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裴也不由一驚,他已經投靠了代王,與代王可以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心就是一抽,就想說話,但又一想,代王並非輕浮孟浪不知深淺的人,也並不是第一次與內閣大臣打交道,不可能不知道規矩,會突然開口,必然有著代王自己的理由。

羅裴於是身一沉,沒有動彈。

首輔趙旭微微一怔,反應了過來,深深的盯了一眼紅痣,和藹的說:「代王有話,請只管說。」

蘇子籍就深深一躬,謙虛:「不敢不敢,小王只是不明白,這神祠顯靈,歷代與國都是好事,往往給予表彰加封,為什麼諸位這樣嚴峻以待?小王不解,特向各位請教,有所打攪,實在不安。」

原來是問這個,眾人心裡一松,齊王則有些失望。

因不明白,問這問題,不算過線。

畢竟就算是吉祥物,事後也可能被皇帝詢問一下意見,真聽不懂,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也不成。

至於為什麼代王不懂這種事……

諸位大臣反倒理解,列王自小在京城長大,有各種老師教導,沒成年就能接觸權貴、大臣、政務,成年更陸續上朝觀政,成年列王里最小魯王,都比代王早了幾年觀政,論起經驗跟見識來,比代王更高一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代王沒有這過程,哪怕是有著天賦,有著才能,欠缺的經驗,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拉起來,代王才入京多久?

基於以上理由,在場幾個內閣大佬對代王都是寬容。

趙旭表情更是緩和,說著:「原來代王您是問此事,這事倒還要從祀與戎說起來……」

接著,與三位閣老,就講起了大鄭的祀與戎。

為什麼嚴肅的提到祀與戎?

祭祀,祭天祀神,天命說白了就是合法性,皇帝受命於天,自稱天子,從父親手裡接過大權。

而皇帝又是臣子的君父,百官在皇帝這個君父手裡接過權力,管制萬民,又是百姓的父母官。

而百姓,父母同樣管教兒女,大家都按照同一套邏輯管理。

儒家說穿了,就是天人君臣父子都確立同樣關係,這祀就意味著合法傳承,重要性自然非常重要。

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改朝換代,一般也有措施,給繼位者走這合法程序,讓改朝換代變得不那麼直白。

而戎,從字面意思來看,就是軍事力量,也就是「暴力」

而祀與戎相結合,就是合法性和武力。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還在戎之上,一個兩個神靈顯靈,這是好事,是聖天子在位,百神呵護。」

「大規模顯靈,就越界了。」

用更通俗的話,一兩個神仙,朝廷能制衡。

大規模顯靈,到了將來,是朝廷說了算,還是這些同樣擁有祀戎的神靈說了算?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國難容二主。

神靈多了,就主臣顛倒了。

都不必說神靈了,蘇子籍聽到這裡,想到了之前世界,歐洲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堂堂皇帝,都要跪著去懇求宗教的承認。

想必大鄭皇帝,是絕不想自己由天子,落到僕人這地步。

當然以上這些話,大多數是蘇子籍自己汲取四個閣老的經驗感悟出來,這四個人說的要委婉的多。

「經驗+3000」

「經驗+4000」

「經驗+3200」

「經驗+3500」

蘇子籍心中歡喜,面上繃住,向趙旭跟三人道謝:「原來是如此,小王實是受益良多。」

回過去坐下,都不必刻意查,就能感覺在想法上,有了不小改變。

升級了?

蘇子籍目光垂下,半片紫檀木鈿浮現。

「【為政之道】16級(830/15000)」

果然,【為政之道】已升到16級,隨著升級,關於剛才事,一下子有了更多感悟。

天命就是合法性,而合法性是誰任命你,也可以罷免你。

雖神在中國,與天分的很清楚,但畢竟近天,神可以享受香火,卻不能開口說話,因此顯聖,問題非常大。

萬一有神開口,說大鄭得國不正,百姓信還是不信?

個別無所謂,大規模,影響就大了,直接動搖大鄭的合法性。

蘇子籍醍醐灌頂一樣,趙旭所說的都理解透徹了,並且還觸類旁通。

「群體性的確是上位者最忌憚,因此皇帝不怕你有才能,不怕你位置高,卻怕你結黨。」

「一個人,無論多大問題,都可以解決,但擴展到群體,就很難解決。」

「就好像手術,部分有腫瘤,還可切割,擴散了就無藥可治。」

「那太子之位呢?」蘇子籍不由想到了自己身上。

「我無論多強,皇帝都可切割,無非是當時損失些,但只要根基不壞,這損失根本沒有當事人想像的那樣大。」

「歷代名臣、賢王死的還少麼?當時或有不少人同情,總覺得這是大事,事實上過幾年,就沒有人聽聞了。」

「只有與群體結合,才讓人投鼠忌器。」

「這就是為什麼哪一朝哪一代,皇帝都會努力削弱黨派、忌憚結黨,可就算處罰再嚴厲,很多王公大臣甚至抄家滅族的下場,但身處位置,依舊會有很多人繼續結黨,與群體結合。」

「過去我還覺得這只能說明,人類唯一能從歷史中吸取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不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

「現在卻覺得,其實不是這些人不想吸取教訓,而是不得不與群體結合,否則就是輕鬆能被解決掉的個體。」

「就算與群體結合,被上位忌憚,起碼還有一定自保,能讓上位者切割起來更費力。」

「之所以總是這樣的權臣下場悽慘,不過是因為他們存在感強,所以下場才被人在意。沒有與群體結合,而早早就被弄死的官員,根本不會被人在意被人討論罷了,那些都是背景板,都是炮灰。」

「同樣,對個別官僚,皇帝可生殺予奪,對整體官僚,皇帝都覺得無力,也是這原理。」

一念至此,眼前光一閃,又有了變化。

「【為政之道】+3000,16級(3830/15000)」

蘇子籍心裡滿意,不管這場會議最終結果是什麼,自己來這一趟,收穫頗豐。

不過有人卻見不得代王只輕飄飄問了個不過線問題就縮回去,此時就有一個三品文官開口:「此事甚大,不知代王對這件事有什麼意見?」

蘇子籍看了一眼,這人三角眼,一雙眸子精光四射,卻是認識,是韓范良,新任的禮部尚書,跟蜀王有關係,沒想到這時是此人先跳出來。

知道此人對自己不懷好意,蘇子籍自然不會如此人所願,就笑著:「小王是來學習的,豈有什麼意見?」

一副謙虛的姿態,每個人只要一看,就覺得發自內心。

警惕心還挺強,並不上鉤。韓范良暗暗覺得可惜,也知道不能多說了,說了句「代王謙虛了」就站了回去。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喊:「萬歲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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