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州夏州之間前往秦州,道路非止一條,但能夠供十餘萬大軍萬馬奔騰的幹道,已經被奚勝掐斷。這是兵法中的「安營於道,使敵不得偷過」,。

在耶律德光抵達之前,耶律屋質根據敵我戰局以及己方的優勢,已經派遣了五撥輕騎,以小部隊方式繞過環馬高地,然而都有去無回,耶律屋質便下了判斷:奚勝並非孤軍!環馬高地之後還有後援,而且是機動力頗強的後援。

所以當耶律德光來到環馬高地,決定強攻陌刀戰斧陣時,耶律屋質也沒有反對。眼前的局勢,相對於城高池深的涼州蘭州,環馬高地上雖有一支強軍,但奚勝畢竟屬於當道結營立寨,雙方開打乃是野戰,契丹的騎兵攻城不利,野戰卻能發揮長處。

「更何況,只要破了陌刀戰斧陣,唐人必定喪膽!」,這不是當著耶律德光的面,而是在耶律德光帳外的碰頭,耶律屋質對著諸將分析,他久聞陌刀戰斧陣的威名,他更加知道這威名乃是一把雙刃劍,面對敵人時這威名可以嚇破敵膽,同時能激勵己方士氣。但如果陌刀戰斧陣有失,那麼這失落的威名所帶來的衝擊也將加倍的可怕!

屆時唐軍將喪失的就不止是兩萬軍隊,而是這一戰的士氣!

「而我軍則可趁勢直下!直抵秦州城下!」,畢竟,像陌刀戰斧陣這樣足以阻遏馬蹄的精銳步兵部隊,唐軍中找不到第二支,張邁也不可能有足夠的力量來步步設防,無論是耶律德光還是耶律屋質都判斷:環馬高地一戰若勝,接下來就可以直逼到張邁跟前!

以上就是耶律屋質對於耶律德光那道命令的解讀,而韓延微則提出了他的質疑:「張邁素來多奸謀!將陌刀戰斧陣布置在這裡不會只是單純的防範。一定還有另外的意圖。」

「另外的意圖?」,耶律屋質問道。

「不錯!」,韓延徽道:「諸位不要忘記據細作來報,張邁將汗血騎兵團與輪台一帶的兵馬也調來了。

聽石敬瑭所轉來的消息,孟蜀已經在張邁的背後發起襲擊,就算汗血騎兵團因為孟蜀的襲擊而回援蘭州唐軍的天山精銳畢竟也是一支足以與我皮室軍一較長短的勁旅。如今郭威井車陣正在東面拖延劉知遠,但張邁還有自己的龍壤鐵鎧軍以及鷹揚軍,如果龍*、鷹揚會合,再加上陌刀戰斧陣,那麼就足以與我軍抗衡了,但張邁卻沒有這麼做反而只是派來了陌刀戰斧陣,那會是什麼原因呢?」,耶律屋質沉吟道:「你是說……他要耗我們的銳氣,然後伏兵齊出!殺敗我們?」

「正是!」韓延徽道:「從他以往作為來看,大有可能!戰場決勝,十萬大軍對一萬軍隊有絕對優勢,但雙方各投入十幾萬大軍,有時候其中一方少了幾萬人,就要視天時、地形、兵種而定勝負。張邁若一開始就將龍驟軍與鷹揚軍投入戰場,與我們的皮室軍、漠北鐵騎在這秦隴大地混戰起來,勝負不得而知要是戰況進入膠著,那時候具有兵力優勢的劉知遠從東面猛進,一旦郭威露出破綻,或者孟蜀從後掩來,只要有一支奇兵殺到他們的背後,天策的整個戰局就得垮了!」,韓延微頓了頓道:「就算天策軍不垮,但張邁huā費這麼大的功夫,顯然也不是為了來與我們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面。但如果他捨得冒險,竟然用陌刀戰斧陣來拖延時間,然後在我們被陌刀戰斧陣磨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時候才放出騎兵來沖我陣腳,就有可能一戰而勝!」,韓延微的分析頭頭是道,但契丹諸將卻都不以為然,儘管天策軍有輪台之勝,天山的那一場戰役在天策軍的大肆宣傳下,中原諸國都已經接受了「天策以一敵二破契丹、回紇」,的觀念。但在契丹人看來那一場仗自己只是不利,而且主要是回紇的拖累,對於天策軍的勝利並不服氣尤其是這次南侵,主要將領有許多都未參加那次西征他們大多認為那次西征乃是契丹的奇恥大辱,卻也絕不肯承認天策軍強過契丹軍。

