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媛一整夜都沒有睡，清早，她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鏡中的自己，臉上布滿了皺紋，一雙眼睛黯淡無神。
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來，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樣。
此刻看著鏡子，她只覺鏡中的自己很陌生，從未有過的陌生。
羅媛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現在這幅樣子了，淚水再次無聲從眼眶滑落，活到了這把歲數，本應該是開始享福的年紀，卻每日都在為這個家操勞著。
她辛辛苦苦的維持著這個家，因為她是孤兒，所以格外珍惜每一個家人，丈夫，兒子，兒媳婦。
可這一刻，曾經的信念盡數崩塌。
門突然從外面被敲響，伴隨著的是天雅的聲音，打斷了羅媛的思緒，「媽，是你在裡面嗎，我要洗臉刷牙了。」
羅媛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水，打開了門。
兩人擠在一間洗手間裡洗臉刷牙，一面鏡子裡，兩張面容，一張年輕，一張布滿皺紋。
「媽，今晚我想喝鯽魚湯，這幾天總感覺特別累，想喝點魚湯補補。」天雅一邊說著，一邊揉按著右邊肩膀。
羅媛卻在對方抬手的動作間瞥見衣服領口處若隱若現的斑駁痕跡，昨晚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中浮現，她頓時一陣反胃噁心，猛的推開門從洗手間跑了出去。
昨天晚上，兒子根本沒回家。
天雅看著她的樣子，嘀咕了一句，「……奇奇怪怪的。」
當天，羅媛工作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這件事，從前那些事情，在經過昨天晚上之後，都變了樣。
丈夫的好，原來從不是對自己，前天的蘋果，也根本不是買給自己。
想明白的這一瞬間，羅媛心都在泣血，愛吃蘋果的何止是自己，還有兒媳。
「羅姨，你今天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嗎？」同事在第三次發現羅媛的縫紉機車斷了針後，終於忍不住問。
往常的羅媛可不會斷針斷得這麼頻繁。
難不成家裡頭又出事了？
是她那個愛賭的兒子又走老路了？
還是又和她那個老公吵架了？
羅媛心裡有滿腔的委屈和怨氣想要傾訴，但此刻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話就像是堵在了喉嚨里。
同事見她不想說的樣子，心裡也猜到了，就是家裡頭的那些糟心事，微微嘆氣，「羅姨，不是我說，你天天這麼忙，還是要休息休息的。」
「你看別人，不就是太勞累，最後累病了，還沒錢醫，得不償失啊，再說了，你家裡頭又不止你一個掙錢的，讓年輕的那兩個掙唄！」
她勸說著羅媛，實在是這麼幾年過來，自己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又得打兩份工，又得照顧一家子，有個整天嚷嚷累，賺不到兩塊錢的丈夫，有個把家都輸沒了的混帳兒子，娶了個兒媳，瞧著是個貼心的，可也是個不幹活的。
這重擔，就全壓在了羅媛一人身上。
她就不明白了，那一家子，怎麼就很吸血蟲似的，就盯著羅媛吸。
羅媛扯了扯嘴，「沒事，我過兩天就休息。」
同事嘆了嘆氣，知道自己是勸不動的了，也不再勸下去了，說多了反而不討好。
…
晏殊搖搖頭，羅媛的這一家子，真是糟心。
本來她看那個天雅，還以為人很貼心溫柔，那個劉戍雖然面上和老婆吵架，但好歹會記掛自己老婆愛吃什麼，給買什麼。
結果，劉戍記住的根本就不是羅媛，這兩個，根本就不是人來的，畜生無疑。
如果是平常的晏殊已然開口大罵，可這會兒的晏殊卻不敢出聲，怕影響了晏清和羅媛，要是引發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
當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羅媛在老地方買了菜和肉，卻一直心不在焉的，賣菜的二嬸和她很熟，平時都要講講價，可今天卻愣是沒有多說一句話。
二嬸盯她看了好一會，「你今個兒是怎麼了？」
看著精神也不大對勁啊。
羅媛微微一愣，「怎麼這麼問？」
二嬸道，「你平日裡可不像信今天這麼沒精神啊，家裡頭出事了？」
羅媛搖頭，「沒，就是昨天沒休……」
正說著，旁邊又來了兩個買菜的，把羅媛擠到了一旁，二嬸也不和羅媛說話了，詢問者客人要買什麼菜，羅媛這才噤聲，提著東西回了家。
回到家後不久，兒子劉貿也正好回家，一身的酒氣，醉醺醺的，一進門就大喊著，「天雅！天雅！」
可天雅根本不在，劉貿喊著喊著，不耐煩了起來，抄起手邊的東西就砸了起來。
廚房裡本就煩躁的羅媛走了出來，過去扶劉貿，可手剛搭上劉貿的胳膊，就被他順勢一把推到了一旁，腦袋直接撞上了旁邊的沙發。
羅媛撞得頭暈眼花，扶著後腦勺站了起來，看著眼前喝得爛醉根本不認識人的兒子，氣得眼眶都紅了。
就在這時，劉貿掉在地上的手機響了，羅媛順勢接了電話……
「劉貿！你他媽要再不把錢還上，老子就帶人拿刀去你家砍人！」
電話里傳來一道怒氣沖沖的男聲，這樣的話，羅媛聽過無數遍……她攥著手機的指尖白得失去血色，「劉貿欠你們多少錢？」
對面的人聽到接電話的是個女人，也猜到了是劉貿那個幫還債的冤種母親，「本金連帶利息五十萬！明天就是最後期……」
手機從羅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面上，「哐當」一聲，血液像是在此刻急速倒流，她冷得指尖發顫，五十萬……
還完十萬又十萬，還完二十萬還有五十萬……
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從未像此刻這麼絕望，看不到半點希望。
前不久還信誓旦旦說要找工作的兒子，轉頭就欠下五十萬。
羅媛想打死眼前醉死過去的兒子，可抬起的手卻只是費勁的將人往那間讓她噁心作嘔的房間裡拖。
羅媛的耳邊不斷的迴響方才電話里的那五十萬。
五十萬，她上哪裡去弄來五十萬，為了錢，她累死累活到這步田地……她哪裡還有錢。
這一通電話，壓在羅媛身上，重得她喘不過來氣。
鯽魚的香濃湯味在廚房裡瀰漫，這時的羅媛把菜都洗完後才想起忘記買香菜。
就在這時，劉戍和天雅也下班回來了。
羅媛臉色微僵，「怎麼一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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