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讓和余祭雖只是家臣,卻也是青峰林家的家臣。放眼大陸除去三大皇族和西北燕氏以外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

所以無論是廟堂上的爾虞我詐,還是江湖中的風波險惡,聶讓和余祭都見得多了。可像路平這樣行事的路數,他們卻是頭回見著。

在他們所生存的世界裡,凡事都有著縱橫交錯、休戚相關的利益,所有人都在權衡利弊,步步為營。看準了要去做的事,一步三算都不嫌多,時時刻刻都在斟酌斟酌再斟酌。尤其要注重的一點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可是路平呢?

就他這行事,他這到底是幹嘛來的聶讓和余祭都要搞糊塗了。他看起來沒有在把握任何機會,隨隨便便一會這樣一會又那樣的更改著主意。說得好聽點叫隨機應變;事實上根本就是毫無規劃吧?這樣的行事扔在東都怕是混不過三天,更何況路平還是這樣深入虎穴。

兩人在這發愣,其他人卻紛紛看向他倆。

照二人先前的布置,眾人分散,路平再強也不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那麼他們總能找到機會把那些實驗體少年給處理好,順便路平的時間也被拖延了。結果現在,路平竟然是護著少年們一起了,這他們還到處瞎跑還有什麼意義?路平壓根不搭理他們吶!拖延時間的目的似乎是達到了,但那些實驗體少年呢?

眾人看他倆,兩人卻是回頭,不由地看向了遠處的林柏英。

林柏英這麼多年高居廟堂,暗地又有謀劃,行事之周密謹慎已是登峰造極。路平這兒戲一般的行事讓他也是各種不自在,仿佛出拳總是落在空處一般。他看到兩位家臣朝他看來,立即抬手做了幾個手勢,兩人看到後心領神會,立即轉回頭給部下們布置下去。

於是界川冰山上就出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一群相互扶持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在一起。路平吊在人群的最末,警惕地觀望著四下。而四路這邊的人手則由聶讓和余祭各領了一隊,以非常奇葩的距離極為鬆散地跟在了少年以及路平周圍已經不能說是「附近」的地方。

他們終究是在利用他們人多的優勢,但是誰也不知道路平會不會又搞出什麼不尋常的套路,一堆人這樣極遠地跟著,心卻一點都沒踏實,就連林柏英也找了個高處,繼續遠遠觀望著。

結果路平這次看起來卻沒什麼奇招了,只是跟在少年們身後似要護送他們一路的模樣。

所以……就這樣了嗎?

林柏英遠遠看著,心卻還是無法踏實。經歷過無數複雜鬥爭的他,真的很不習慣如此簡潔的交鋒。局面就這樣保持的話,拖延時間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實驗體也沒有脫離他們的視線,等林天儀帶了人質回來,場面不就任由他們主宰了?

他不由地轉了轉頭,視線投向了林天儀所去的方向。路平身邊的夥伴,林天儀之前便已經見識過,也同林柏英做過彙報。無論是暗黑學院的少年英才,還是稀缺血脈血力子,林柏英都不覺得會對林天儀造成什麼威脅。所以從未對林天儀這邊的狀況有什麼質疑。

可是現在,路平這邊局面掌控得太過簡單。簡單到讓他不安,簡單到他開始擔心林天儀這邊會不會有什麼不順利。

他看了看身邊,最信賴的四名部下都已經派了出去,似乎只能自己親自去看一看了。

林柏英離去前又看了呂沉風一眼。呂沉風的注意力看來始終是在路平身上,他站在原處沒有動,那個位置就視線來說應該已經看不到路平一行了,可他的視線卻還是朝著那個方向,不知是不是動用了什麼異能。

他不動,他身子斜後站著的嚴歌就也不動。林柏英想了想後,沒有同兩人打什麼招呼,便朝著林天儀出發的方向去了。

林天儀不是一個人。

在這個地界,他說話在很多時候甚至比林柏英還要管用。畢竟絕大部分時間林柏英都是在東都謀劃全局,而他卻是常年在這邊統率眾人。林柏英有忠於他的四位家臣,林天儀在這邊也早有他的親信。此時便是帶了他最信賴的幾個人,急匆匆地朝著他們先前返回的路線又沖了出去。

「記住,無論如何都要留活的,尤其是那個女孩。」林天儀如此叮囑著他的部下。

「是。」幾位部下應聲。

幾人快速魚貫而行,結果這才剛剛穿出山谷,一人忽然停步,拉住了身邊的幾個弟兄。

林天儀這時也早已站住,有些無語地朝上望著。蘇唐跟許唯風、營嘯三人此時正趴在冰山上方,探頭探腦地朝山里看著。

「下邊來了人知道嗎?」許唯風一邊眺望山里峽谷,一邊悄聲說道。

「知道。」營嘯說,「來得有點突然。」

蘇唐這時已經轉頭朝下看去,正好和林天儀的目光對上。

「正想去找你們,你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林天儀面無表情地說道。

「路平呢?」蘇唐直接問。

「在等你們。」林天儀說。

「還活著就行。」蘇唐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你居然有這種擔心?」許唯風和營嘯一起愕然地看向她。

「畢竟是落到壞人手裡了嘛。」蘇唐說道。

下邊林天儀聽著卻是有些羞怒。路平是落入他們手中不假,讓他一度覺得大局已定,都無心去理會逃走的小貓兩三隻。結果路平被擒最終卻證明是他的疏漏,地井中的實驗體被全部放出,內中保存的多年來的珍貴研究資料現在還不知怎樣,他們林家隱藏在這千里界川中的多年經營,正處在被毀於一旦的邊緣。蘇唐這句「落到壞人手裡」著實有些刺痛到了林天儀。

「動手。」他沉身對著身旁的部下們說道。

「呵呵。」許唯風這時已經轉過身來,平滑無處落腳的冰山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如履平地似地來回走了幾步,很是挑釁地看向林天儀他們道:「你們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吧?」

「都給你打?」營嘯一旁問道。

「我不介意。」許唯風說。

「去吧。」營嘯說。

「你不會在我背後偷襲吧?」許唯風說。

「我看著他呢!」蘇唐搶先說了句,她現在很好地扮演著這兩個另扭少年之間的中和劑。

「好!看我的!」許唯風大喝了一聲,忽從冰山上橫身滑下,一半時突得躍向半空,身體一扭,剎那間竟就落進了林天儀一行人正中。

林天儀臉上卻也掛著輕蔑的微笑,他動也沒動,而他的幾名部下,這時也只是略微分散了一下。突墜人堆正中的許唯風本是要立即發起突襲,一擊解決掉至少四人的,結果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

林天儀的幾位部下卻已齊揮出手,許唯風保持著他落地時的姿勢不動滑出,直嵌入了身後的冰山之中,身體依然連一點扭動都沒有。

「下一個。」林天儀抬頭,望向了上方的另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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