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並未摻和查探之事,她每日的事兒太多,不但要管著宮中一攤子事,還得要盯著兩個兒子。

特別是李老二,就像是個混世魔王,讓她頭痛不已。

「趕緊回去睡覺,再晚些等你阿耶回來了,定然要你好看!」

周寧瞪著眼,李老二低頭玩著九連環,說道:「阿耶回來還早呢!」

他突然發現母親抬眸看著寢宮外,就緩緩回頭。

皇帝就在殿外,看著是在微笑,可李老二卻覺得自己此刻最好消失。

「阿耶,阿娘,我去睡了。」

李老二跑了。

周寧起身,為皇帝換衣裳。

她感到皇帝的身體有些僵硬,就問道:「可是身體不適?」

皇帝搖頭,「有個事,阿寧。」

「你說。」皇后解開了他的外裳,隨手擱在邊上。

皇帝回身看著她,「你可知曉一種藥,能令人狂躁不安,且能令人生出殺機。」

「能令人狂躁不安的藥倒是不少,不過殺機卻不是藥物便能催生的。」周寧說道。

「哦!」皇帝若有所思。

晚些,夫妻躺在床上,皇帝低聲說了先前訊問之事。

「狂躁的藥……多多少少都有些味。」周寧靠在皇帝身側,「若是如此,必然要下在味道重的湯菜中。」

「正是如此,那王默必然是別人的姦細。」

「能蟄伏如此,也算是了得。」周寧突然想到了韓石頭,嘆道:「宮中人,何時能少些算計呢?」

「唯有在權力之前還能保持著清醒,方有這等可能。」

「王默乃是死士。對了,廚房呢?」

「事後帝後清洗了廚房,可卻發現,事情與廚房無關。那藥,乃是王默下的。」

「那麼,此事便要在王默的身上去尋了。」

「對,石頭和怡娘會和錦衣衛配合查探此事,睡吧!」

皇帝閉上眼,可腦海中卻閃現著各種畫面。

「逆子,去,鴆殺了他!」

「那個逆子竟敢對耶娘下毒嗎?」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

皇帝勐地醒來,卻發現是個噩夢。

周寧依舊在熟睡,皇帝卻再無睡意。

他悄然起身,打開寢宮的門,對外面的內侍宮女搖頭,隨即反手關門。

月色很清冷,皇帝走到了台階上,席地而坐。

「陛下。」秦澤聞訊趕來,擔心皇帝受涼。

「別吵了朕。」

「是!」

皇帝就在那裡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子泰!」

皇后醒來,尋到了皇帝。

皇帝回頭,微笑道:「朕這幾日吃的肉多了些,有些煩熱,睡不著。」

皇后也不問,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阿寧!」

「嗯!」

「此事定然是偽帝父子的謀劃,不過,外面定然也有人配合。」

「是。能令人狂躁的藥有幾種,可能不傷人,且能不被人察覺的唯有一種。」

「哪一種?」

「桑藤!」

有冷風吹過,皇帝回身,秦澤遞來大氅。皇帝用大氅把二人裹在一起,「那桑藤多嗎?」

「我記得此物產於南邊,哪一本書中記著……」

「明日朕令人去找來。」

「那書我記得在宮中。」

「那就現在去?」

「好!」

夫妻二人裹著大氅就去了周寧的藏書殿。

打開殿門,裡面都是書架。

「我得好好找找。」

周寧一邊回想,一邊在書架上翻找。

「是不是這卷?」皇帝拿著一卷藥材的書問道。

周寧看看書名,「不是。」

「是不是這本?」

「不是。」

兩個內侍拿著燭台在二人身側,燭光閃爍,周寧蹙眉在思索,皇帝目光轉動,在搜尋……

「我記得是和一卷急救方子放在一起了。急救方子在哪呢?」

「朕看你就該給自己的藏書編個序號,分門別類。」

「可我那麼忙。」

「也是,回頭讓人幫你!」

「我想起來了。」

周寧一拍手,目光轉動,走到了一面書架前,伸手在那些書上緩緩划過……

「這裡……在這裡!」

周寧拿出一卷書,皇帝走過來,招手,從一個內侍手中接過燭台。

二人並肩看著。

周寧緩緩翻找著。

「在這!桑藤,乃是南周特產,與附子等藥聯用可提振陽氣,故多用於垂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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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點頭,但卻不懂。

周寧偏頭看著他,「附子可用於亡陽虛脫,桑藤功效更為犀利,可強行提振元氣,不過不可多用,能令人癲狂。」

皇帝裝作是聽懂了,「那麼,桑藤你可用過?」

周寧搖頭,「我從未見過,市面上更是尋不到。」

「南周……」

皇帝沉吟著,突然看到了下面的一行字。

「桑藤磨為粉末,灌服,可令死人復活片刻。」

周寧說道:「這所謂死人,說的是氣息奄奄的垂死者,桑藤灌服下去,可吊一口氣,讓他把話說完。咦!」

「貴人!」皇帝笑道。

普通百姓用這個東西幹啥?

