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貝他們要去豐州一片地方看土豆,於是沿著黃河走。

從京城出來先向東,拐一個彎朝北,正好是黃河走過來的路線。比直接翻山越嶺再趟沙漠強。

倒不是說他們的隊伍過不去這等險峻的地形,而是沒有意義,行路難,走的慢,十天半月的甭指望遇到人家。

沿著黃河走則不同,好歹黃河是一條母親河,人想活著總要靠個水源。

小貝他們打定主意要一路上跟人多多接觸,說抓個貪官污吏啥的早就不指望。

眼下的官員變聰明了,尤其是在朝廷不給土地而是換成單純俸祿以後,加上近乎每半個月一次的巡查使明察暗訪,以及離任時評估好了給出的一筆豐厚的獎勵。

官員們核算一下犯罪成本,發現在沒有巨大的利益跟離開大唐還能有很好生活的途徑後,紛紛選擇老實做官。

大唐朝廷為巡查人員付出大量的金錢,看上去增加了額外的財政負擔,實際情況卻是讓國庫的收入比以前多了。

有資格參與大早朝的官員全明白是怎麼回事,地方官員通過各種手段貪墨掉的錢是巡查人員的成千上萬倍。

更為重要的是官員一旦把心思放到如何貪墨錢財上,必然在治理地方時無法投入更多的精力,一旦形成一種習慣或者是潛在的規則時,官場會亂,百姓不再擁護朝廷,失去了民心,無論你修幾萬里的長城,不管你修的多麼高大,都沒用。

因此小貝他們只能儘量從官員的能力方面出發找人麻煩,卻難以找到哪個官員偷偷把錢裝進自己的腰包。

走在黃河邊可以親民,每到一個地方停一停、看一看,再邀請大家唱個歌、跳個舞、吃個飯啥的。

說什麼秋毫無犯,根本不可能,按照百姓的說法,不犯你們過來作甚?莫非我們村子的人就那麼不著你們待見?明明走到咱家門口卻連個招呼也不打?得罪你們啦?你們還把不把我們當大唐人?

在此等情況下,一個多月的行程里,小貝他們有近半個月的時間幫著百姓修葺房屋,九個小傢伙加上徐依瓏每個人都喝掉一斤以上的葡萄酒,超量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出來之前已經考慮好路上會遇到的問題,準備了許多的吃食跟建築材料,工具箱也是一套一套的,還有菜刀的刀面、鋤頭的頭兒等等配件,用來交換與贈送,相應的木頭柄,相信百姓會自己做出來裝上。

沿途的百姓拿出自己家的乾菜、臘肉、火腿等招待,小貝他們的隊伍二話不說就用著做菜,一文錢都不給,給了傷感情,只能用其他額外的東西來彌補。

今天小貝他們的隊伍就來到了銀州真鄉縣菇盧水臨著黃河邊的下盧村。

村中人口不多,去年人口普查的記錄是二百一十戶整,一千三百零五口,今年按照正常情況會多出幾口、十幾口、幾十口,不好確定,需要看生出多少孩子,死掉幾個人。

相對來說數據還算準確,不存在誰家有人沒入戶籍不報的情況,它涉及到了福利,尤其是孩子,你說你家一不小心連著生出三次雙胞胎,別怕,不罰錢,還給你錢,太能生了,得獎勵,更不需要你操心孩子是否有飯吃,朝廷幫你養,如果今年你家還是雙胞胎,甚至能邀請你作報告,你家是怎弄的?有秘方沒?

「下盧村的村正姓趙,今年四十二歲,接替他爹,他爹是上一任的村正,他祖父是上上任的村正,他曾祖……不詳,詳細的詳,不是祥的祥,沒有任何的學歷?文憑?就是沒有入學記錄。」

快到下盧村的時候,小遠手上拿著一張紙作介紹。

「我讓你背下來,你照著念啊?念的話誰不會念,你看我給你念,他……紙上咋沒字?」小貝不滿地嘟囔著,搶過紙要念,卻傻眼了,紙就是紙,大白字本那樣的紙,上面一片空白,比田字格乾淨多了。

