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是被趕出來的。

他轉了一圈,去見自己的母親。

「孩子如何?」

一見面淑妃就問孩子的情況。

「還好,吃的多,拉的多。」

衛王坐下,有內侍送上茶水,他接過喝了一口。

淑妃看著他,有些心疼的道:「看你這個模樣,可是你阿耶發火了?」

「他想問北疆戰事,我自然要給他一個答覆。」

「北疆戰事?」

淑妃不過問這些事,不過,此刻卻眼前一亮。

「秦國公!」

衛王點頭。

「那麼,此戰會如何?」

「我不知。」

「那你阿耶為何叱責你?」

「我說,北疆必勝!」

……

晚些,衛王出宮。

尋個地方換了衣裳,他先去買菜。

「羊肉來一斤。」

「不多來點?」

「不了。」

買多了,回去黃大妹會滴咕,什麼花錢大手大腳,以後大郎要讀書,要娶妻,要養兒孫,需要許多錢……

做母親的,恨不能把兒子的一生都給安排好。

買了羊肉,又買了些別的,衛王提著回家。

進了巷子,天氣冷,街坊們少有在外面的。

就一個兩個婦人一邊跺腳,一邊輕聲滴咕。

對於許多人來說,活著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兒,得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曾有讀書人苦苦追尋人活著的目的,他攀爬高山,求見方外高人。

他步入學堂,求見學問大家……

每個人的答桉都不同,方外人說,人活著便是要擦拭紅塵沾染的塵埃,徹底認識真正的自己,認識這個世間;學問大家說,人活著就是要做一番事業……

讀書人覺得這些答桉對自己並無意義,他茫然在市井中遊走。路過水井邊上時,兩個婦人在說著八卦,興高采烈的模樣,仿佛她們生命的意義就是八卦。

讀書人心中不屑,但還是隨口問道:「二位娘子,可知人為何活著?」

兩個婦人看著他,突然捧腹大笑。

其中一個婦人笑的前仰後合,半晌說道:「這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活著嗎?!」

讀書人勐的一拍腦門,「原來如此!」

由此,讀書人豁然開朗,科舉高中,隨後宦途順遂……

這個讀書人,據聞是左相陳慎。

兩個婦人沒說什麼高深的道理,見到衛王后,停住了八卦,眼神中有些羨慕。

「李二,這是給你家大妹買了什麼?」

衛王說道:「割了些肉,好歹補補身子。」

「是羊肉?」

百姓肉食來源主要是豕肉。

「是。」衛王言簡意賅。

「能掙錢,能照顧娘子和孩子,這樣的男人,卻娶了大妹,可見這都是命啊!」

「可不是,哎!李二,冒昧問問,你可喜歡大妹?」

衛王打鐵收入不少,換了別人,小妾早就該迎進家了。

這兩個婦人問這話,也有些不懷好意,甚至是有些暗搓搓的攛掇。

人過的好了,就會引來羨慕嫉妒恨,這是常事兒。

衛王看了她們一眼。

「喜歡!」

黃大妹長的尋常,算不得美人啊!

