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如今的確是有幾分驚弓之鳥的意思,也確實是大意不得。

如今他雖然是順利離開了京城,可是光離開京城沒用,只要還在國朝視線內,定武帝隨時都能將他再召回去。

所以他必須儘快脫離國朝視線掌控,而且還不能無緣無故的消失。

否則定武帝一旦察覺自己的情況,急著要找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怎麼可能不生疑心?

別說定武帝,是個人都要懷疑他在陛下病重的時候,突然躲起來的動機。

如此一來,反而成了不打自招,畏罪潛逃的證據。

所以,他在離開上清山之前,故意向玉清透露,自己是要親自去粵州走一趟,尋黃庭府為報仇雪恨。

如此一來,他消失的也算合情合理了。

實際上,下了上清山之後,墨白就立刻將手下黑衣衛化整為零,讓他們從各個方向迂迴,繼續趕往粵州。

他本人卻並沒有真的去粵州,而是直接改道,往明珠而去。

之所以要去明珠,是必須防著,定武帝在生死攸關之際,找不到他的情況下,會直接公然通令全國,讓他即刻回京。

當然,按照定武帝的性子,這麼做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畢竟如此一來,他的病就瞞不住人了。

可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墨白也不得不妨,為了以防萬一,他只能去明珠,也只有在明珠,即便定武帝相召,他也可以「被旗蠻困在明珠,一時間趕不回來」。

至於他為何突然要去明珠,倒也不難解釋,之前曾為離京做過的打算,此時倒也剛好用得上。

一切都是早有計劃,可卻還是慢了一步,接到國朝派人來追他的消息後,他頓時不敢輕舉妄動,暫時在蘇南駐足,深怕繼續趕路,會一不小心露出痕跡來,被國朝偵查到。

阿九見墨白眉峰緊縮,知道他壓力很大,想了一會,開口道:「六爺,會不會這幾人真的只是國朝派來查探王妃一事的。」

墨白聞言,卻是想也沒想,就直接搖頭道:「不,如果說只是來查王妃遇襲一事,那他們在上清山,就應該先探尋王妃遇襲的始末。而不是只關心咱們的行蹤,之後更是馬不停蹄的四處尋找咱們,這很明顯是衝著我來的。」

阿九聞言,又道:「如果陛下身體真的生變,那應該找我們找的很急才是,他們與其在我們離開一天之後,再趕到上清山去查探我們行蹤。何不直接找曾與您會過面的玉清真人問?而且,這些人兜兜轉轉,浪費了大半天的時間,一直到傍晚,才朝著粵州追去,這很是奇怪。」

墨白抬眸看他一眼,這一次卻是點頭,認可他的話。

緊接著又搖搖頭,顯然是也沒想通這件事,眸光種閃過思索,半晌後,他才再一次開口道:「有一種可能,是我們低估了陛下的氣概。」

「嗯?」阿九一愣,顯然不懂其意。

墨白站起身來,臉上卻閃過一縷複雜之色:「陛下的情況,實在已非人力可逆天,他一旦堅持不住了,真人恐怕也就只能告訴他已經命不久矣的實情。如果他知情後,並沒有失控,反而很理智的接受了生死有命。那麼他或許本就不多的精力,將會用在安排後事上。」

阿九聽墨白這麼說之後,沉默了許久。

最終卻微微搖頭,聲音很輕:「螻蟻尚且偷生,陛下雄心壯志未泯,更是毫無心理準備之下,驟聞此噩耗,當真的會如此甘心,如此平靜嗎?」

阿九亦多年行醫,不少見人面臨生死大恐怖時,各種情狀,深知生死之間,難捨,難甘!

「毫無心理準備……」墨白沒有回答阿九的問題,隨著阿九這句話,他忽然心中五味雜陳。

抬頭望向北方,他腦海之中,定武帝那張從沒對他笑過的臉,這一刻,竟是從未有過的清晰。

墨白心中忽然悸動了一下,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阿九,你還記得當年的張丹師嗎?」

「張丹師?」阿九一怔,隨之才慢慢反應過來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人:「殿下說的是,當年在明王府的那位有術無德……」

「沒錯,就是他!」墨白點點頭,眸光逐漸低垂,聲音也低沉下去:「當年我曾說他有術無德,可如今看來,我和他又有何不同?」

此話一出,阿九臉色瞬間大變,當即便是單膝跪地,雙手抱歉,急聲道:「殿下怎可如此自污?那張丹師當年,明知殿下還有救,卻因為之前誤診,怕擔了責任,故意在陛下面前不說實情。此已非見死不救,而是親手殺人。殿下說他有術無德,可謂正當名分。」

