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沒有!」阿九自然知道輕重,直接鄭重肯定道:「此事只有我自己知道,也從未向外吐露過一個字,當日在寧郡王府中,局勢危急,我是有準備用上令牌,讓所有人先行護送王妃離開,但還沒等我用上,二先生便已經讓萬師兄護送王妃與我先行離開!」

墨白聞言,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望向窗外沉默。

阿九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也自沉下了心開始回憶,自從入京之後二先生究竟有沒有什麼異常。

可思來想去,他沒發現半點,二先生對殿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二先生的血性義氣也是毋庸置疑的。

之前他也曾擔心二先生會對王妃不敬,可事實上,二先生做的沒有半點問題,在寧郡王府,二先生從頭到尾都在護著王妃安危,最後更是赴死之前,也讓王妃先撤。

阿九又抬頭看了一眼墨白,心中不知,六爺究竟在懷疑二先生什麼?

「六爺……」阿九忍不住開口。

墨白轉頭看向他,他卻又不敢再多說什麼。

墨白倒是笑了笑,看出了他的心思,搖頭道:「不要亂猜,我知道陸尋義沒問題!」

阿九終於放了心,點點頭不再多語。

而墨白卻再次轉向窗口,又沉下了心思。

是的,他不是懷疑陸尋義有什麼問題。

而是他察覺到了陸尋義性格上的轉變。

尤其是今日和他說起楚家的事,他表現出的冷靜,讓墨白心中不知道是好是壞。

……

陸尋義是他親手培養起來的,在他們師兄弟中,有勇有謀最適合作為領導者的,便是老大和老二。

只不過老大身殘,不再適合拋頭露面。

所以墨白選擇了陸尋義,給他機會,讓他成了明王府實權最大的人。

墨白並不懷疑陸尋義的忠誠,從沒有懷疑過。

一個能夠陪著鐵雄兄妹,千里亡命,到最後一步都不離不棄的重情之人,還有什麼不能信任?

直到現在為止,他們師兄弟都讓墨白放心,敢隨時將生死交給他們。

他讓阿九回到京城,並不是懷疑陸尋義會背叛他。

只是知道他們師兄弟的血性,怕陸尋義會因為對林素音的反感,在林素音遇難之時,選擇漠然,放棄救援而已。

所以,墨白給了阿九令牌,只是為防止這種事情發生,卻並沒有奪陸尋義權利的意思。

但回到京城之後,他了解了一些情況之後,卻是發現陸尋義似乎相比從前,在行事作風上有了一些改變。

經過這次在京中獨自處事的磨練,他比從前更成熟了,考慮問題也更全面了。

這是好的一面,但也有一些讓墨白心中不是很滿意的地方。

尤其是他沒有與自己商量,明知杜鵑不好救,也明知自己心裡絕不願意牽連到皇后,讓皇后為難的情況下,毫不猶豫的做主,去讓皇后救杜鵑一事。

這件事墨白並沒有多提,畢竟陸尋義不是私心,說到底他是為了明王府,他有他的想法,即便墨白不是很認同,卻也不會讓他寒心。

可是,這一次,墨白在陸尋義面前說起楚家,本來是想對楚家的處理,和他溝通一下意見,畢竟楚家關係到他們師兄弟的一條人命。

當初寧兒不過受傷,還是林素音的間接原因,就讓他們師兄弟血恨難消,這一次無疑更為嚴重,墨白是尊重他們的,不管做什麼決定,也還是想與他們溝通過後再說。

然而,很意外,陸尋義居然如此冷靜,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任何仇恨,甚至直接便站在明王府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墨白觀察過他,他的表情不似作偽,這讓墨白很疑惑,莫非是在自己面前避嫌?

因為他知道自己曾經給了阿九那塊令牌,所以才會注意?

