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起來時,何從景派來的車隊便來到慕漁館。來人說何從景今日在軍中視察軍務,最後一輪談判也改在軍營舉行。丁西銘沒有懷疑,我卻在想著昨天鄭昭說的話。

鄭昭說得吞吞吐吐,語焉不詳,只是讓我小心。五羊城現在軍中的實力派有七天將之稱,這七天將中四個是原來的共和軍殘部,真正屬於何從景手下的只是丁亨利、方若水和另一個叫何步天的年輕將領。何步天是何從景的另一個遠房侄子,也是七天將中最受何從景信任的兩個將領之一。七天將中有四個人堅決反對聯手,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帝國軍沒有戰鬥力,根本不是蛇人的對手,和帝國軍聯手,只有百弊而無一利。鄭昭說的最後一個難關,大概就是指軍中的反對意見。只是與文官不同,軍中的將領不是單憑口舌可以折服的,他們很可能要向我挑戰。以前的口舌之戰我出不上力,但今天就不僅僅是憑口舌可以勝過對方。今天這場談判,說不定我的作用還會比丁西銘會更大一些。

一進軍營,只見那演兵場前搭起了一個大台子,撐著一把很大的陽傘,何從景正和幾個人坐在那兒。丁西銘看了看四周,小聲對我道:「楚將軍,何城主怎麼要到這兒來談判?」

這兒是露天的,演兵場上又光禿禿的,樹都沒幾株,自然不舒服。我小聲道:「丁大人,他是想看看我們的實力了。」

丁西銘一怔,道:「要是比試的話,他們這麼多人,你們行麼?」

我暗自失笑。現在何從景已經有心完成談判,又不是要憑藉重兵將我們拿下。我道:「不會有事的,丁大人請放心。」

五羊城的七天將的確名不虛傳,但第一位的丁亨利也不見得能勝過我,他們的兵再精,也不會有前鋒營精銳,何況前鋒營還有八陣圖。這時丁亨利和兩個人拍馬過來,隔得老遠,丁亨利笑道:「丁大人,楚將軍,你們來了,請上座。」

丁亨利今天披著輕甲,一雙碧藍的眼珠映著旭日,光茫四射,更顯得英俊不凡。我在馬上行了一禮,道:「丁將軍好。」丁西銘卻沒有答禮,只是道:「丁將軍,請帶路。」大概他覺得自己年紀官職都非丁亨利可比,不必多禮了。丁亨利也不以為忤,微笑道:「請跟我來,城主正在等候兩位。」

他說的「兩位」並不是客套吧。丁西銘的舌辯他們都見過了,但我的刀槍他們見過的還不多,何從景一定也想知道帝國軍的戰鬥力到底如何。我沒再說什麼,跟著丁亨利向前走去。錢文義和唐開兩人緊隨我左右,他們作為我的副將,雖不能列席,卻也要跟隨左右的。我們上了座,丁亨利卻退了下去,只見何從景已端坐在座位上,見我們過來,他站起來道:「丁大人,楚將軍,兩位請坐。草草不恭,實是不成敬意。」

他說是「不恭」其實座上杯盤羅列,極是豐盛。五羊城極重口腹之慾,烹飪甲於天下,吃的東西也極其精緻,桌上放著一些乾鮮果品和精緻點心,百味雜陳,每份數量雖不多,但色、香、味俱佳,層出不窮,每張座前還放著一把玉壺。這壺是半透明的,裡面盛了一壺碧綠的酒,顏色隔著壺壁隱隱透出來,如盛著一塊碧玉,極是美觀。

等我們坐下了,何從景倒了杯酒,笑道:「列位請用。粗茶淡飯,讓兩位大人見笑了。」他笑了笑,先舉起杯來。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卻覺這酒與以前大不相同,冷得冰牙,喝下去胸腹間一股涼爽之氣。丁西銘喝了一口,嘆道:「真是好酒。何城主,這是什麼酒?」

何從景道:「丁大人久在帝都,大概沒見過這種酒。這種酒叫沁碧蘭漿,不是一般釀製成的。這兒海上的孤島之中,有一種產量極少的花便叫沁碧蘭。」

丁西銘道:「原來是用花蜜制的吧?」

何從景笑道:「非也。沁碧蘭生在懸崖峭壁之上,很難找到,這種花長得雖然極美,花蜜卻是有劇毒的。不過海上有一種寒冰蜂,卻把卵產在沁碧蘭中,自幼吸食沁碧蘭的花蜜長大,直至羽化為成蟲。寒冰蜂的幼蟲被稱為碧蘭蛆,雖然吸食毒蜜,卻是沒毒的,而且有個特性,遇鹽即化。海客將碧蘭蛆取來放在瓷瓶中,趁鮮活時撒上一小撮鹽,過得半日,碧蘭蛆便化成這種碧色美酒。」