墨白聽完,微微閉眼:「我又何嘗不是顧及自己安危,如果在最初時,我就能介入陛下病情的話,未必就沒有希望了,可從始至終,我都不曾告訴陛下,他的病很重,不曾試過說服他接受治療……」

阿九聞言,當即反駁道:「殿下怎能如此想?從您回京開始,與陛下的關係就一直緊張,陛下的病從來都不是您不願治,而是陛下從來都不曾給過機會。您雖然始終未曾在陛下面前明言,卻並非您不想說,不願說,而是局勢逼的您不能說。而且即便您說了,陛下就能信嗎?以陛下對您的猜忌,又能讓您放手治嗎?」

墨白睜眼,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心中一股愧意忽然升騰。

或許不是突然,而是一直埋在他心中,只是被刻意忽略罷了。

直到如今,定武帝真的要到生死之劫的時候了,墨白也就不得不面對自己了。

「起來吧!」墨白沖阿九抬手。

阿九卻不起來,反而磕頭在地:「殿下,您切不可罪責到自己身上,阿九懇請您為大局想,為明王府,為王妃和還未出世的小王爺想,決不可動重回京城之念。」

「起來!」墨白再次衝著阿九,手臂虛抬一下。

頓時就見阿九整個人直接身不由己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墨白不再管他,重新坐下道:「你放心,我沒有回京的意思,只是突然心有所感罷了。」

阿九聞言,這才長舒一口氣,卻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殿下,如今有太多人的命在您身上維繫,其他人不說,單只宮裡一旦大變,還在宮裡的皇后娘娘就只剩下您做依靠了,如果您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將來娘娘又該如何是好?」

阿九顯然是了解墨白的,很清楚在他心中,哪些人的分量最重。

果然這話一說,墨白神情就微微動了動,隨之一揮手:「我說過,沒有回京的意思。」

「是!」阿九這才不再多言。

「不說這些了,道門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墨白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提起這個,阿九頓時醒過神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連忙彙報道「有,杜先生那邊剛剛傳來消息,二山四門密令旗下各山門抽調精銳待命。」

「哦?」墨白聞言,倒是神色微動,又問道:「有交代集結精銳的原因嗎?」

「有,說是因聯合條約落定,道門要為接下來的大戰做準備!」阿九點頭道。

墨白聞言,卻是臉上終於浮現了一抹笑意,輕聲道:果然,這一次,他們是要動真格的了。」

阿九眸光微閃,他自然是知道內幕的,隨即道:「看情況,應該是這樣,二山四門此番動靜很大,還故意隱瞞真實目的,防止走露消息。看來這一次確實是下定了決心,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你錯了,他們不僅僅只是給我們交代。」墨白搖頭,輕聲道:「看似是我們逼他們動手的,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他們之所以這次這麼聽話,主要還是這次動手符合他們的利益。」

說到這裡,墨白臉上笑容收斂,沉聲道:「首先,這一次王妃遇襲,他們也確實是被打懵了,畢竟他們絕對不曾想到,真有人敢無視他們的威嚴,這一次王妃遇襲,著實是打了他們的臉。就算咱們不說,他們也必須要殺雞儆猴,出手立威。」

「其次,杜鵑下道門之後,利用黃庭府做突破口,先從原上清山勢力下手,效果是很不錯的。二山四門對此,心裡其實防範的很,深怕杜鵑會將手伸到他們身上去。這次動手展示力量,既是安他們自己人的心,也是給咱們一個震懾。」

「原來如此!」阿九表示受教,隨之又問道:「殿下覺得他們會沖誰先下手?」

「還能有誰?」墨白目光看向南方。

「黃庭府?」阿九心中一動,頓時詫異道:「我們已經說了要去打黃庭府,他們難道還會插手?」

「當然會插手,畢竟除了黃庭府,他們也沒別人可打。上清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不會和上清山死拼,林氏也不會放任他們打上清山。若打其他山門,同樣會有來自林氏的壓力,也就黃庭府最合適,反正咱們明王府要打,不管出什麼問題,有我們明王府扛在前面。風險最小,利益最大。不打黃庭府,他們還能去打誰?」墨白不禁又一次將目光放在了南方:「我那岳父這一次怕是心情不會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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