「小遠,你欺負我,哥,你看小遠啊,他明明拿張白紙還裝樣子。」小貝又不高興了,拉著小海告狀。

小海沉默以對,他再護著妹妹也不能不要臉是吧?邏輯學學的再好也無法從中找到偏向妹妹的理由。

其他人同樣沉默,讓徐依瓏感到氣氛有些凝重,剛要開口緩和一番,小貝拿著紙笑眯眯看向小遠,說道:「小遠,我知道的,你想給我個驚喜對不對?」

「你可拉倒吧,啥驚喜呀,昨天晚上大家吃飯的時候你給我一份資料,讓我看,我將將掃兩遍你又拉著我問司農寺在此地有幾個實驗點,你讓我怎辦?只能按照哥哥和姐姐教的方法進行圖片記憶,現在你又問我當地的情況,我不拿張空白紙怎麼集中精力回憶圖片?」

單純又實在的小遠說出心中所想。

小貝嘟下嘴:「小遠,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媳婦,不會哄女孩子的官員他不是一個好天才,哼!呀,衝過來一群人,一定是下盧村的,小遠,資料上如何形容趙村正的?」

「沒寫,四十二歲。」小遠回答,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才不在乎小貝怎麼說呢。

旁邊的徐依瓏發現自己又一次緊張的多餘,氣氛啥的對於人家九個人來說根本無所謂,看著小貝和小遠,搖搖頭,心中有著無盡的羨慕。他不相信小貝會不嫁給小遠,習慣是一種可怕,更可怕的是小遠的性格與才華。

轉眼已忘記方才事情的小貝正盯著人群看,突然一拍手,高興地喊道:「知道啦,被人圍在中間那個是村正,四十二歲,略顯老。」

小遠非常不給面子地插嘴:「那是他爹,今年五十有七。」

「你咋知道?」小貝不服。

「因為他爹有記載,額頂少發,兩鬢過肩,左顴雙痣。」小遠補充。

「我這一天真是受不起的傷,小遠,你下次堅持把話說全了,哪怕在我打斷你的情況下。」小貝看到確實是中間的人禿頂,於旁邊扶著他的人估計才是現在的村正。

看到人走的更近,小貝先去瞅旁邊的護衛,護衛點頭,意思是之前的探子確認人群中沒危險。

小貝馬上打頭『蹬蹬蹬』跑過去,主要目標是禿頂的老頭,至於現在的村正,不好意思,你爹比你更重要,你要是敢挑理,回頭我就抓你去挖礦,罪名:不孝。

「趙老伯,你怎親自來啦?應該是我們去看您才對哦,不過您身子骨真好,換成我從咱村子裡跑到這都得累得直喘氣兒。」跑到近前的小貝仰著頭開心地問候。

不提小貝的官職和出身,只憑相貌和現在的表情跟說出的話,便贏得所有村民的好感,好到什麼程度呢,就是小貝把人家的暖瓶不小心打破一個,人家不但不會說小貝做的不對和擺臉色,反而會說早就想換一個新的了,一直沒騰出空來踹,順便把另一個暖瓶也給踢爆讓小貝聽個響動過癮的那種。

那可愛的模樣即使做錯事讓人也無法去懷以任何的不快,還會擔心小貝心裡過意不去,加上說話中的『咱村』,一下子便把距離拉近了。

老村正雙手捋著自己兩鬢的頭髮,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連連點頭,說道:「咱家小貝受累嘍,這是我那沒用的兒子,趙無能。」

「吾,我的意思。」現任村正趙吾能糾正父親的話,聲音略低。

「你能?你能什麼?無,當初入籍時寫錯了,就是無。你能你有咱家小貝一半的本事?」老村正絲毫不留情面,板著臉訓斥。

轉回頭面對小貝和湊上來的其他九個人時,又換一副表情,和藹的像個親爹,道:「聽說你們去豐州,不急,先回家呆兩天,村兒里全準備好了,別的沒有,魚多,莫瞧著黃河冰封,頭前時村裡網上不少魚,在暖和的池子裡養。」

小貝眼珠子快速轉兩下,點頭:「吃,有鯉子嗎?我們最愛吃黃河鯉子,帶著一絲土腥味,當初跟著哥哥姐姐去印度那裡,吃著溪水中的魚,很不習慣,嘗不到土腥,少種家鄉的感覺。」

