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皇帝回過了神,再看兩份奏摺,也不再是方才帶著冷意。

趙公公那是多會揣摩上意的人,一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這次的事怕是過去了。

「蘇子籍身是太子的血脈,果然在陛下這裡還是有些份量。」這樣想著,就盤算著,一會陛下再問,就將自己得來的情報說與陛下聽。

因他掌控的部分力量,都是通過暗中勢力來收集情報,側重點不同,正好補充密折外的一些細節。

片刻,皇帝果然問了:「德喜,關於蘇子籍,可還有什麼別的事傳回來?說來聽聽。」

這就是未雨綢繆的好處了,雖然皇帝沒特意吩咐下來,但趙公公也一直讓人盯著蘇子籍,收集著情報,為的就是在此時能不至於無話可回。

到了這時,說自己不知道,那會讓皇帝不滿,提前做了準備,就不必怕了。

趙公公湊趣地說:「老奴還真知道一件。」

他直接就清了清嗓子,在皇帝面前念了一首詩。

「孤雁不飲啄,飛鳴聲念群。」

「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雲?」

「望盡似猶見,哀多如更聞。」

「野鴉無意緒,鳴噪自紛紛。」

「這是蘇大人在順安府所做的詩。」念誦完趙公公笑著說。

這詩,固然透著一種孤傲之感,甚至可能是借詩喻事喻人,但仍不免讓人讀了眼前一亮。

皇帝聽了,也是點頭:「好詩!」

「原本就知道他詩才不錯,沒想到出了京,竟還能做出這樣的好詩來。這次倒不是那些風花雪月,而有點意境了。」

說完,又默讀了一遍,笑著:「想不到我家也能出詩人!」

這話一出,立刻就讓下面趙公公心裡一驚,忙將頭低得更深一些,掩飾住自己臉上浮現的驚詫。

「陛下竟主動這樣說了,難道代表著陛下終於下定了決心,要給蘇子籍上宗譜了?」

「也是,這次讓蘇子籍出京,本就是看一看此子的能力和品性,合適用的話,或就會認下,要是順安府那個小小泥坑都出不來,大概就會當成普通官員任用。」

「齊王與蜀王頻頻鬥法,魯王還躍躍欲試,可陛下卻並不嚴詞阻攔,甚至有時還會推波助瀾一下,現在又要將一位小皇孫拉入戰局,到最後,是否要斗出一個最強之人?」

再往深了,是趙公公想都不敢去想,不敢去猜。

聽到上首位置的陛下咳嗽了幾聲,他忙又親自捧了痰盂上前,看著因咳嗽而臉色紅潤起來的皇帝,趙公公小心勸:「陛下,您也累了一天了,歇息一會兒吧。」

「嗯,等朕寫完這份聖旨。」

皇帝以拳抵口,又咳嗽了兩聲,讓趙公公擺好了工具,他想了想,就提筆一揮而就。

趙公公在一旁侍奉著,自然也看到這份聖旨的內容。

「竟然是晉順安府知府祁弘新從三品銜?」

「祁弘新似乎是上摺子乞骸骨?陛下這是挽留?又或者……是知道壽命不久,念在過去的勤懇,終於給一點恩榮?」

朝廷的請諡,給予哀榮,列朝不同,大鄭的習慣是三品以上,交禮部論斷一生的功過是非,給於諡號。

三品以下,除非是特予,要不自生自滅。

以從三品銜的官階去死,與知府的身份死去,辦後事規格都是不同。

真是如此,跟低位妃子快死時,給提一提位份,其實是一樣的情況。

未必是真的滿意這個人,只是終於念及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或者是恰在此時有人提到了這個人功勞跟苦勞,讓皇帝順勢而為一把。

「說到底,應該還是滿意蘇子籍這位小皇孫的選擇,所以才會順著蘇子籍的意願,沒有處置祁弘新。」

「而晉了祁弘新的官階,也是在告訴蘇子籍這位小皇孫,這種選擇是對的,是順應聖意?」

追根溯源,大概也跟陛下老了有關。

人老了,想法就不一樣了。

蘇子籍為父報仇,一個個涉案人員都不得好死,連皇帝都不覺得不對,冷眼旁觀,甚至還主動提供機會。

可看著一個個橫死,心裡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現在蘇子籍能為祁弘新請功,是不是使皇帝更高興一點。

畢竟,真論起當年太子的仇人……

「我今天怎麼總想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想到這裡時,偷看了皇帝的神色,趙公公忙止住了,小心翼翼將墨跡乾了聖旨收好,封存到長條錦盒裡。

聽著皇帝吩咐,讓派出一個太監,坐船去順安府傳旨,同時也通知吏部禮部,將這事落實了,趙公公立刻躬身應是:「奴婢明白!」

這從三品銜,僅僅是級別,並不涉及實際崗位,因此無需朝廷議過就可實行。

辦完了這事,皇帝鬆了口氣,說著:「擺駕,去永安宮。」

永安宮

「娘娘,您今日只用了一小碗梗米粥,不再多用一些?」朝霞是皇后得力女官,此時正勸著娘娘多用些午膳。

皇后卻微微搖頭:「吃不下,撤下去吧。」

正說著,就聽到外面的太監喊:「皇上駕到――」

「皇后,你這是正在用膳?」皇帝在一眾恭敬行禮聲音中進來,見皇后帶人向自己盈盈下拜,忙攔住了,又看向不遠處擺著幾樣小菜,笑著問。

皇后略一打量,見皇帝心情不錯,笑著:「若陛下還沒用,不如再讓他們上幾道小菜,與臣妾一同用膳?」

「那自然是好。」皇帝說。

皇后就吩咐人去準備,原本以為只是跟往常一樣,過來閒坐的皇帝,卻突然對她念誦了一首詩。

「孤雁不飲啄,飛鳴聲念群。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雲?望盡似猶見,哀多如更聞。野鴉無意緒,鳴噪自紛紛。」

「皇后,你覺得這詩如何?」

見皇帝這樣,就知道不是皇帝自己所作,而特意跑到她這裡來念誦,哪怕沒有提到是誰所作,皇后已猜到了作詩之人是誰。

她若有所思,心中就有了淡淡的喜悅,笑答:「的確是好詩,是皇上新作?還是哪位翰林?」

「朕哪會詩詞,別看朕與節日也湊興寫了幾首,百官雖總喊著朕之詩,情致意趣悠遠,典雅堂皇蘊含大道,才量人所難及,實際都是在哄朕,朕的詩很是平常――皇后,你真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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