就在這時,北方血腥味大起,眾人舉目遠眺,卻是又有大軍逼近。

契丹大軍猶如江河之水,漸漸合流,這股洪流到了馬嶺河中游,中游匯聚到了一塊。皮室軍左路統帥是南府夷離堇耶律徒離骨,所謂南府夷離堇,即俗稱的南院大王(《天龍八部》中蕭峰就當這個官,南府夷離堇是契丹話口譯,後文會以南院大王代替)。

徒離骨才三十多歲,卻已經是契丹族內威名遐邇的宿將,其父在契丹南下幫助石敬瑭攻擊張敬達一役中戰死,耶律德光心中哀傷,即命徒離骨子承父責,擔任南府夷離堇,他雖是子繼父責,但契丹族內卻無人不負,有此可見他往昔的威名。

耶律徒離骨手下有契丹皮室軍一萬人,吐谷渾一萬人,臨潢熟漢兵一萬人,三萬大軍步騎結合,在他的統領下氣概山河,從北方席捲而下,令人望之無不生畏。

奚勝在馬嶺河對岸遠遠望見,忍不住對劉黑虎嘆道:「契丹真正的精銳來了!止此一軍,足以與我部一決勝負。」劉黑虎嘿然不語。

奚勝再次登上觀戰車台,拿出了千里鏡,但見契丹又開來一路大軍,威勢之盛不在耶律徒離骨之下,那是契丹征西將軍耶律課里,以九千皮室軍為核心,萬餘奚族為股肱,臨潢熟漢兵一萬人為輔助,一釋是步騎結合,三萬人陣勢嚴密,猶如鐵桶一般滾了下來,最先一將胯下騎著一匹通黑駿馬」似是傳說中的烏睢,雖非汗血寶馬」卻可以媲美汗血寶馬中的極品!

便有契丹軍士望見大聲高呼:「拽劃鋒括!拽刺鋒括!」

契丹話對漢人來說佶屈聱牙,但魯嘉陵的間諜工作究竟不在韓延徽之下,這個拽刺鋒括在契丹軍中的地位與楊信差相仿佛,就連楊信在入涼之前也就已經聽過他的名頭,奚勝嘆道:「強手一個接一個來了。」,劉黑虎嘿的一聲,道:「楊信那小子,自輪台之戰後就目中無人,不久前偶爾相遇,卻聽他說很想會一會這什麼牙拉多拉……」,奚勝道:「是拽刺鋒括。」,「對」,」劉黑虎道:「就是這個什麼多,哼,沒想到今天卻讓我們遇上了」好,這回等咱提了這個什麼多的頭顱,叫姓楊的小子不敢在老將前面放肆!」,其實劉黑虎的年紀也不算很大,但在楊信面前確實是老將了。

奚勝正要告誡他莫輕敵」忽的狂吼聲又起」這一下卻是契丹上萬人一起高叫!劉黑虎從奚勝手中搶過千里鏡,見有三彪騎兵從北方開來」三彪騎兵都只千人上下」然而行於萬軍之中卻如虎豹睥睨狐狼,劉黑虎看了他們的旗號後道:「腹心部三驍將也到了!」

所謂腹心部三驍將」乃是耶律德光的直屬,包括拽刺鋒括之弟拽刺化哥,以及與它齊名的窟魯里與阿魯掃姑,這三人的名字依然難記,但由於他們威名太大,所以劉黑虎也硬生生將他們的情況背了下來。