小遠等人跟著猛點頭,表示贊同。

其實他們真不想吃,人家冰封之前抓的魚,等著天再冷冷好賣大價錢的。但不吃不行,不僅僅要吃,還得作出非常迫切的樣子,否則顯得生分,只能看看村中需要什麼,到時候給補上。

見小傢伙們答應的痛快,村中的人高興,掉轉身形往回走,小貝抓住老村正一隻手,蹦蹦跳跳的,邊走邊說話:「趙伯伯,咱村冬天鑿冰捉魚的人多不?」

「不多,鑿冰是個力氣活,離大的縣城遠,不是鮮活的運過去不值錢,像提前養的,若不是知道你們要來,早運到縣城去了,在那邊村裡租幾間房養,到時候再賣。」老村正很自然地回話。

小貝點下頭:「哦,為什麼不用炭火盆在水上漂著?」

「得翻山,你說炭火盆會不會翻?」

「會,趙伯伯,我突然想起個事兒,咱村有溫度計是吧?」小貝又問。

「有,孵小雞小鴨用的,你家送的,不孵小雞時收上來我管著,孵的時候我一天轉一遍,誰家的都不准說丟了,村裡人全知道,溫度計雖小,技術卻不少,旁的國家做夢也想有,卻造不出來,我得守住,不能瞎了小寶和鵑鵑的心。」

老村正此時說話很嚴肅,算是一種保證。

小貝吧嗒吧嗒嘴兒:「那東西造價很低,有人強搶,為保證你們的安全,給他們也成,回頭報官,有流星出動解決。既然有溫度計,我正好帶了一個東西,加熱器,手搖的,手搖發電,通過電阻的時候變熱,拿兩套出來冬天賣魚用。」

小貝邊說邊讓人送上兩套,體積不小,有通常使用的板凳那麼大。

老頭接到手中一個仔細瞧,說道:「東西村裡收了,溫度計我們還是得拚死保護,有人強就給會讓強盜生出我們軟弱的想法,下次還會有人搶,一根針小不小?誰來搶,剁誰手,好使想打主意的人一想到下盧村就避開。跟對付小偷一樣,逮到往死里揍,讓他知道怕,偷是不對的。」

「好,我支持,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小貝見人家意志堅定,也不會與人家說什麼律法的事情,有人鑽漏洞的情況或許存在,但總的來說利大於弊。

老村正把小貝幾個人往村裡讓,隊伍大部分留在河邊駐紮,否則村中安排不下。

另有幾個身體相對強壯的村裡漢子保護手搖加熱器,他們沒玩什麼推讓不收的手段,很痛快地接受小貝的贈予,他們非常清楚,兩個板凳大的玩意是冬天能否增加收入的重要工具。

「趙伯伯,東西用壞時不用著急,給我發一封電報,會有人拿出最快的速度來解決,冬天儘量抓大魚,小魚放了,靠著河邊住,給別人和子孫留點東西,千萬別捕沒了。」

小貝跟著眾人往村裡去,路上不忘了告訴老村正應該如何做。

「懂,懂,抓大放小,抓公放母,是打獵的規矩,也是捕漁的規矩,尤其是帶崽子的時候。東西用壞了不好總麻煩你們,我們找幾個人送到京城修。」老村正不時看一眼加熱器,高興地說道。

小貝搖頭:「不麻煩我,我看不到你們發的電報,名號是我們的,處理事情由下面的人來做,除非需要收拾官員才會通知我們,我們在每一個電報局都有專線,用起來方便,哪天沒有幾萬個電報給我們?全由我們處理會累死我們。咦?糖人兒?」