然而結果並非如此。

陸尋義似乎真的主觀上,第一時間就直接站在了利益的角度上去考慮。

陸尋義的行事作風包括心思想法,似乎相比從前都有了一些改變,作為主上,墨白本來應該很喜歡陸尋義的這種能夠為了大局,壓下一切個人情感的轉變。

但是,作為朋友,墨白卻覺得有些不妥,不是他不好伺候,而是一個如此血性的漢子,如今居然在權謀之中,逐漸放棄了本心,這對陸尋義自己來說未必是好事。

想到這裡,墨白嘴角又浮起了一絲苦笑,天下又哪裡有兩全其美的事,當初培養陸尋義,不就是看中他的冷靜與謀略嗎?

怎麼如今向著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已經逐漸成長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反而自己又要擔心?

他其實是知道的,手下人,包括鐵雄在內,如今都逐漸有了一些心事。

他們不止再追求驅逐外敵,同樣開始追求有朝一日,能送他們的六爺上帝位!

有了這種心思,有了再權謀亂世中掙出一份基業,有了對權利的追求,人總是會丟掉一些初心的。

或許,反而是自己對這種欲.望的淡薄,才會反而希望鐵雄那群師兄弟永遠義字當先,利字在後……

墨白收回瞭望向窗外的眸光,他不打算再繼續深思了,光宗耀祖、顯耀門楣,是每一個男人最正常的追求,他不可能去壓制,也壓制不了。

但是心底隱隱的擔憂,卻讓他總有些不安穩,人的改變往往是在自己都沒察覺時便已發生。

陸尋義的主見越來越大,他的心思越來越冷靜,他的作為也會越來越果斷。

有些情感一旦被拋棄,有時候做出來的事,便會極為出人意料。

皇后之事,他能體諒,也能容忍。

但會否有朝一日,陸尋義為了大局,他果斷的犧牲掉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如阿九、如鐵雄、如寧兒……

墨白微微搖頭,他覺得不會,因為寧郡王府中,陸尋義依然是那個義薄雲天,寧願自己身死,也將生的希望留給師弟的人。

但,終究是不得不防!

他不壓制手下的心思,甚至當有一日需要黃袍加身,他也不會拒絕,會給所有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一個交代。

但他的道心,卻永遠不會在權利中迷失。

他有著最清晰的追求,他也會看著手下人犧牲,但從來不是為了權謀亂斗中稱雄。

墨白低頭半晌,終於還是轉眸看向阿九,突然開口道:「阿九,從今天起,你跟我學醫,自此淡出明王府權利體系!」

阿九一愣,突冗的一句話,讓他整個人又驚、又喜、又懼、又激動……

這句話,無異於終於被墨白收到了門下,有了弟子的名分。

而淡出明王府權利體系,又似乎對他不再信任。

「殿下……」阿九聲音有些顫抖。

墨白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繼續道:「那塊令牌你繼續拿著,如果有一天,你察覺到府中人,有某些舉動,會和我的意志嚴重相悖,又來不及向我稟報的時候,我賜你特權,憑此令牌,你可調動明王府中所有特衛!隨時鎮壓。若鎮壓不住,情勢危急下,可生殺予奪,緊急處置!」

………………

……

剛剛到達楚家門口,就只見於青藥的馬車也剛好停下。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他卻不是一個人來的。

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各種年紀的醫者,年紀大的有六十開外,最小的才十一二歲。

墨白與他剛好在楚家院門口會和,互相見禮後,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他身邊諸人:「於老,不知這是何意?」

人老了,估計也就那麼要臉皮了,這不,於青藥臉不紅心不跳:「殿下有所不知,自見得殿下當面之後,老夫才知世間真有高人,今日有幸受殿下相邀,來給殿下打下手,心中惶恐,便將家中這些後輩也帶來一起聽用!雖然在殿下面前,本事自是可忽略不提,但所幸都是自小習醫道,些許雜事交給他們還是出不了錯的。」

「這孩子也是來幫忙的?」阿九在一邊實在忍不住,竟然指著那十來歲的小孩插口道。

阿九怎麼不知道,這分明就是帶家中後輩來偷師的,還美其名曰來幫忙,真是人老心黑,厚顏無恥!