奚勝噓了一聲」道:「早知這場仗不好打,然而真見到了這些人,方曉得契丹縱橫萬里,非出無因!」

然而就在奚勝與劉黑虎以為三驍將的到來乃最大**之際,一聲聲馬蹄從北方響來」數萬人猶如百鳥見到鳳凰、百獸見到獅子一般齊聲呼吼,就連耶律德光也出帳來看。

胡漢十餘萬人一起北望,卻見遠處奔來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寶馬一那是當年回紇人進貢契丹的極品汗血寶馬一馬上一員奇男子,在這冷天中全不穿棉衣,也不戴帽,披散了一頭不長不短的頭髮」身披貼身護甲」一雙手長的離奇」在眾人大叫聲中馳近」他背後有千餘騎兵,全部都是騎射!

契丹腹心部個個都是族內精挑細選之強者」何其驕傲!這時卻數萬人一起大叫了起來:「拽刺解里!拽刺解里!拽刺解里!」,奚勝心中一凜」暗道:「連這人也來了!」,他聽說契丹腹心部素來以契丹本族為將,尤其以耶律一氏最為心腹,然而卻有兄弟三人以奚族近親而得以入內,且身居親密大將之位,這三人就是前面已經出現的拽刺鋒括和拽刺化哥,但鋒括與化哥雖強,卻還比不上他們的三弟拽刺解里!

耶律德光出帳哈哈大笑」道:「解里也來了!好!這場仗可便宜那些漢人了!今天就叫他們大開眼界!」,馬嶺河南,劉黑虎也道:「這就是幫個據說能手接飛雁的拽刺解里麼?」,奚勝道:「聽這叫聲,看這氣勢,多半走了。此人乃契丹族內的神射手,據說馬上射箭也能百失一二,這樣的精準怕是折從適也未必能夠了。而且聽說他更有一項神技,能夠在戰場之上以手接箭,這等本事,足以堪比我族戰國時的箭神養由基。」說著又是一嘆。

劉黑虎喝道:「你怎麼左嘆右嘆」嘆個沒完!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奚勝道:「我不是為自己嘆息,我是為楊信折從適嘆息」這兩個契丹人乃是他們最想遇到的對手,眼看這次卻要死在我們的陌刀之下」豈不可嘆?」,左右將士本來被契丹接連到來的名將氣勢鎮住」聽到了這話無不失笑,劉黑虎更是哈哈大笑,指著奚勝道:「老奚,人人都道你老實可靠,我個天才知道,原來你也可以這樣狂!」,遠望過去,又有一軍到來,這一次契丹軍中再沒什麼大聲的呼喝,然而奚勝遠望那塵土,其軍治軍之嚴整在所見契丹諸軍中堪稱第一,用千里鏡看其旗號」乃是契丹上將耶律撤割,心道:「這是腹心部的殿軍!這下子都到齊了。」,眼看契丹名將畢集,南院大王耶律徒離骨,征西將軍耶律課里,上將軍耶律撤割望見耶律德光的大纛一起下馬,耶律德光命耶律屋質、韓延徽代自己去相迎,兩人走近,三大統帥邊走邊問情勢,耶律屋質三言兩語將耶律德光的命令與韓延微的顧慮說了。

撤割道:「韓相爺的顧慮倒也有道理。」

耶律徒離骨呸了一聲,道:「道理?屁道理!陛下的旨意,才是道理!」,三驍將等跟著紛紛起鬨,耶律課里道:「韓相爺說的,的確有道理,這個陌刀戰斧陣,確實是大唐存留下來的最強戰爭」能夠以步克馬,突厥當年何等強橫?在這陌刀戰斧陣下也是望風披靡!」,拽刺解里叫道:「大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耶律課里笑道:「大唐的這個戰陣確實是千古神話,只可惜今天要由我們契丹勇士來結束了!」,諸將哈哈大笑,這時已經走近大纛,諸將在笑聲中一起下跪,耶律德光問道:「何事好笑?」

拽刺解里叫道:「聽說陛下下令」要我們在明日落日之前,取回那奚勝的首級!」,耶律德光道:「是!朕是這樣說過,有什麼好笑!