正說著大實話的小貝突然看到村中有個人身上背個箱子,此人手上還提個煤爐,乍一瞧好似取暖所用,再仔細瞅,發現木頭箱子上有幾排小孔。

回憶一下,小貝想起了吹糖人兒的,故試探著問。

老村正停下腳步,向那人招手:「憨子,過來,小貝他們想吃糖人兒。」

待那人到近前,老村正又給小貝幾人介紹:「村裡的老手藝傳家,以前捏泥人兒,後來麥子價格穩定,開始捏麵人兒,最近三年來的糖的價錢穩了又吹糖人兒。」

「好,好,泥人和面人也要繼續捏,是門手藝。旁的不說,只說玩具,裡面也有塑型,幫我吹個熊貓。」小貝提出個很有難度的要求,熊貓不在乎體形,而是顏色。

「我要考拉。」小遠想到同樣可愛的東西。

「甭聽小遠的,考拉只有陸州和長安有,一般人沒見過。」小貝怕對方為難,幫著解圍。

小珠站出來,打開畫夾字,用鉛筆在紙上刷刷刷幾下畫出三幅圖,一幅正面,一幅側面,一幅背面,考拉。

她的手藝把老實的憨子嚇一跳,很誠懇地評價:「厲害。」

「當然厲害,還用你說,快吹。」村正趙吾能終於找到插嘴的機會。

憨子確實老實,又聽話,放下爐子,把一個鐵皮盒子架上烤,裡面是糖稀,看樣子之前熬好的。

憨子挑出來一塊糖稀,手在旁邊缺了口的碗中蘸點白色的粉末,開始把糖稀加工成想大水滴一樣中空的形狀。

小貝眉頭微皺,老村正忙解釋:「澱粉,不是滑石粉,可以吃。」

「滑石粉也可以吃,我是想著一會兒誰來吹。」小貝沒去計較對方為什麼之前沒洗手。

「誰買誰吹,年歲太小不會使力,由孩子的大人吹,難。」憨子這時才開口說話。

小貝點點頭,承認糖人兒由買的人吹難度大,但這又是考驗手藝的一個重要的地方,之前在益州那邊見過一個,成功率很高,不曉得眼前的憨子怎麼樣。

小貝想的時候憨子把糖遞過來,說道:「吹,要把力氣……」

「知道,看我的。」小貝沒用對方介紹如何使勁,鼓起嘴便吹,憨子開始捏形狀,等小貝鬆氣時間呼哧的時候,熊貓已經成型。

憨子非常滿意,對小貝和善地笑笑。

「小貝你真厲害。」趙吾能又跟著誇讚。

小貝謙虛:「還成,這時候講究個配合,俗話說的好,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這俗話誰說的?」趙吾能求知慾望強烈。

「我哥。」小貝答。

「有道理。」趙吾能馬上跟著捧。

憨子此刻給熊貓刷顏色,也不曉得他手上拿的是毛筆還是小刷子,蘸了黑色粉末一樣的東西往熊貓上刷,然後再蘸澱粉修色。

「黑的是什麼?」小貝有些擔心,問。

「糖。」老村正給出答案。

小貝這回安心下來,沒問糖為什麼會是黑色的,更沒問黑色的糖苦不苦,她知道工序和火候控制好了絕對沒問題,哥哥就可以把糖做成五顏六色的,做黑色的最簡單辦法是黑棗,紫色的是熟透的桑葚,熬糖稀可以把糖從白色、微黃、金黃、紅色、黑色全部展現一遍。

當然,這需要相當深厚的功底,理論上存在的並不代表所有人全能做到。

一個熊貓在憨子的手中完成,憨子又拿過小珠的畫仔細看,重新製作中空的『水』滴。

周圍的人沒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大唐的工匠看圖做東西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屬於入門級,甚至有的師傅要求學徒一樣得做到。

趙吾能看著小貝在那擺弄熊貓,思忖下,說道:「從憨子家的手藝轉變來看,能很好地體現出經濟發展情況,泥人、面人、糖人,它們的過度中,朝廷的政策擺在了第一位,經濟提高的最後是沒有糖人的存在,因為糖已經不是人們的必需品。」

「你個小崽子,說你無能你還不承認。」老村正開始教訓起兒子,四十二歲的小崽子兒子。

「經濟發展的最後,人們追求的已經不僅僅是吃糖,而是製作糖人的手藝,當糖不值錢的那一天,手藝才值錢,小貝,我說的對不?」

「趙伯伯好厲害,哥哥和姐姐說過,浮華眯眼的時候,人們才會更加珍惜心中的質樸,其實剛才我想說做幾個模型,把糖放里,一吹直接在裡面成型,後來想想,那樣的話又如何體現手藝呢?大眾的東西是製作成本低,加工速度快,使用方便,但不值錢。」

小貝騰出只手來豎大拇指稱讚。

「嗯哼!」老村正咳嗽一聲,用餘光去瞟兒子。

「不是說越絢麗的東西越好麼?」趙吾能不服氣。

小貝拍拍身上的衣服,說道:「誰能給絢麗做定位?看我的衣服,襯子和外面是純棉的,裡面夾了鴨絨,乾淨、簡潔、大方、舒適,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上的絢麗?你當我家無法在衣服上做出各種花?