這竟是那種蛆化成的麼?雖然聽起來有點噁心,但看著這酒卻清潔異常,怎麼也不覺得難受。丁西銘嘆道:「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若不是親到五羊城來,這樣的美酒只怕聞所未聞。」

丁西銘道:「沁碧蘭漿因為寒氣過甚,只宜夏日飲用。丁大人,楚將軍,喝這沁碧蘭漿,配上這種海蛸膾方是至上美味。海蛸乃是貝類,長達三尺,粗可兩寸,便如一根圓棍,原本就是極上等的海味,只是腥味太重,吃不慣海味的人會覺得難受。但與沁碧蘭漿相配,腥氣卻能轉化成奇香,兩位大人不妨一試。」」

他指了指邊上一盤雪白的銀絲。這銀絲也不知是什麼魚的肉,縷切得極細,只是平時魚膾都要加上姜醋醬汁調味,這魚膾卻什麼都沒加,方才我便聞到一股讓人難受的腥味,心想五羊城的人大概吃慣了,我卻實在吃不慣這些。聽何從景這般說,我半信半疑地夾了一點放進嘴裡。一入口,便覺魚膾如同冰制的一般,入口即化,只是腥味難忍。正覺難受,卻覺得舌尖突然有一絲異香裊裊而起,眨眼間不覺得有什麼腥味了,竟是滿口留芳。

丁西銘也吃了一口,嘆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大概他也發現這兩種東西配在一起,竟是美味得超乎想像。

今天何從景讓我們來軍中,自然不是為了讓我們吃喝的。我啜飲著沁碧蘭漿,眼角已暗中打量著四周。此時天已大亮,演兵場中打掃得極是乾淨,地面大概也剛碾過一遍。丁西銘這時還在與何從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這時,忽然有七匹馬從一頭過來,當先的正是丁亨利。

他們要做什麼?我一陣詫異,卻見丁亨利越眾而出,到了我們跟前,在馬上行了一禮,大聲道:「城主,我軍已做好準備,請城主檢閱。」

何從景站了起來。我和丁西銘也跟著眾人都從座上站起來,看著那支軍馬。五羊城的軍隊以水軍為主,但這兒的不過千餘人,卻都是騎兵,軍容極是整齊。

他們是要來挑戰了吧?我不由按了按腰帶。鄭昭雖然沒有說清楚,卻多半是在提醒我。不過,在何從景面前,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對我無禮,何況何從景已經打定主意要與帝國聯手,就算我比試輸給他們,也不會改變何從景的主意了。

閱兵自然不是把所有的部隊都拉出來,只是幾個軍團中選出一些而已,並不能完全代表五羊城的戰力。白薇和我說過,五羊城如今的軍力已經超過了六萬,這裡不過幾千人而已。我默默地想著,忽然丁西銘叫道:「何大人,貴城有女兵麼?」

果然,走過來的是一隊女兵。女子當兵,在帝國是不可想像的,自然丁西銘會吃驚。何從景微笑道:「以人為尚,以民為本,男女一例。保家衛國,女子與男子一般有責,自然有女兵了。」

這隊女兵大多身材矮小,雖然一個個身手都很矯健,畢竟是些女兵。丁西銘嘆道:「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我正看著,身後錢文義忽然湊到我耳邊,低聲道:「是鬼頭曾!」

我也已經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竟然是那率領李湍殘軍,聚於鬼嘯林的曾望谷!她的樣子比以前蒼老了許多,這兩年里眉宇間多了風塵之色,但秀美的面容中仍有著一股英銳之氣。她的右手當初就已經自己切斷了,現在裝上的是個鐵鉤,倒是比別的女兵更顯得威武。

曾望谷向我保證過,她不再留在鬼嘯林,原來到了這個地方。我心中多少也有點欣慰,當初我要放了她,曹聞道很是不滿,便是前鋒營的將士也大多覺得我在做濫好人。可是曾望谷並沒有食言,那麼我做得就沒有錯。

看到曾望谷,我便又想起了真清子和虛心子師徒來了。紫蓼說他們也在城中,整天呆在一個工房裡,外面的人不能去找他們,大概也是軍中的事吧,不知會不會出現在這些接受檢閱的士兵中。

想到這兒,我心中暗自一驚。真清子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會不會何從景想讓他們訓練出一支會讀心術的人馬,用來刺探和暗殺?剛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了。讀心術可不是想學就學得會的,我有心要學,也學了那麼多時間,仍然一點門都摸不著。虛心子是真清子的徒弟,好象也不會讀心術。單以讀心術而論,鄭昭的功底比真清子要更高一籌,要訓練,也是鄭昭訓練才對。那麼,他們想做什麼?

火藥?

我心頭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可能猜到正軌上來了。真清子與張龍友一般,都屬上清丹鼎派的人物,張龍友能發明火藥,以真清子的學識,很可能也會。那次我去要硫磺,便是真清子給我的。也許他在五羊城就是張龍友在帝都的地位,也在研究新型武器。

何從景這人當真了不起。我偷偷看了一眼一邊的何從景,他也沒注意到我,正在和丁西銘談笑風生。不管怎麼說,何從景作為五羊城的城主,比太子可要能幹厲害多了。那個老人作為何從景的智囊,不知與文侯相比如何?