「還不拜見殿下!」於長青被阿九一句話,也著實有些掛不住,卻不等墨白多說,直接衝著一眾後輩板著臉大喝一聲。

「我等拜見殿下!」一陣躬身。

「這讓長青如何敢當?」墨白也是無語,卻也不介意,笑了笑,抱拳道:「那便麻煩諸位了。」

在楚家兄妹的帶領下,諸人直接入內。

還未進正屋,便只聽得屋內吵鬧的厲害。

楚家兄妹沒來的及先進去通報,一直就在墨白身邊,此刻聞得屋內吵鬧,頓時臉色一變,楚若先連忙道:「家中尚不知殿下到來,怕禮數不周,我這便……」

「無妨!」墨白卻只輕聲一言,繼續抬步而行。

楚若先臉色再次發白,深恐屋內傳出什麼對墨白不敬之語,連忙給身邊的楚若涵打眼色。

卻只見楚若涵紅著眼睛低下頭,身子微微顫抖。

原來是此時屋內正傳出極為難聽的話語,而指責的對象,就是楚若涵。

「她就是災星,當年就是她將那人引來的,如今竟然還不夠……」

「想男人想瘋了,連我們一家性命都不顧……」

「不知廉恥……」

「我早就說過,要看好她,我就知道她肯定會去找那人,讓你們將她關起來,你們不聽,現在好了,我們全都要被這賠錢貨害死了……」

……

一道道指責聲很悽厲,被嚇瘋的人們,爆發處最大的怨恨,全部傾瀉在了楚若涵身上。

就在這些聲音之下,墨白腳步依然前行,身邊的於青藥卻是有些發懵的看了一眼墨白,又看看兄妹倆,不知到底什麼情況?

人都病成這樣,他們還有心思吵架?

卻也是感覺了幾分不對,但不好做聲,便一起進去。

他身後那些後輩們,卻是一個個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就這般,楚若先含著憤怒與恐懼,一把推開了大門,屋內聲音頓時一靜。

緊接著所有人的目光就放在了她身邊的楚若涵身上,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立刻便要衝上來。

口中各種怒罵接踵而起,也就在這時,墨白的聲音傳出:「請!」

他是對於青藥說的,卻讓楚若先反應過來,立刻讓開腳步,墨白的身影站在了門口。

幾乎一瞬間,這屋內二十幾口子,一怔之後,瞬間臉上失去了血色。

那一頭白髮,那依然還熟悉的模樣,連續一道道身影攤倒在地。

不一會,便已鴉雀無聲!

所有人跪倒在了地上,惶惶恐恐,顫抖不停。

於長青哪裡還看不出不對,微微皺眉望向墨白,想要問,卻見墨白神色自若的在跪地諸人身上打量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直接看著早已成了淚人的楚若涵道:「不知患者所居何處?還要勞煩小姐帶路。」

楚若涵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跪著的人,再看看身邊兄長,抹了一把眼淚,紅著眼睛低下頭,行了一禮:「殿下這邊請。」

「有勞小姐!」墨白點點頭,又沖於青藥伸手示意:「於老,請!」

於青藥最終沒說什麼,微微伸手,與墨白一同前往。

他的後輩們,皆在跪地人群中詫異望著,不知這到底是搞什麼,看個病不至於如此吧?

楚若先沒有跟進去,他站在族人面前,望著前面背影消失,連忙上前,將自己母親扶起。

「你……沒事吧?」他母親仍自有些顫抖,抓著楚若先的胳膊。

「娘,我沒事,您放心!」楚若先眼神亦紅。

「若涵,若涵呢……」

「沒事,都沒事!娘,若涵請來了殿下為父親治傷,沒事的,會沒事的!」

身邊一眾人緩緩抬頭,慢慢爬起來,看向楚若先,眼中各有神色。

就在之前,這府中對楚若涵的恨意絕對可以驚天,可此時楚若先最後一句話後,沒有人再敢開口說一個字,只有一雙雙眸子滿是複雜的對視。

有驚懼、有惶恐、有慶幸、有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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