再看我腦袋,兩個犄角揪揪,其他的頭髮披著,用淡黃色的頭繩一紮,不好看嗎?是不是比戴一腦袋各種金子和發光的石頭順眼?難道我家沒有拳頭大的珍珠?青山、綠水、藍天,純粹何嘗不是絢麗?」

趙吾能仔細打量一番小貝,不得不點頭,承認道:「明明很樸實的裝扮,為什麼給人的感覺是奢華?」

「因為它夠純粹,單調不代表枯燥,一碗有著濃濃米香的潔白米飯它比蛋炒飯好吃,用好面揉制烙出來的乾麵小圓餅比蛋糕更像零食,我從來都覺得野菜湯比素燴湯好喝,那種淡淡的土腥味有著別樣的芬芳。珍惜吧,黃河泥沙多卻未必不幹凈,因為被泥沙過濾了,我天天給你喝蒸餾水你受得了嗎?」

這話是小遠說的,聽著好像很有道理,讓人覺得心中舒暢。

說話話輪到他吹,一隻考拉捏出來,接著是其他幾個孩子,包括徐依瓏,有個丫鬟也要了一個,小豬,她說她屬豬,明天過生日,要把糖人兒插在蛋糕上。

憨子依舊認真給製作,他可不敢瞧不起丫鬟,那得看誰家的,三水張王兩家的丫鬟可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全會,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可以處在正面對敵的戰場。

尋常人家別指望娶到如此的媳婦兒,說家中有幾十萬貫,不好意思,別談錢,丫鬟不算月例,只說應季的衣服和水粉,一個月就是二百多貫,是購買價,自己家製作成本沒那麼高。

最主要的是見識,你說你家中要是拿一個水種的翡杯或翠杯喝酒,你得考慮下人家平時侍侯人時端的是什麼,玻璃種的還是龍種的?一不小心摔地下,收拾起來換一套,沒人多嘴訓斥她,非要說有人多事那必然是管家,質問她為什麼不小心,萬一割到自己怎辦?你家敢說被她摔幾個不罵她?

就跟小貝的母親張王氏、王巧兒一樣,你說她在乎什麼?她跟丈夫守著莊子過日子,你覺得拿點值錢的東西能讓她羨慕你?她在乎的很簡單,就是家人,丈夫努力求學,公公婆婆和睦,孩子懂事有出息,你想拿匹杭織、蘇繡、蜀錦就讓她失態,純屬做夢。

張王家的丫鬟和男僕也是一樣,只能在內部尋找伴侶,根本無法出去,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而他們的地位也只是在家中伺候主家的時候低,單獨外出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低。遇到別人吵架,勸一句都得聽,不僅僅是知道他們的主家是誰,更是明白他們的本事,他們說的話甚至比衙門的官員判罰更讓人信服,無私故公正。

所以沒有百姓把他們真的當下人看待。比如現在丫鬟要一隻小豬,逾制不?不逾制,小貝他們都沒說啥,尊敬和愛護是在心裡,不是表面,關鍵時刻丫鬟可以站出來為小貝他們擋刀,她不倒下,小貝他們就沒事,總比平時看著守制,遇到危險時撒腿就跑的強吧。

「呀,我差點忘了,小潺姐姐明天慶生,十月二十生人,是子時……」小貝猜測性地說。

「什麼子時?是丑時三刻,五行缺木,過了晚上咱找個林子多的地方的給小潺姐姐慶生,但不能取背山之處,太陰,又不可取迎日之地,太陽,得好好選選。」小遠馬上接過話,糾正一番,記憶力強就是有這種好處,讓人舒坦。

「謝謝貝小娘子和小公子們還記得奴家。」丫鬟小潺真的被感動了,說主家記得下人的生日,有沒有?有!但只是一個兩個,而且還是十分得到重用的那種。

比如說高力士的生日,李隆基就知道,而且記得很牢,皇子和公主們同樣記得,但以前李隆基不會幫著慶祝,只會放假,隨便找個理由放天假。

如此高力士就已經很高興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忠心,並且因忠心得到張小寶和王鵑的好感,甚至還讓張小寶認了義父。一個人忠心到他這等程度,沒有人再好意思挑其他毛病,哪怕他還是個閹人。