雖然我覺得那老人應該比文侯更強,但隱隱覺得,那個老人似乎對文侯也很忌憚。那老人行蹤不定,去過東平城和符敦城,肯定對文侯頗為了解。正因為知道文侯的手段,他才會竭力主張與帝國聯手吧。

蛇人的戰鬥力雖強,策略上卻乏善可陳,因此我們還能夠支撐。可是蛇人卻在不斷地進步,如果我們不團結,最終一定會失敗在蛇人的攻勢下。這等形勢,有點見識的都能想到,文侯和何從景也不可能想不到。

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五羊城的軍容甚是整齊,看來不論水陸兩方面,戰鬥力都是不差的。可是檢閱完畢,眾將上前請安,何從景賜座,似乎根本沒機會讓他們上來挑戰。直到何從景命掌印官過來,將一封寫好的帛書交給丁西銘,仍然沒有人要向我挑戰的意思。

難道鄭昭在騙我?鄭昭語焉不詳,也許,他說的危機並不是這個?我疑慮重重。今天鄭昭仍然沒有出現,如果他在面前,說不定我會大失體統地揪住他問個究竟的。

這時丁西銘已經看完了何從景遞過來的帛書,在上面按上手印,蓋了章,還給了何從景。帛書一式兩份,他們互相交換後,丁西銘長吁了一口氣。越過風濤,在海上奔波了那麼多日子,直到今天才算大功告成。他站起來,向何從景深施一禮,道:「何城主深明大義,實是國之棟樑,下官佩服不已。」

何從景也站了起來,微笑道:「丁大人言重了。從景雖然身在南疆,但國難當頭,自應盡釋前嫌。丁大人請放心,我兩軍聯合,妖獸定不足道矣。」

他笑得極是謙和大度,丁西銘亦笑道:「何城主真當世雄傑,有何城主鼎力相助,妖獸誠無足多慮。」只是看著他們兩人的笑意,我心底卻一陣陣發寒。丁西銘雖然不知道何從景打過與倭人聯手的主意,但也一定不會相信何從景真的能毫無保留地協助帝國,而何從景對帝國的戒心也毫不掩飾。只是這時候兩人談笑風生,似乎肝膽相照地說著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也許,政客都是不足信的吧?

同樣,文侯也不能太信任他的。我不禁又想起了陸經漁的話。

換過文書後,竟然什麼事都沒有,遠人司的林一木送我們回慕漁館準備回程。何從景面子上做得十足,自丁西銘以下,我們每人都有一份程儀,丁西銘的最大,我的比丁西銘的少一點,但也算得上不薄了,別的士兵按官職大小,都有一份禮物,一個個都笑逐顏開,覺得此行不枉。看著他們的笑容,我暗自苦笑。他們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其實,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在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如果那海老建議何從景與倭人聯手的話,我們只怕都得死在睡夢中了。

談判如此順利,我們也都歸心似箭,只想早點啟程回去,一回到慕漁館便打包準備登船了。今天出乎意料的順利讓每個人都興奮莫名,丁西銘更是得意洋洋,指揮著馬天武干這干那。我沒有什麼東西,最寶貴的大概倒是朴士免給我的那件海犀甲。海犀甲貼身穿著,別的東西也就是一個包裹便可以提走了。我上樓理著一些舊衣服時,忽然想起春燕和我在一間屋子裡過了兩天。雖然知道她一定是何從景的耳目,但對她卻沒有什麼惱怒的,只是感到有些茫然。這此一別,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吧?

正想著,樓下有人道:「我們統制在樓上整理東西。有什麼事麼?」正是錢文義的聲音。我心頭一動,想著:「難道是春燕?」可馬上便又啞然失笑。春燕可不是隨便能出來的,更可能的是白薇。昨夜我沒有按原計劃行事,大概她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下了樓,道:「錢兄,是哪位找我?」

一看到來人,我不由一怔。這人金髮碧眼,竟是丁亨利。他穿著一件便裝,更見瀟洒,見我下來,雙足一併「啪」地行了個軍禮,道:「楚將軍,就此一別,不知重逢何日,我為將軍設了個小宴餞行,不知是否賞光?」

我道:「丁將軍好意,小將不敢推薦。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丁將軍了。」

丁亨利笑了笑,道:「便在醉月樓中,楚將軍請隨我來。」

那醉月樓是在慕漁館附近的一個小酒樓,他並沒有叫別人,大概丁亨利雖受何從景信任,薪水卻也不是太高,不能大擺宴席,為我餞行也只能在醉月樓這等小酒樓中。我也笑了笑,正要說話,一邊忽然有人道:「丁將軍,小人也要叨擾,不知可否?」

