來了!」

……

轟隆的馬蹄聲震動著荒野。

一眼看不到頭的騎兵捲起一片片煙塵。

「吁!」

林駿勒馬,舉起手。

隨後,馬蹄聲漸漸消散在天地間。

「斥候該回來了!」

林駿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

沉長河說道:「此處距離澄陽不過二十餘里,北疆軍的斥候怕是就在前方,咱們的斥候得繞過去……」

林駿說道:「驚動了也無妨,泰州等地的斥候來此,誰會懷疑?」

噠噠噠!

遠方來了十餘騎,都是牧人打扮。

「他們回來了。」

扮作是牧人的斥候近前,「使君,北疆軍正在圍攻澄陽城!」

「建水城與金山城竟然都丟了?」

沉長河倒吸一口涼氣。

「是。」

「繼續說。」林駿看了沉長河一眼。

「我等一路哨探過去,避開了三股北疆軍的斥候。再往前,能看到更多人馬,小人不敢再去,便回來了。」

「沒有內州軍的人馬,沒有泰州的人馬,顯然,楊玄已經完全圍住了澄陽城,正在全力攻打。」沉長河恢復了幕僚的冷靜,「此刻最要緊的是判斷澄陽城還能堅守多久。若是遊刃有餘,那麼老夫以為咱們可在附近歇息,隱蔽待機。」

若是及及可危,那沒什麼可說的,就該傾力一擊。

「北疆軍的斥候多少人馬一股?」林駿問道。

斥候說道:「百餘騎。」

林駿下馬,緩緩而行。

沉長河愕然,隨即跟上。

「若是肖宏德遊刃有餘,那麼,他會不斷派斥候出城試探,突擊,吸引北疆軍的主意,更能振作守軍士氣。若是如此,北疆軍的斥候少說得三四百騎才敢出來哨探,否則無法攔截城中的突擊。」

沉長河說道:「使君說的是,如此,北疆軍百餘騎就敢出來哨探,這是……」

「楊玄遊刃有餘。」

林駿說道:「且他的斥候散的這般遠,說明他沒把澄陽城放在眼裡,提防的是可能出現的援軍。」

「楊玄手中有投石機,若是如此,澄陽城怕是守不住幾日。」

「不,最多兩日。」

「那麼,此刻突襲,正當其時。」

沉長河覺得這個時機挺好,正在北疆軍意氣風發的時候,潭州軍兩萬鐵騎突然出現。

嘖嘖!

城中肖宏德開門出擊。

這一戰,能打出花來。

「等!」林駿搖頭。

「使君,說是兩日,可戰陣廝殺說不清啊!說不得,半日一日就被敗了。」

「我等的便是澄陽城破!」

沉長河心中一驚。

「若是如此,我領軍前來作甚?」林駿為他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沉長河乾笑了一下。

「澄陽城破,北疆軍定然志得意滿,就在這個時候,我潭州軍兩萬鐵騎突襲,我有七成把握能成功。」

「剩下三成呢?」

「征戰靠什麼?將士用命,主將指揮得當,還得看天氣,地形。這些都能掌控,唯一不能掌控的,是天意!」

沉長河佩服,可心中湧起了另外的擔憂,「肖宏德畢竟是咱們的人,咱們在此止步不前,見死不救……事後來自於寧興的責難怕是如潮啊!」

「得知楊玄出兵內州後,我明明可提早兩個時辰出兵,卻以準備乾糧為由,拖到了傍晚。到了此地我勒馬不前,準備坐視肖宏德敗亡,你以為是內部傾軋?」

「不敢。」

沉長河嘴裡說著不敢,心中卻覺得大致如此。

「肖宏德,已經投靠了皇帝!」

沉長河心中巨震,「竟然如此?」

林駿回身,「早在半年前,我們的人就發現了趙多拉和鷹衛在拉攏肖宏德。若是有人拉攏你,你會如何?」

「自然要告知使君。」

「可肖宏德卻態度曖昧。」

明白了!