張小寶和王鵑都曾被背叛過,不然的話兩個人的信息也不會透露出去,那種疼才是真正的刻骨銘心。

而王鵑也掌握不了張小寶曾經一次次進監獄學習本事換身份的情報,張小寶更無法做到在最後一刻都有能力脫離王鵑掌握的事情,以無間入有間,是為無間道,庖丁解牛而人非牛,背叛與忠誠當真是循環上演,無孔不入。誰在天堂?誰在地獄?

所以張小寶和王鵑喜歡高力士,因為他不背叛,但總覺得李隆基給予高力士的太少,人家過生日你都不出面?好吧,你不出面我們出。於是李隆基不得不出面跟著。

近幾年高力士的生日一直是四個人過,他,李隆基、張小寶加王鵑,張小寶會做一個很小的蛋糕,接著是二十多道菜,備好菜,四灶同烹,很短時間內就是一桌子菜。

高力士是特例,哪怕太子也要叫他一聲高爺,張王兩家的下人則非常多,不成想每個跟著隊伍的人都被記住了。

小潺知道這些事情,讓她感動的不是小遠的記憶力,而是小貝和小遠願意去記。她相信整個隊伍兩萬多人,小公子和小娘子們能夠記住每一個人的生日,因為一年也不過三百五十來天,記天數就行。

小潺清楚小遠小公子的本事,可是下盧村的人不曉得,聽到小貝和小遠直接說出一個丫鬟的生日,其震驚無以言表。

得到生日禮物的小潺高興地跑遠。小貝開始仔細詢問老村正關於村子裡的情況。

老村正答,村正兒子幫忙補充,還有村民不時地插一句嘴,每人說謊欺騙,甚至還透露出今年村子故意少報了七十七斗的租子錢的事情。

「這個……是我們私心重了,明明收成好,卻少報,只為了多留一部分錢給村子裡公共所用。」

老村正說話,面對小貝的時候居然路出羞赧的神色,他實在無法在小貝那水汪汪又純真的大眼睛下說謊。

村子中的人都很緊張,瞞報啊,拿著朝廷的好處,看病、養兒、養老、教育等事情全都不用花錢,結果送租子錢的時候玩手段,於情於理皆說不通。

小貝很自然地點頭,說道:「少就少了吧,其實咱大唐真不在乎你們少報那點糧,哥哥姐姐珍惜糧食,我們同樣不浪費糧食,並不是說現在大唐缺糧,而是不好控制,要尋求其中的平衡,當然,更主要的是我們家沒有隨便扔掉大量主食的習慣。」

「不缺?沒有人挨餓?」老村正不信。

小貝更不信,說道:「有人吃不飽飯,但不是糧食的問題,是他們住的太偏僻,正常的官路通不過去,他們不交租子,更不用說絹和賦。他們自己開山種點糧食,趕上年景不好,一場大水或者是乾旱,完了。

平時還得穿衣服,吃鹽,買素油,種幾畝糧食不夠日常所用。家中有孩子想上學更難,一個月見不到一次面,因為住校啊,要不就走兩天去,走兩天回來。」

村民深以為然,確實如小貝所說,偏遠的地方,尤其是山里,真窮,窮到讓人不忍去看的程度。

「小貝,官道修過去不就行了?」一村民出主意。

「不修,堅決不修,不划算,三十多里的山路,一共六戶人家,我把路修過去?修那條路的錢,要是存在錢莊裡,只算一年的利息就夠他們過一輩子,朝廷得傻到什麼程度才會給他們修?」

小貝想著修三十多里山路作無用功的花費,頓時覺得不寒而慄。

村中的人一聽,紛紛覺得真不可能給修路,沒有意義,還不如讓山上的人搬下來呢。以前可以有各種理由避世,戰亂了,賦稅重了等等。現在要是還拿此事當理由則不是理由。

因為朝廷不可能在你搬下來之後看著你活活餓死,暫時會給你提供一部分錢財以及居住的地方,活計幫你找,若你什麼都不會還能教你幾個月。

如果這樣你還能餓死,你得懶到什麼程度?你連去衙門接待民眾的地方都嫌費力氣?只要你去了便沒有問題,年歲大了干不動活,有養老部門負責,殘疾有殘疾部門負責,年歲小就趕緊上學,不愁吃、不愁穿,在這樣的條件下你餓死,該!