那是唐開。唐開跟隨我來,一直對我恭恭敬敬,不知為什麼現在他會來插嘴。丁亨利道:「唐將軍,真對不住,那只是個私宴,只怕坐不下。何況」

丁亨利這般一推辭,我心頭忽地一動。唐開是受蕭如玉囑咐,讓他保護我的,這一路上他也盡心盡力,在與海賊一戰時,他殺敵甚眾,極是出力。此時他說話多少有點不自然,難道他覺得丁亨利要對我不利麼?丁亨利這人氣度不凡,不象個兩面三刀的小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現在實在不想輕易相信什麼人。連白薇也會騙我,丁亨利與我畢竟只是初識。我心中有了個主意,便道:「丁將軍,唐將軍是我連襟,不是外人。」

丁亨利皺皺眉,道:「楚將軍,實在抱歉,醉月樓那地方你也想必有所耳聞,包廂小得很,已經有幾個朋友也在了,再擠人的話,只怕便嫌太窄。」

我雖然沒進醉月樓裡面去過,但看外面也知道那地方不大,原也是平常兩三好友一塊兒對酌的地方。我想了想,道:「那好吧。不過我們快走了,不能呆得太久。」

丁亨利道:「多謝楚將軍賞光。」他向唐開躬身行了個禮道:「唐將軍,非是亨利小氣,還望唐將軍見諒。」

唐開還待說什麼,我道:「唐開,你陪我一塊兒過去吧,在樓下等等我,我與丁將軍辭謝後便馬上回來的。丁將軍,也請你原諒,實是要回去了,忙得很。」

丁亨利卻是一怔。我心中暗笑,他不讓唐開入席,我答應了,但讓唐開在樓下等候他總沒法拒絕。雖然我也不認為丁亨利有要我性命的理由,但至少總要防著一手。

丁亨利道:「只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對唐將軍太失禮了?」

我道:「唐將軍與我是至親,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丁將軍,走吧。」

現在成了我催他,丁亨利也不好再說什麼,道:「好吧,楚將軍,我的車在外面。」

我道:「過了街便到,走著去吧。唐開,我們走。」

何從景那車廂下面可以藏人的馬車讓我心有餘悸,雖然談判已經順利結束,可是我實在仍然有點害怕這會不會仍是個圈套,馬車之類還是不要坐的好。

想到馬車,忽然又想起了明士貞。昨天幸虧碰到了明士貞,可是,明士貞真的如他如所說,是文侯的內間?我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何從景身邊有鄭昭,明士貞作為暗樁,一定瞞不過鄭昭的。這一點昨天我就想到了,只是昨天我在懷疑明士貞騙我,現在想想,他讓我去聽何從景和海老的秘談,實在沒半點好處,開始時他不知道我的底細,直到見到了我的百辟刀才知道我的來歷。可是,如果他真的是文侯派來的內應的話,鄭昭不可能不會發現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頭亂成一鍋粥。細細想一想,一共也只有兩種可能,是,或不是。如果明士貞是內應,鄭昭不發現那是不可能的,那麼就只可能是發現了又故意留著他,使的反間計了。可是何從景會如此膽大,只帶明士貞一個人去海老處麼?

想到這兒,我不覺渾身一凜。不對!何從景不可能如此不小心。他只帶明士貞一個人去海老處,只能證明一點,他是絕對相信明士貞的,那麼明士貞就是在騙我,他並不是文侯的內間!

可一想到這兒,仍然有些地方說不通。還是那句話,明士貞為什麼要放我去偷聽何從景與海老的秘談?海老結果建議與帝國聯手,今天波瀾不驚,什麼都沒發生。可如果海老建議的是與倭人聯手,這消息卻被我聽到,豈不是要出漏子?這樣一想,明士貞的身份又模糊起來。他哪底是哪一方面的人,想幹什麼?

「楚將軍,到了。」丁亨利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此時已到了醉月樓前,丁亨利站在門口,向我一讓,道:「楚將軍,實在抱歉,寒酸得很,在這兒為你餞行,包廂在樓上呢。」

我不再去想明士貞了,笑了笑道:「挺好的。」我扭頭對唐開道:「唐兄,你在樓上等等我吧,叫幾個菜,你在下面吃著,等一會我來付帳。」

丁亨利笑道:「楚將軍這話見外了。讓唐將軍在下面等著,已是很不好意思了,豈能再叫你壞鈔。」他對那跑堂的道:「店家,這位客官用了什麼,等一會都記在我帳上。」說完,對我道:「楚將軍,來,我們上樓吧。」

我吁了口氣。丁亨利和藹可親,但安知他會不會笑裡藏刀,鄭昭說的還有一個危機,會不會指這個?現在已經到了這兒了,自然沒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已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我必須事事小心,不能出錯。