「自然好笑!」拽刺解里道:「有我們出馬,何必等到明日落日!」

耶律德光不怒反喜」道:「好」好!」課里道:「剛才聽韓相爺說,似乎軍中頗顧忌唐軍要用拖疲戰術,其實不然,誠然如屋質所說,張邁此舉,乃是雙刃之劍」既可能殺傷我們,但更可能傷了他自己!陌刀戰斧陣如此威名,一旦被我契丹勇士屠戮,天策全軍士氣必定崩潰!剛剛投降了天策軍的秦西諸藩必定內叛。那時候我們就勢橫掃,何止秦西?涼州蘭州也可以千騎踏平!」

耶律德光大喜」課里又道:「只是對方畢竟只有兩萬人,若要我們十五百人去攻他,那是勝之不武,再說這裡的地勢也不完全擺得開,到頭來就算勝了,也只是便宜了給他陌刀戰斧陣以威名。不如待我等三人輪流進攻」鐵翻、達旦、烏古、敵烈諸部從旁策應,這樣一來可以更有效地運用兵力,二來也叫張邁的拖疲戰術失去用武之地!」

耶律德光道:「好!我就看諸將為我契丹立功!課里」就用你做第一鋒!」耶律徒離骨叫道:「丑慢!課里這提議有詐!」

眾人問道:「有什麼詐?」

耶律徒離骨道:「他話說的好聽」什麼一來二來的」我沒聽懂,只知道他是假裝獻策」其實是要搶功勞!憑什麼讓你做第一鋒?要是第一鋒就被你打下了,這功勞全被你搶了去了!」諸將一聽有理,紛紛鼓譟,課里道:「那你說應該如何?」

耶律徒離骨道:「該由我來做先鋒!」諸將又都鼓譟不肯,徒離骨道:「若是不然,那就抓鬧!」諸將這才答應」耶律德光見部將臨敵之際充滿信心」含笑答應了,當下御前抓閹,卻是徒離骨抓了第一」撤割次之,課里又次之,徒離骨哈哈大笑」當即整軍。冬天裡,夜黑的特別快。眼看天色已烏黑黑的,這個晚上也沒有月光,徒離骨便下令點火,他是戰場宿將,貌似粗豪,其實內心精細,尤其臨陣時指揮若定,並不急躁,相反,未有勝算不肯開戰。

這時他對副將蕭轄里道:「今夜必要成功,殺了那奚勝,才不墮我父威名。」

蕭轄里道:「陌刀戰斧陣善克騎兵,我們若與他正面對決,損折必大!」徒離骨道:「這次一聽說要南征」張邁的龍壤鐵鎧也就罷了,那鷹揚軍、汗血騎兵團」還有這陌刀戰斧陣,卻是人人便都預想著會撞上的。課里他們早有準備,我也不是什麼也未做!」

便命吐谷渾之族長白承福升族人背負柴薪泥土,連夜填河!

這時天氣已冷,馬嶺河河水已淺」許多地方甚至不甚流動,河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皮」吐谷渾們背負柴薪極苦,泥土固然龐重」柴薪劃破了衣衫後引入寒風更是冷凍骨髓。、萬吐谷渾來來往往,無數柴薪泥土傾下,到了三更時分便將馬嶺河填斷,填埋出東西兩條陸橋來。

當吐谷渾填河之際」徒離骨已經命臨潢漢兵繼進,由漢將莫白雀引七千刀盾衝上!雖是夜戰」卻非偷襲,莫白雀即叫道:「後方擂鼓!」

日間耶律德光到來之前,耶律屋質已經進行三面圍攻,唐軍將士儘量輪值待敵卻也大多數時分疲倦」這時聽到鼓聲,許多輪到休息的也都從夢中驚醒。

鼓聲大作,殺聲震地中,七千胡化漢兵踴躍踩過馬嶺河,劉黑虎要出戰,奚勝道:「月黑風高」需防有詐!陌刀不可輕出!」便下令放箭!

唐軍占據環馬高地,此處雖無絕險,卻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唐軍於高處盡安了弓弩手。

一接到命令數千弓弩手連珠連射,萬箭飛天!