不是不同情你,實在是找不到同情你的理由。

「小貝,你給老頭子我透個底兒,咱大唐究竟有多少儲備的糧食?」老村子關心起國家大事。

小貝搖頭:「我真不知道,根本沒給過我們這個數據,你們不會想讓我發電報問哥哥姐姐不吧?」

「不用不用。」老村正連忙說到。

小貝又想了想,補充著解釋:「反正咱大唐的糧食不少,以前北面的地方,哥哥姐姐叫前突厥後突厥什麼的,現在歸大唐,草原上的牛羊和馬匹多,還能種玉米土豆。

還有以前的河北道北部,也歸大唐直接管轄,不像頭些年,名義上是大唐的,但從來不交租賦,如今哥哥姐姐管著,有不少先進的耕種設備在使用,怕衝擊其他地方的糧食市場,都不敢放出來賣。

只要物流正常,餓不死人,餓不死你們也不要浪費糧食,大家把糧食省下來,可以讓商人帶去海外換東西,不能一直用武力搶,對吧?」

「換成什麼東西了?」趙吾能一副謙虛好學的樣子,對比他小了兩輪還多的小貝問。

看著小貝他其實很矛盾,明明是個孩子,自己還得表現出尊敬;明明是個孩子,了解到的事情比自己還多,心裡一直在交戰,對小貝年齡的輕視,對她所處的位置的重視,真折磨人。

小貝能感受到不少人對她年齡方面的看輕,可她不在乎,就好比別人說她依靠家裡的勢力一樣,她承認,確實是依靠家裡,不然誰會在乎她?承認歸承認,她卻不會放棄利用家裡的勢力。

按照她的想法,利用了就利用了,自己又沒有依仗家起的勢力去搶別的孩子的糖,也沒強買強賣,反而幫助了很多人。

所以小貝能理解趙吾能的心思,遂解答:「換成各種礦石,哥哥姐姐一般會畫出大概的範圍,尤其是哥哥,似乎知道所有海外各種資源的分布。姐姐曾說過,哥哥之所以記住很多資源的地方,當初的目的不純,可以利用資源的二次開發、三次開發什麼的理由騙人,但我覺得沒什麼不好,騙海外的人騙也就騙了,對不?」

對小貝的說法趙吾能深以為然,此時他不再瞧不起比自己年歲小的,哪怕明明清楚小寶和鵑鵑比自己小了二十來歲。

「騙的好,應該騙,總比直接打過去好,被騙的人應該感謝咱家小寶,咱們更感謝小寶,小寶沒把招數用在咱們身上,鹽價和素油的價錢一直很低,是小寶的功勞。」

老村正持支持的態度,周圍村中的人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他們清楚商人的心有多黑,膽子有多大,但不管商人如何想,鹽、素油、稻子、麥子、小米的價錢一直維持在非常穩定的情況之內,還有粗麻和細麻,除了鹽以外,其他東西的價格上漲總是比收入增加的速度慢上一倍。

至於鹽,鹽價三年來定死了,不降不漲,三文錢二斤,比十幾年前買的鹽還便宜許多,沒有一個商人敢去碰它的價格,誰碰誰死,萬劫不復的那種。

這絕對是小寶的功勞,有商隊過來時說過,他們不怕朝廷政策如何,有政策就有漏洞,他們怕的是觸動小寶的底線,因為小寶和他們遵循同一個遊戲規則,江湖事江湖了。而一旦涉及到江湖手段,那必然是血雨腥風。

商人們不敢跟小寶這麼拼,故此,鹽價一直沒有朝廷的政令,但卻從來沒變過,只因小寶說過,生存必需品,不准大起大落。

於是這些東西的價格果然很穩定,商人們還會運過來賣,依舊有利潤,可見以前的商人是多麼壞了,明明有利潤,居然還要折騰價格。

想著小寶的事情,有村民出聲詢問:「小貝,小寶和鵑鵑的孩子有名字了麼?」

「有小名,叫明明,大名還沒起,那將是一場殘酷的爭奪戰。我們出來時明明又長大一點,胖乎乎的可好玩啦。哦,我記起個事情,你們偷偷挖煤的時候要小心,還有,自己用可以,賣不行。」

小貝說起侄子時滿臉幸福的模樣,話鋒一轉,又說到偷採煤的事情。

村中人嚇一跳,趙吾能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們知,知道了?」

「知道,哥哥和姐姐說過,無論從外面運回來多少煤,大唐有露天煤的地方,依舊有人自己採挖,因為挖一筐煤的勞力成本很低,而煤屬於零成本,怎麼可能不挖出來自己用?