醉月樓雖小,生意倒是不錯,樓上樓下都是人。丁亨利領著我向前走去,到了一間包廂前,推開門道:「諸兄,我把楚將軍請來了。」

裡面已經有六七個人了,我一進門,他們都站了起來。我一眼便看見了方若水,他們都穿著便裝,但方若水眼中的敵意仍然不去。丁亨利引我上座,道:「楚將軍,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朋友吧。你邊上這位是何步天何兄,坐他身邊的是莫登符莫兄,再邊上是魏仁圖魏兄,坐你對面的是于謹於兄,他邊上是巴文彥巴兄,還有我邊上這位是方若水方兄。」

另外幾個我還沒多大印象,一聽到「何步天」三字,我心中隱隱吃驚。鄭昭說起過,何步天和何中一樣,都是何從景的子侄輩,也是當今五羊城後起七天將中名列丁亨利之下的第二位。我向他們團團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各位兄台大概都是軍人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承蒙前輩厚愛,我們七人繼承了當初蒼月公麾下七將的名號,也被稱為七天將。」

果然來了。我心中暗自叫苦。不過,在酒席上他們總不會動粗,這地方這麼小,我們八個人一坐,幾乎把一間小包廂都塞滿了。我道:「原來諸位都是五羊城的棟樑,日後我們兩軍合作,還望諸位多多關照提攜才是。」

何步天道:「楚兄客氣了。楚兄本領非凡,丁大哥對楚兄讚不絕口,說你日後定是世上有數的名將,還望楚兄日後關照提攜我們才是。」

他說得倒是很委婉,我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道:「丁將軍謬讚,在下不過無名下將,實不足當得此話。」

何步天道:「我雖不曾見過楚兄槍法,但丁大哥說,以他槍法亦不是楚兄對手,那楚兄定是難得的勇將了,哈哈。」

說到這兒,我也聽得出他話中的嘲諷之意,看來丁亨利這酒也不是好喝的。我已打定主意,反正馬上要走了,隨他們說什麼,我有一定之規,只不生氣便是。我端起杯子來,道:「何將軍此言,實令在下汗顏,丁將軍槍術通神,那天與丁將軍比試,在下根本不是對手,何將軍可不要聽信了丁將軍過謙之辭。」

丁亨利這時也站了起來,道:「來,來,閒話慢慢聊吧,楚將軍馬上就要踏上回程,我們敬他一杯,願他一路順風。」

他這般一說,何步天也不再冷嘲熱諷,各人端起杯子來敬了我一杯,我團團行了一禮,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多謝諸位美意,在下感激莫名,無以為表,先干為敬了。」他們到底有沒有美意,現在實在說不上來,也不必管他們了。

喝完這一杯酒,丁亨利皺了皺眉,道:「菜怎麼還不上來?」他向我道:「楚將軍且稍坐,我去催催他們。」說罷,便走了出去。

丁亨利一出去,何步天忽道:「楚兄,有件事何某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不知能不能說。」

大概他又想冷嘲熱諷幾句,我道:「何將軍請講。」這何步天也是何從景的從侄,與何中自然是兄弟輩了,只是他的性情與何中大不相同。何中是五羊城三士中的「隱士」當初在陸經漁麾下隱忍多年,誰也看不出他的底細,可是何步天卻是喜怒形於色,一下子便能看出他要說什麼來了。

何步天道:「我舊時聽老人說過一句話,叫『良禽擇木而棲』,不知楚將軍聽過沒有?」

我心頭一動,道:「自然,這話我也聽說過。」

何步天道:「楚兄文武全才,在下佩服得緊。這話便是說,良禽當有擇喬木而棲之明,而非木有擇禽之理。楚兄今之良將,為何反不如良禽?」

我心頭翻了個個。微笑道:「何將軍此言差矣,在下也聽古人說過一句話,乃是『君子不棄父母之邦』。楚休紅雖然算不得君子,但雖不能至,心嚮往之,還是要學學的。」

何步天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一邊的方若水忽然喝道:「楚休紅,你們帝國的帝君橫徵暴斂,荒淫無道,你難道仍然執迷不悟麼?」

我心中也有了怒意,道:「方兄所言,似乎要逼我留在五羊城了?」

方若水道:「逼字談不上,楚將軍,只是我看不慣不識時務之人。」

我冷笑了一聲,道:「方兄也言重了。楚某豈但不識時務,還又臭又硬。縱然五羊城有千般之好,但帝國為我父母之邦,帝國子民是我父老鄉親,楚某不才,卻也不願背棄。」

雖然這樣說著,只是心頭也有點疼痛。方若水所言並不是虛言,帝君確是橫徵暴斂,荒淫無道之人,只是,我欠了郡主太多,還有她,她也在帝國,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留在五羊城的。到了此時,我才知道鄭昭所說的最後一個難關是什麼了,原來並不是談判之事,而是我個人難關。