莫白雀大聲發出號令,那些熟漢兵訓練有素,不等號令下達就都匍匐,全身半蜷縮著前進,用盾牌遮掩住身體的大部分,黑夜之中準頭本來就差」再加上盾牌護體,這一輪箭雨九成九都落空了。

奚勝不是天才」卻是在無數戰爭中歷練出來的百戰之將」這時光線不好,就算上了觀戰車台也無法看清戰場全貌,他就凝神細聽,但覺箭雨插地面之聲如雨滴不斷,契丹方面卻罕有慘叫聲,就知道箭雨失敗。

火炬之中隱隱看見有幾千個影子越逼越近,只是看不清楚情狀,同時白承福填了馬嶺河後也從西側攻來」徒離骨自引騎兵,命令達旦部為先鋒隨時準備衝上,奚勝叫道:「貓眼燈!」

唐軍用琉璃聚焦原理打造成的貓眼燈同時亮了二十幾盞,照向同一個方向,將那個小區域的胡化漢兵的行動照得一清二楚」劉黑虎望見這些敵軍如蛇群、如蚯蚓,匍匐低進,心中一陣發毛,因陌刀戰斧陣乃大開大合之陣勢」所長乃是用來對付騎兵,因此戰法多是仰攻一這也是他們多年練就的戰鬥習性。

在現在這今天時、地形下,遇到這些匍匐著的刀盾兵,若被對方偷襲斬腿非吃大虧不可。雖然混戰起來陌刀兵肯定還是能占上風,但陌刀兵貴而盾刀兵賤,雙方糾纏起來」自然是唐軍大大不划算。契晉將這七千人全賠了也沒什麼」奚勝手中的五千多陌刀戰斧陣卻賠不起這個賭局!

劉黑虎大怒道:「將貓眼燈全部點亮了!」

然而奚勝卻知貓眼燈能夠聚焦,卻覆蓋面不大」無法讓幾千弓弩手進行有效瞄準,微一沉吟,叫道:「赤丁何在!」

「在!」赤丁孢也是天策「老」將了,此行他正是奚勝部隊的騎兵統領。

「準備上馬!」,「對!上馬!給我一路踩過去,踩到馬嶺河畔才回來!」,赤丁叫道:「黑夜之中,哪裡知道哪裡是馬嶺河?」,奚勝道:「你儘管去!我會叫你知道!」,赤丁便去召集部隊,共得一千六百騎,日間激戰之後都有些疲倦,被赤丁喚醒還以為要去劫營,這時奚勝已經下令貓眼燈照射馬嶺河,數十盞貓眼燈在遠處形成了一條斷斷續續的虛線。

赤丁醒悟過來,下令:「跟我走!踩過去!望見光點就回來!」,千騎奔騰而去,在黑暗而崎嶇中前進,分成二十餘列踩踏過去,暗夜之中徒離骨還沒有發動騎兵,猛的聽到如此急促的馬蹄聲暗叫了一聲不好,叫道:「這個奚勝反應好快!漢家居然也有這樣的人!」,那千餘唐騎來的好生神速,不等徒離骨更改的命令下達就已經踩到了七千胡化步兵頭頂上!

大量「娘啊」「媽呀」的叫聲此起彼伏,說的都是唐言,唐騎將士先是一愣:,「踩錯人了?」,天策唐軍自萬里東征以來,都是對付外族,罕有刀口向內的,所以聽到有人用漢語慘呼不免一愣。

他們愣了,馬卻沒愣,仍然踩將過去,地下媽呀媽呀的叫嚷聲仍然傳來。這一批刀盾兵以輕快見長,算是輕步兵,以盾牌防馬蹄並非上策,其刀戰訓練也未到能在黑夜亂馬之中砍馬腿的地步。

他們的慘叫聲夾帶著北方口音,唐騎將士隨即又醒悟過來:「沒踩錯人!底下連夜來攻打我們的都是漢奸!」,「漢奸!他娘的,契丹還有幾個英雄,漢奸算什麼玩意兒!踩,踩!給我狠狠地踩!」

嘩啦,踢踏!