沉長河長出一口氣,「原來是個叛逆!」

但能獲知這等隱秘的消息,唯有一種可能,肖宏德的身邊有林雅的人。

在妹婿的身邊安插眼線……

沉長河想了一下自己的身邊,然後啞然一笑。

老夫只是個幕僚,犯不著。

「其實,也能出手救援。」沉長河終究不舍澄陽。

「澄陽不是最緊要的。」

林駿在盤算著時間。

一個時辰後,又回來了一批斥候。

「北疆軍斥候突然增多。」

正在歇息的林駿起身,「澄陽大概撐不住了,此刻北疆軍志得意滿,正是時機。集結!」

兩萬騎兵集結。

林駿說道:「出擊!」

前出五里多,就遇到了北疆軍的斥候。

「敵軍援軍!」

斥候們呼喊著,掉頭就跑。

一隊隊游騎從左右開始包抄。

「不可停滯!」

林駿帶著麾下從斥候戰的邊緣沖了過去。

他需要的是出其不意的突襲。

志得意滿的北疆軍正等著收穫澄陽這枚果實,兩萬騎兵突現,就算是神靈在世,也難挽敗局。

馬蹄聲轟隆,迅速掠過一片片荒野。

「快!」

林駿不斷催促麾下。

前方北疆軍的斥候越發的密集了。

「無需管他們!」

此刻他們距離澄陽城不過七八里,斥候就算是回去示警也來不及了。

何謂攻城戰?

城下大軍蝟集,輪番衝擊城頭。

在這等時候,想撤退都困難,更遑論還得集結,列陣……

沉長河回頭看了一眼。

入眼處,每個人都興奮的臉頰發紅。

所有人都知曉,這一戰,將會彪榜青史。

內州丟失了,但只要此戰擊敗楊玄大軍,隨後就能從容收復。

甚至還能順手把南歸城給拿回來。

這一戰!

將會傳遍天下!

有人忍不住喊道:「必勝!」

「必勝!」

歡呼聲中,士氣如虹。

前方的地形微微凸起,就像是一片小坡。

但坡度不大,能衝過去。

前方的騎兵在加速,準備借勢衝上小坡。

小坡另一面,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接著,這人不斷向上,看到了戰馬……是一個騎兵。

「敵軍斥候!」

有人喊道。

按理,斥候看到大軍後就該後撤。

可他卻一反常態的避在一側。

騎兵們就像是變戲法般的,源源不斷的湧上來。

隨後往兩側散開,露出了一條通道。

「止步!」

中軍傳來將令,騎兵們勒住戰馬。

林駿上來了。

小坡上,數千騎兵列陣。

所有人都在看著中間的通道。

一騎緩緩上來。

一面大旗緊隨其後。

旗手奮力高舉大旗。

北風吹過,大旗獵獵作響。

一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是楊字旗!」

有人驚呼。

楊玄策馬到了最前方,看著敵軍的規模,突然一笑。

「潭州林駿!」

林駿神色肅然,看不到喜怒。

「北疆楊玄!」

他萬萬沒想到,楊玄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身邊只帶著數千騎兵。

他算到了所有。

就是沒算到楊玄會真的擱下戰事,來這裡打醬油。

沉長河呼吸急促,「使君,突擊吧!」

若是能弄死楊狗,這個局面,頃刻間就變了。

失去了楊玄統御的北疆,必然大亂,林駿甚至能整合一番周邊軍隊,直撲北疆。

「小坡的後面,是什麼?」

林駿幽幽的道。

沉長河說道:「楊玄擅長伏擊,多次得手……」

現在就是賭。

賭小坡後是否有伏兵。

若是有,那麼,撤離。

若是無,就該果斷突擊。

楊玄用馬鞭指著林駿,「人說林駿乃北遼名將,如今我數千騎在此,為何不敢戰?」

兩萬騎默然。

楊玄呵呵一笑,「賤狗奴!」

這是罵陣!

林駿突然策馬掉頭。

「撤!」

兩萬騎兵隨即遠去。

小坡上的楊玄回頭看了一眼另一側。

空無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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