究竟是誰讓他們來的?以這七天將本身,肯定沒那麼大膽,敢自作主張要留下我來,那麼是何從景看上我了?我也有點哭笑不得。他們想拉攏我,沒想到居然用這般強硬的手段,偏生我又是不吃硬的人。好在馬上就要上船回去了,除非何從景不想履行剛簽好的談判,不然他們也不會對我真箇如何。

我這般一說,何步天嘿嘿一笑,道:「楚將軍,我共和軍以人為尚,以民為本,順天應命,受萬眾擁護,而帝國則一家天下,獨斷專橫。為天下蒼生計,楚將軍亦不願回心轉意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帝國確有獨斷專橫之弊,但帝國的有識之士已看到此病,也在不斷改進。正如父母深罹沉疴,兒孫豈有棄父母而投他人之理?正為天下蒼生計,我亦願留在帝國,儘自己一份心力。」

何步天搖了搖頭,道:「迂腐。只是,楚將軍,你既然如此執迷不悟,實令我等痛心。」

我站了起來,道:「何將軍,你是何城主至親,在下不敢失禮。但既然一言不合,實不必再多說了,在下告辭。」

我轉身要出去,一左一右兩個忽然站起來,極快地堵在了我身後,正是方若水與巴文彥兩人。方若水冷笑道:「楚將軍,你這般逃席而去,不免太過失禮了。」

我道:「方將軍,難道你非要與我動手麼?」

方若水嘿嘿地笑了笑,道:「實話告訴我,我等奉命,非要留住楚將軍不可。」

我怒道:「豈有此理!兩國相爭,還不斬來使,你們如此做法,不怕壞了何城主大事麼?」

何步天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楚將軍,你要怪只怪你本事太好,有人怕你成為後患而已。」

是何從景?雖然他這話中已露出惡意,但我仍然有點得意。沒想到何從景對我評價如此之高。我摸到了腰間的百辟刀,深深吸了口氣,道:「諸位,在下只是無能之輩,只怕難當如此錯愛,但也不是會屈膝之人。」

何步天眼裡忽地閃過一絲殺氣,站了起來。七天將中我只和丁亨利動過手,以槍法而論,我也勝不了丁亨利多少,這六人縱不及丁亨利,加起來卻一定比我厲害多了。我本不相信他們真的會對我動手,但一看到何步這樣子,心中一寒,不禁有點後悔不該把話說得太死了。

何步天正待說什麼,門外忽然傳來一個人的慘叫,又聽得唐開喝道:「楚將軍,你有事麼?」

我們在房中呼喝了幾句,唐開在樓下想必也聽得不對了。他這人也有點太衝動,我剛想說我沒事,門上「砰」地一聲,竟然破了一個洞,一隻手探進來,一把將門拉開了。

站在門外的正是唐開。他一手按在刀上,左手拇指扣在掌心,正是斬鐵拳的架式。一開門,見我好端端地站著,他倒是一愕,道:「統制,你沒事吧?」

我道:「沒事。唐開,我們走吧。」說著,向他們拱了拱手,道:「諸位,道不同,不相與謀,在下告辭。」話雖然說出口,心中卻不覺忐忑,實在不敢確定他們到底敢不敢動手。

這時,忽然從外面樓道里傳來了丁亨利的聲音:「楚兄,發生什麼事了?」

他臉上全是錯愕,想必也沒料到這麼快我就和何步天鬧了個不歡而散。我道:「丁兄,在下要告辭了,好意心領。」

丁亨利一把挽起我的手,道:「不急吧,來,來,陪我說兩句。」

他拉起我的手時,前心空門大開,如果真要動手,我拔刀便可殺了他,他根本沒有回手之力的。只是見他如此坦然,我又有些躊躇,這時丁亨利朝何步天道:「何兄,麻煩你們先到樓下等等吧,只怕楚兄與我們有了誤會了。」

我只道何步天總會反駁,不料他只是點了點頭,對旁人道:「我們出去。」說罷,昂然走了出去。一眨眼,本來擠得滿滿的房中已空空蕩蕩。唐開仍然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卻也不出去,左手依舊按在了刀柄之上。

丁亨利坐了下來,道:「楚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得很和緩,我也不好對他發脾氣,道:「丁兄,方才何兄要我留在五羊城,不然就要動手了。這是五羊城的待客之道麼?倒也新鮮。」

丁亨利似乎沒理會我話中的譏刺之意,沉吟一下,道:「楚兄,我們雖是新交,但一見如故,有句話我想問問你,也請楚兄坦然相告,可好?」

我道:「請說。」

「楚兄,你以為,共和之制與帝制,哪個對百姓有利些?」

我沒想到他會問如此大的問題,怔了怔,嘆道:「若我非要說帝國的老百姓更快活些,那也是假話。五羊城我雖然走得不多,但眼中所見,萬民安居樂業,倒也比帝都更祥和一些。」

丁亨利也怔了怔,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楚將軍果然心胸博大,眼光高遠。那麼何城主與帝君相較,哪個更受子民愛戴?」