在這個戰場中,唐軍所見長的是步弩,騎兵本是劣勢,但這一夜卻是唐軍先動用了騎兵!

六千馬蹄踩踏過處,到處是呻吟聲,到處是哭喊聲,但他們哭喊的越大聲,唐騎將士就踩得越起勁。

一趟踩不夠,回來再踩!

誰叫下面前是他娘的漢奸!

踩,踩,踩!

踩得這些漢奸三魂不見七魄,踩得整個戰場大快人心!

七千先鋒瞬時大亂,蕭轄里急命白承福急進,就在這時奚勝卻鳴金令赤丁收兵,劉黑虎道:「就這麼算了?」,奚勝道:「哪裡能夠!」命劉黑虎引三千陌刀戰斧陣擊東,自己領五百陌刀與二千雜色兵擊西!

兩支軍隊連夜趕著敗兵,奚勝便衝上了白承福的吐谷渾,五百陌刀戰斧作為先鋒,於黑夜中拉起了秦腔:,「起~呀!」,陌刀曲!那就是傳說中的陌刀曲!

吐谷渾的戰鬥力頗為強韌,但在暗夜中聽見是陌刀戰斧陣來了還是害怕,何況白承福心中並不打算為契丹賣命,趁著黑暗領著族人就逃!奚勝引兵直衝過去,踩著填斷了的馬嶺河,第四次殺過河去!

就在一片混亂當中,撤割就仿佛聞到了氣息,出營整軍,下令全體騎兵向外,但見逃來者無論敵我全殺!

契丹的敗勢在撤割的當機立斷中止住了,奚勝眼看對方陣勢嚴整,心道:「契丹力氣正足,不是小小一次得利能衝動陣腳的。」,見好就收,退回了馬嶺河南。

撤割贊道:「來去全無半點破綻,這個漢將了得啊!」,就在奚勝凱旋的同時,劉黑虎卻陷入了麻煩,他沖得太快,雖然率領出戰的兵力其實較奚勝為強,但遇上的卻是勁旅中的勁旅!

才要殺過河去,那邊卻湧來了達旦部,陌刀戰斧陣一陣輪斬連推進十三步,但隨即被契丹腹心部給遏制住,劉黑虎於黑夜之中趁勝追擊,結陣自然不夠嚴謹,那邊腹心部騎兵敗中求戰,徒離骨軍卻未亂,雖因局勢原因被壓在了下風,然而卻不肯後退,他在撤割、課裡面前丟不起這臉!

劉黑虎日間才激戰過,這時奮起神力,越戰越勇,斬得胡馬血肉紛紛,然而每推進一步卻都極難,奚勝快進快退,這時已經回營,看見不妙趕緊下令收兵,劉黑虎才要離開,徒離骨卻反咬一口,不肯放鬆。

背後契丹三驍將一起引兵殺來,課里喜道:「徒離骨雖然出了糗,對我們卻是大好機會!咬著這陌刀兵,衝過去!」劉黑虎退了二十餘步,契丹騎兵卻已經四面圍來,戰局瞬間扭轉。

奚勝靠著貓眼燈望見,雙眼淚流滿面,命貓眼燈照射往雙方膠結之處,下令:「射!」

諸部將一時愕然,奚勝喝道:「用火箭!射!」,漫天火huā!那麼的燦爛,卻又那麼的淒烈!

落下後,在胡漢陣營之中劃出了一條死線,陌刀軍趁機退回,箭雨再發,扼住了契丹騎兵的攻勢。

課里本要衝鋒,見狀搖頭道:「可惜可惜。」也就收兵了。

這些統兵大將並非一味用蠻之輩,什麼時候戰,什麼時候退,心中都有一個清楚之極的算盤。

這一夜大戰,唐軍折了陌刀戰斧軍近五百人,契丹腹心部也折了四百餘人,此外胡化漢兵則損失慘重,死者近三千人,加上達旦部、吐谷渾的損失,契丹的損失幾乎是唐軍的十倍,但面對這個數字,奚勝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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