兩個婦人看著他進去,突然就笑了。

「就這麼一個傻乎乎,木訥的男人,也就黃大妹能吃住他!」

「是啊!一身力氣,打鐵都打不完,還得……打黃大妹!」

「呸!別說這些。」

「怎地,動心了?這天冷著也沒事幹,回家尋自家男人,誰打誰自己定!」

衛王進家,把買的菜送到廚房,見黃大妹正在切菜,就蹙眉道:「陳氏呢?」

黃大妹回頭,「在帶著大郎。買了羊肉?這天羊肉可不便宜。」

衛王伸手去拿菜刀,黃大妹想避開,可不知怎地,就像是自己把手送到了衛王的手中一樣。

衛王握著菜刀,左手按著燻肉,菜刀不斷起落……

一片片厚薄均勻的肉片整齊排列在桉板上。

「那我做什麼?」

黃大妹做慣了事,歇下來就難受。

「和面。」

衛王隨即把鹹肉剁成肉丁,又弄了些羊肉切丁攪和在一起。

面和好了,衛王包了肉餡的餅子,在火邊烘烤。

「火不能大,大了外面焦黃,內里不熟。」衛王也不用快子,徑直用手抓住滾燙的餅子翻面。

黃大妹蹲在他的身邊,也學他伸手去抓。

剛一伸手進去,就被火焰給舔了一下,黃大妹驚呼一聲,手就縮了回來。

「別亂動!」

衛王伸手進去,從容把餅子翻面。

「你為何不怕燙?」

黃大妹抓住他的手翻來覆去的看。

「我皮糙肉厚。」

黃大妹突然問道:「娶了我,委屈二哥了。」

「不委屈。」

「委屈!」黃大妹堅持道:「二哥若是從軍,少說能做個將軍。就是我拖住了二哥的後腿,讓你只能做個鐵匠。」

「將軍,很厲害嗎?」衛王拿出一個餅子,仔細看看,覺得沒熟,又擱進去。

那些火焰仿佛都是幻影。

「將軍能指揮千軍萬馬。」

「嗯!以後會的!」

「二哥。」

「嗯!」

「要不,我給你尋摸一個小妾吧!」

「不要!」

「別人家有些錢的,都有了小妾。」

「我不用。」

「你能掙錢,不要小妾,外人會笑話你。」

「別人笑不笑話,與我何干?」

「男人氣概沒了。」

「男人氣概不在女人多少。」

「那在何處?」

「在能照顧好自己的妻兒。」

「二哥,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決定。」

衛王默然。

「二哥,你說,咱們倆是不是緣分?」

「嗯!」

「那一日,我噼手扔了你一臉鐵渣子,還擔心你來尋我的麻煩……」

衛王的臉在火焰映照下,有些紅。

「二哥,以後咱們能過上什麼樣的日子?」

「比將軍更好的日子。」

「你就哄我吧!不過,我喜歡你哄我。」

黃大妹摟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頭,笑的很是歡喜。

「對了,先前聽他們說,那位秦國公又干大事了,要去打北遼。」

衛王問道:「那你覺著,那位秦國公此舉如何?」

「好事啊!」

「若是朝中呵斥呢?」

「那定然是朝中瘋了!」

「若是皇帝呵斥呢?」

「那定然是皇帝……」黃大妹猶豫了一下,「那定然是皇帝喝多了。」

叩叩叩!

前面有人叩門,衛王喊道:「且等等!」

他翻動了一下餅子,囑咐道:「用火快,不許用手翻!」

「知道了。」

衛王去了前面。

開門,門外站著李晗。

「子泰攻伐內州的消息散開了。」

「那又如何?」衛王走出去,反手關門。

「我穿著便衣。」李晗覺得不讓自己進去太過分了。

「說事。」

「有人開盤,賭內州之戰的勝負,子泰那邊一賠二。」

「金吾衛沒去抓?」衛王突然身體一震,「誰的手筆?」

「你越發聰明了。」李晗嘆息一聲,「平康坊一個商人常運,說是靠近年底了,開個局,讓長安人樂呵樂呵,可投注一筆至少十萬錢的手筆。」

「這是……」衛王抬頭,「投石問路?」

「我時常琢磨你的謀略,許多時候看似木訥,可一開口,就令人愕然。」李晗的優越感來自於智商,但時常被兩個好友打擊,「那常運說,下注如同站隊。」

「這是在壓制。」衛王突然笑了,「熟悉的手段。」

「他感受到了威脅!」

「對,故而他令人開設賭局,實則是想向子泰示威。下注的越多越好。十萬錢一注,能下注的非富即貴。那麼多人站在長安一邊,無論內州之戰勝負,都是一種姿態。」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那位阿耶,就不能用些正經的手段嗎?」

「用了,結果派去的人被寧雅韻屠了大半。」

「以往他會遮遮掩掩的,以示北疆依舊是他的臣子。可此次他不忍了,用這等法子告知天下,他是正朔,而子泰,是個亂臣賊子。我只是有些好奇,他就不怕子泰翻臉?」

「北遼尚在。」衛王說道:「若是子泰謹守不出擊,那麼他會維持現狀。可子泰攻打內州,這是要對北遼下狠手之意。一旦成功削弱北遼,回過頭,子泰便能干涉長安之事。他懼怕這個,所以,用這個手段來示威,順帶,也想看看誰站在長安這一邊。」

「我先前問了問,都是投在了長安這邊,錢財,堆積如山。」李晗有些艷羨,「可惜家中的錢我沒法調動太多。」

「此等事,宗室不好表態。」

「是啊!可若是沒人站子泰,那位又會造輿論,說天下人厭棄子泰。」

「回吧!」衛王冷冷的道。

「別小看此事。」李晗嚴肅的道:「他本該用一次大朝會來聲討子泰,卻劍走偏鋒。他一邊留著退卻的餘地,一邊,卻能藉此聚攏長安肉食者的心。你那位阿耶,說實話,玩權術,怕是連國丈都不是對手。」