這話有點不好回答了。我想了想,道:「帝君受萬民景仰,為天下之主,何城主也虛懷若谷,甚受城民愛戴。不過,對於我來說,帝君是我主上,何城主只是友軍之主。」

丁亨利道:「自然,這話楚兄不好回答。只不過,平心而論,若你能選擇的話,你願生活在帝都,還是生活在五羊城?」

我道:「丁兄開誠布公,我也不瞞你。如果能夠選擇,那我說不定會願意留在五羊城的。」我見丁亨利又要說什麼,不等他開口,續道:「只是,丁兄,有些事不足向外人道也,我是沒得選擇的,已然生在了帝國。」

丁亨利道:「為何沒得選擇?路是靠人走的,要走哪條路,全在你的一念。楚兄,以你的才幹,留在五羊城,更能為天下蒼生出力。」

我嘆了口氣,道:「也許吧。只是走在這一條路上,不僅僅是我一個人而已,我也只有與他們一同走下去了。」

丁亨利道:「若你走的這條路只是一條不歸之路,有朝一日會碰壁呢?」

這話我已經答不上來了。丁亨利所說我自然也明白,在我心底,我也一樣覺得帝制實在應該大大變樣,便如當初郡主與我所說的,共和縱然是醫治帝國的一劑方藥,也不是唯一的藥。我道:「若要碰壁,那我就要破壁而行,開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早點便走上康莊大道上?」

我道:「丁將軍,你覺得共和是一條康莊大道麼?」

丁亨利道:「所謂共和,便是天下人共同治理天下,首領一職,有德居之,無德則退,萬事以民為本,如此怎不可稱康莊大道?」

我嘆了口氣,道:「萬事說來皆是有理,但做來卻不是那麼回事了。丁將軍,共和軍說的是以人為尚,以民為本,當初在高鷲城中受圍,為解絕糧之苦,豈也不殺人為食?蒼月公在勢大之時,破石虎城,也曾活埋了兩萬帝國守軍。丁將軍,日月無私,普照萬方,而不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非我之人便不為尚,非我之民便不為本了,說到底,其實這也是一句空話,只不過是為實現野心而拉攏民意而已。」

說到最後,我已經有點動氣了。雖然心底也覺得共和軍掛在嘴邊的「以人為尚,以民為本」兩句話並沒有錯,但共和軍做得如何卻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來,帝國也罷,共和軍也罷,其實也只是一樣,不過說出來的話有些不同而已。

說出這話,我也覺得有些重了,不禁又有點後悔。丁亨利至少還沒有和我撕破臉,要是這些話惹惱了他,我也沒有好果子可吃。可話說也說了,又有什麼辦法?但看看丁亨利的樣子,眼中卻多了幾分迷惘,似乎沒有動怒的意思。我正等著他反駁我,哪知他想了半天,忽然嘆了口氣,道:「也許你說的也對吧。」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說,倒不知該如何接下去。這時門外有個人叫道:「哎呀,出什麼事了?門都破了!」卻是那小二端著菜上來,想必見門被唐開拉破,而唐開直直站在門口,大惑不解。

等他放下菜重新出去,丁亨利道:「楚兄,我只問你一句,你真的不願留在五羊城麼?」

我道:「不願。」

說出這話,我已經把心提在半空中了,準備著最壞的打算。不過他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沉思著,忽然象打定了主意,又倒了兩杯酒,一杯給我道:「楚兄,乾了這一杯。」

我拿起杯子來,不知他到底要說什麼,一飲而盡。丁亨利向我照了照杯,微笑道:「楚兄,你我一見如故,也是有緣。如今是友軍,自應肝膽相照,但日後若成敵國,還望楚兄不要怪我。」

談判書剛剛簽下,雖然我也知道五羊城必定會有與帝國反目的一天,卻也沒料到丁亨利會說得這麼直接。我點了點頭,道:「作為軍人,這也是本份。不過,我還是希望我們永遠不要有刀兵相見的一天。」

丁亨利嘆了口氣,道:「我何嘗沒有這等想法,只是有時也身不由己。」

我看著他,他也正看著我,目光中已多了幾分冷峻。我強笑著,道:「不管怎麼說,今天我們總是朋友,還是請那幾位朋友一塊兒進來,再喝一杯吧。」

丁亨利微笑道:「不必了,還是我們喝吧。」他說著,又倒了一杯。

一聽他這話,我的心又提了起來。丁亨利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打定了主意麼?只是他的臉上雖然有些陰晴不定,但目光深邃,實在看不透他想些什麼。我又喝了一杯,只覺酒味火辣而苦澀。

丁亨利指著菜道:「來吧,楚將軍,就此一別,也不知相見何期,多吃點。」

因為拿定了主意,我也定下心來了。我仍然不相信丁亨利會不顧一切在這兒拿下我,我給丁亨利倒了一杯,道:「丁兄,我也敬你一杯。五羊城一旦正式與蛇人開戰,你們的擔子可也不輕。」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你知道蛇人的視力不佳,不能視遠麼?」

剛一說出,我又有點後悔。這話本是海老跟我說的,丁亨利哪有不知之理,我也實在多說了。哪知我剛一出口,卻見丁亨利臉上大為驚愕,放下杯子道:「什麼?這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道:「沒錯。所以蛇人的箭術不行,大多不會用箭,與它們開戰,以遠程武器最為奏效。近戰時,蛇人的力量大得異乎尋常,不容易對付。」雖然這樣說著,心中卻是一震。丁亨利居然連這麼要緊的事都不知道,難道,海老對五羊城的人也要瞞著?