哥哥姐姐又說,有露天煤的地方就跟自己家裡孩子一樣,餓了去廚房偷偷拿個饅頭吃,難道家大人還不讓?只要孩子沒把饅頭扔了或者賣了就行,這麼偷偷挖煤自用,挖一千年也挖不完。

我和你們說哦,你們當地有煤,自己用也就用了,不准開工廠用,更不能賣錢,一旦那樣你們會以挖煤為主要收入,家門口的煤挖光了,子孫怎麼辦?」

說這話的時候小貝的表情變嚴肅,顯然她代表的不是自己。

「小寶和鵑鵑仁義呀。」老村正感動地說了一句,並對天發誓,只自己挖了用,不送人,也不賣。

小貝擺擺手:「不說這鬧心的事兒了,進村吃魚,我們給你們帶了禮物,是書,網箱養魚的書,黃河裡的魚再多,也比不上自己養的時候收穫大。來之前我們查過資料,你們這裡有不少大的水窪,生活污水都排里了,含養量高,正好養魚,每年掏一掏,把下面的淤泥掏出來,用在田地里。」

「還有,還有那個……」小遠張嘴要說一說。

「對,還有海里的鯨魚肉,腌制好了,一家二十斤,然後你們把煤給我們裝上,要那種好煤,不要煤面子,我們不可能打煤坯,時間不夠用。」

小貝接過話。

「還,還有……」

「對,還有……」

「小貝你讓我說一次行不?」小遠十分不滿。

「你說,我允許你說了,說吧。」小貝答應下來。

小遠剛剛的好心情登時沒了:「感覺像你施捨給我似的。」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說了?不要施捨?那我說。」

「要,那個還有霉乾菜,一家三十斤,咱這邊不產那個菜,做的方法告訴你們,你們也可以自己琢磨怎麼做菜。」小遠終於過了一把送東西的癮。

村裡的人更高興了,就知道小傢伙們出行都準備好一路上要送的東西,否則一路走來一路吃,那才是真正的勞民傷財。

趙吾能一聽居然送了這麼多的東西,很不好意思:「又讓你們破費了。」

「沒,只是運輸過來的錢而已,東西沒花錢,賣霉乾菜的商人們找的我們,讓我們幫他們推銷,你們現在吃好了,過上十來天,估計縣城就有賣的。」

小貝笑著解釋,事情確實如她所說,一聽說她要出去,馬上有商人找來送東西,讓她幫忙推銷給別人吃,尤其是南邊的商人,南北飲食有差異,沒有個人幫著宣傳,雙方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對方的食物。

正常來說讓小貝他們幫著做宣傳,還得給他們錢才行,換個人來送,效果絕對沒有他們的好,不過小貝他們沒賺這份錢,當是友情幫忙了。

村子中的人很高興,不僅僅見到了小貝他們,還得到了技術和東西。

大家就一起吃的魚,當然,沒有大部隊的份兒,村子裡的魚不夠分,只是一小部分人吃到了。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隊伍告別小盧村,繼續前行。

又走了幾日,馬上要到銀州的時候,天上開始下雪。

暫時沒有大風呼嘯,更不曾聽到冬雷陣陣。

雪,很單純地下雪,天是黑的,哪怕是中午,一大團一大團的雪往下落,跟棉花差不多。

小傢伙們抬著頭看,一個一個的黑點逐漸變大,伸手一接,才能看到雪是白的,大雪團由小雪花組成,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出大部分的小雪花是六個瓣兒,至於不是的,那是因為相互粘連到一起時碰壞了。

當手上的雪團化成水時,小貝才眨眨眼,說道:「好大的雪,要麻煩啊。」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