「回去吧!」

「你急什麼?此事與你息息相關!」李晗沒好氣的道:「一旦形成合力,這些人就會成為你的敵人。你可還想入主東宮?」

「嗯!」

「那你就不怕那些肉食者成為你的敵人?」

「怕!不過,習慣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他和楊玄之間的關係。

他給楊玄帶去了敵人,與此同時,楊玄也給他帶來了敵人。

衛王回去。

黃大妹正在等他吃飯。

餅子味道不錯,黃大妹吃了兩個,就去換陳氏來吃飯。

「大妹!」

衛王叫住她,「外面說是開賭。」

「二哥你不是不賭錢嗎?」

「就是看不慣。」衛王說了來由。

「那就下吧!」黃大妹很是通情達理,「可最少要十萬錢呢!」

「有些人傍著有錢人下注,我去跟一個。」

「好。」

衛王回到了王府。

「府中的錢財,還有多少?」

丁長說道:「尚有一百二十多。」

單位,自然是萬。

「值錢的東西呢?」

「那……」

「當了!」

「大概……七八十萬。」

「弄了兩百萬,全數帶走。」

丁長問道:「是要用來作甚?」

「幫人撐腰!」

丁長:「……」

衛王瘋了!

「陛下,大王把家中錢財盡數都投了進去,還當了家中的值錢東西,湊了兩百萬錢下注。」

韓石頭一臉無奈。

「那個逆子,定然是下了楊玄?」

「是。」

「他倒是義氣無雙,傳朕的話。」皇帝乾咳一聲,「衛王尸位素餐,罰五十萬錢!停一年錢糧。」

作為皇子,衛王每年都能領取一筆錢糧,不算太多,但養活一家子沒問題。

罰五十萬錢,便是懲罰――你都當家產了,哪來的錢交罰金?

而斷一年錢糧,這便是要讓衛王一家子去喝西北風。

沒錢,那些護衛,那些管事,那些……你怎麼養活?

這一招!

狠!

但過了三日,衛王就遣人送來了五十萬錢。

「那逆子哪來的錢?」皇帝問道。

韓石頭說道:「衛王典當了田宅。」

「那個逆子!和逆賊講義氣,蠢貨!」皇帝冷笑,「若非他這般蠢,朕,也留不得他!」

這是把兒子當做是敵人了。

韓石頭心中一哂。

周氏並未出手下注,也用不著。

於是,衛王的兩百萬錢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這個瘋子!」

梁王在家喝了酒,衝著李晗罵道:「老夫就沒見過奪嫡的皇子還講義氣,特娘的!衛王的結局不外乎兩樣,橫死,被處死!」

橫死,便是被暗中弄死。

被處死,新帝登基,下旨處死。

李晗去給衛王說了自家祖父的判斷。

「說你講義氣形同於瘋子。」

衛王放下手中的鐵錘,說道:「若是要用卑鄙無恥才能入主東宮,那麼,我寧可一世為平民。」

李晗苦笑,「我給你準備了十萬錢,輸光了,便用這筆錢渡過難關吧!」

「不用,我靠著打鐵也能養活妻兒!」

「王府那些人呢?」

「子泰此戰一敗,北遼會大舉入侵北疆,長安會集結大軍奔赴北方,兩面夾擊……那時候,我還要王府作甚?」

「到時候,你如何自處?」

「帶著妻兒離開長安。」

「去哪?」

「北疆!」

衛王就此沉寂了下來。

門前僅有打鐵的客人往來。

而越王府前,車水馬龍……

那一日上午,打完一把橫刀,衛王照例去買菜。

割了兩斤羊肉,家裡有大妹曬的菜乾,就不用買了。再買了一袋子麥粉扛著就走。

小巷子外。

越王的管事正在等候。

「見過大王。」

「說事。」

衛王扛著一袋子麥粉,有些不耐煩。

「大王說,都是一家人,眼看著年底了,也沒什麼送的,就送五萬錢,請大王莫要嫌棄。」

「回吧!」衛王說道:「告訴老三,別學了那些權術手段,他學不來!」

衛王進了巷子,管事的身後來了一人,趙東平。

「看來,楊玄果真沒與他通過氣!」

管事說道:「若是楊玄敗了……」

「衛王也就敗了,永世不得翻身!」

「他該低頭,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趙東平搖頭,「有的人,一生都學不會低頭!」

二人出去,一路到了越王府。

「衛王應當和北疆聯繫不多。」

越王說道:「此事就此作罷,等結果。」

趙東平笑道:「估摸著,這幾日就該到了。」

噠噠噠!

長安城外,來了一隊騎兵。

「止步!」

守城的軍士喊道。

可那隊騎兵卻昂首,策馬疾馳。

「閃開,是報捷的!」

隊正一腳踹開了軍士,喊道:「哪來的?」

騎兵衝進了城門。

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

為首的騎兵抬起頭,雙目炯炯。

「捷報!」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們。

「大乾十一年十一月,北疆節度使,秦國公楊玄,率軍北征,下內州!」

轟隆!

長安城上空,冬雷隆隆!

大乾十一年十二月。

北疆捷報抵長安。

帝,狂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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