這時樓下又是一片混亂。聽得這聲音,丁亨利皺了皺眉,我正想出去看看,唐開忽地推開門,道:「楚將軍,是那位姓段的女將軍來了!」

白薇!我「忽」地一聲站了起來,道:「她怎麼來了?」哪知這時聽得樓下有個女子尖聲道:「楚將軍,楚將軍你在麼?」卻是紫蓼的聲音。我大為吃驚,走出門去,卻見樓下何步天他們攔住了紫蓼的去路,不讓紫蓼上樓。我看了看丁亨利,丁亨利也吃了一驚,走出門道:「是段姑娘麼?請上來吧。」

何步天在樓下抬起頭抬了我們一眼,看著我時,我心頭一陣發毛,他的目光有點陰森森的,幾乎讓我想起蛇人。紫蓼一見丁亨利,臉上泛起了紅暈,繞過何步天快步走上來,道:「亨丁將軍,你們沒事啊,沒事就好。」

丁亨利微笑道:「段姑娘怎麼覺得我們會有事?楚將軍要回去了,我們在為他餞行呢。」

紫蓼嘴張了張,卻轉向我道:「楚將軍,你也要回去了吧?」

我道:「是啊。」轉過身對丁亨利道:「丁將軍,多謝款待,我也要回去了。」

丁亨利「啊」了一聲,道:「來,我送你下樓吧。」他又對紫蓼道:「段姑娘,你也陪我們一塊兒走走吧。」

紫蓼臉上紅暈又深了一些。我們一同走下樓,何步天迎上來道:「大哥」丁亨利打斷了他的話,道:「何兄,我送一送楚將軍,請你回復城主,便說楚將軍已經回去了。」

何步天看著我和唐開一眼,忽道:「可是,丁將軍,難道」

丁亨利哼了一聲,道:「此事由我一身承擔,何兄不必多言了。」他走到外面,指著一輛馬車道:「坐我的車去吧。」又對紫蓼道:「段姑娘,真對不住,我的車最多也只能坐三個人。」

紫蓼道:「我騎馬好了,也去送送楚大哥不對,是楚小弟。」說到這兒,她也想起來她們姐妹兩個其實比我還大一點。我也不在乎我到底是大哥還是小弟,訕笑了笑,道:「不必了,我還是自己走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坐我的車吧。五羊城百姓雖然安居樂業,但攔路搶劫的匪徒也有不少,不可不防。」

他的話里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在,我心一橫,道:「好吧。」和唐開兩人都進了他的車。坐在車裡,丁亨利卻是一聲不吭。到了碼頭,我們下了車,丁亨利才抬起頭來,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將軍,保重啊。」

我也向我招了招手,看著他的馬車離去。唐開在我耳邊低聲道:「統制,他怎麼又讓你回來了?我看他實是不懷好意。」

何步天他們所為,定然都出自丁亨利指使,好是無疑的。但讓我奇怪的是他居然最後讓我全身而退,真是怪事了。唐開還想說什麼,忽然知趣地道:「統制,我先上船。」說罷,便向船上走去。

那是紫蓼過來了。她一到我跟前,跳下馬來,道:「楚將軍,丁將軍走了?」

我點了點頭,道:「紫蓼,你姐姐好麼?」

紫蓼臉上閃過一絲陰雲,小聲道:「她被姐夫關在家裡了。楚將軍,方才有個城主的侍妾派人向我們告知,丁將軍向城主提議,要留你在城中。姐姐說你一定不肯的,讓我來看看你。」

是春燕!我心中一陣激動。春燕最後還是幫我了一把,雖然她也沒想到丁亨利最後還是讓我走了。這件事從頭至尾,看來都是丁亨利在策劃,如果我不願留下,只怕他們確有將我斬殺的本意,只是後來丁亨利仍然改了主意了。我沉思著,紫蓼忽然將一個小包遞給我道:「楚將軍,這是姐姐讓我給你的。」

我心中一動,道:「是什麼?」

「姐姐做的衣服,給你路上穿。」她翻身上馬,又道:「楚將軍,我也要走了,你保重啊。」

你們也保重吧。我默默地想著。

難道,真的有一天帝國和五羊城會發生戰爭麼?如果真的有這一天,也許我戰死在蛇人手下,倒是我最好的結局吧。我一陣茫然,一時也不知身在何處。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