唯有滿肚子秘密,滿腦子對這個世間的榮華富貴不舍的貴人們才用得上這個藥。

「不過若是多,百姓也樂意用啊!」周寧說道:「好歹能讓自己的親人多活片刻也是好的。」

「說明頗為稀少。」皇帝心中有數了,「明日朕令年胥進宮,罷了,讓他進宮怕是會打草驚蛇,朕去一趟。你趕緊回去睡覺。」

二人出去,卻見天邊多了魚肚白,不禁相對一笑。

吃了早飯,皇帝令人把麗妃叫來。

「王默之事要追查,宮中有石頭和怡娘,你盯著錦衣衛抓緊此事。」

皇帝接著就要準備出宮。

「阿耶,我也要出去!」

李老二追著皇帝要出宮。

「等明日。」皇帝焦頭爛額,「今日為父出宮有事,急事,啊!」

「那就說定了。」

「說定了!」

皇帝換了便衣,都囔道:「那些人有幾十個孩子如何招架得住?」

韓石頭跟在他的身後,說道:「那些人也就是看重嫡長子,或是一兩個孩子,其他孩子在他們的眼中便和阿貓阿狗般的。」

「那生來作甚?」皇帝覺得這等想法不可理喻。

林飛豹說道:「他們生孩子只是……隨手而為。」

「見雞行事!」耳畔,朱雀久違開口。

……

年胥一家子在長安寓居,剛開始還有些忐忑,擔心某日會被處置了。可漸漸的,別說是處置,出門都不帶有人跟著的。

年胥不死心,幾次三番出門,仔細查探,發誓身後真無人跟蹤。

他心中反而不平衡了,心想難道皇帝就這麼放心老夫?

沒事兒年胥就喜歡去那些茶館喝茶聽書……這是蜀地傳來的習慣,迅速被長安人喜歡上了。

某日,他聽到兩個聽書的男子議論自己,看穿著,大抵是權貴。

「……年氏執掌南周數百年,可如今南周那邊除去士大夫之外,再無人挂念此人。」

「為何?」

「陛下的手段你知曉的,順著滅國的功夫,把南周國內清洗了一遍。如今南周故地吏治清明,百姓都高呼陛下萬歲。」

「嘖!可那些士大夫也不簡單吶!」

「你高看他們了。當百姓看穿了他們無能且無恥的真面目後,他們剩下的就是無能狂怒。

這不,某位士大夫喝多了,和人說自己準備謀反,復辟大周。沒過一個時辰就來了幾個軍士把他帶走了。

後來才知曉,他喝多了在胡說,可酒樓的夥計卻主動告發。事後人家問那夥計為何去告發。夥計說,這日子過的如此舒坦,誰要是想破壞,便是咱們的敵人。不管是誰。

這話里,不但說了士大夫們,還有年胥吶!」

原來,老夫在南周百姓的眼中就是個禍害嗎?

不,無能之輩!

年胥傷感的回去反省了許久。

天還冷,故而他準備反省到初夏再出門。

吃了早飯,年胥先去看了幾個孩子……特別是女兒年子悅。

年子悅大清早就在看書,看的年胥眉頭緊鎖,「該嫁人了。」

「嗯!」年子悅繼續看書。

年胥無奈回去。

有隨從來稟告,「阿郎,來了個客人,說是阿郎的熟人。」

「哦!老夫去看看!」

年胥這裡許久沒客人了,不禁心中一熱,覺著至少還有些人還記得自己。

等看到來的是便衣的皇帝時,他愣了一下,趕緊行禮。

「免禮!」

皇帝笑吟吟的道:「朕今日來是有事相詢。」

先說來意安年胥的心,否則皇帝擔心他會被嚇尿了。

「陛下,請。」

二人去了待客的地方,年胥令人奉茶……哪怕知曉皇帝不會喝。

皇帝問道:「到了長安可有不便之處?」

「頗好。」年胥說道:「特別是茶館,臣最為喜歡。」

「那是個好地方!」

「就是……家中女兒老大了,卻沒嫁人……」

年胥終於忍不住了,把這事兒丟了出來。

要不,您給我閨女看看?

皇帝愕然,腦海中自然浮現了年子悅那雙靈秀的雙眸。

他乾咳一聲,「朕來,是想問問你。你可知曉桑藤?」

年胥點頭,「桑藤乃是宮中必備之物,當初先帝臨去前曾服了些,精神大振,大約一刻鐘後才去。」

皇帝問道:「那藥,可多?」

「桑藤產於南周故地一片沼澤中,稀少不說,那沼澤中多毒蟲,還有食人的鼉龍,很難採摘。故而也就是皇宮中才有。」

「如此嗎?」

皇帝問道:「大唐這邊……前些年可曾有人索要過?」

他死死地盯著年胥,一點細微表情變化都不放過。

年胥一怔,仔細想了想,「記得……好像是有。」

「誰?」

「是先帝在時,此事是內侍雷華知曉。」

「此人在何處?」

年胥茫然,「臣被帶走後,後續便不知了。」

皇帝給了隨行的捷隆一個眼色。

捷隆出去,尋到手下,吩咐道:「用最可靠的人手,最好的馬,一路換馬不換人……去查找南周宮中內侍雷華……要快,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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