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事,光猜測可不管用,還需要真實現了才成,所以看到官服的人,哪怕個個猜到了,都不在臉上流露出來,只是更莊敬了。

本來岑寂的院落,更是肅穆莊嚴。

一片寂靜中,柴克敬在前,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只退了一步跟隨在後,後面是三個縣令,都面帶喜色,細看又有些不安,看來是先通過氣了。

甲兵按刀隨行,腳步橐橐,帶著肅殺。

「知府大人!」眾官吏一齊行禮:「給大人請安!」

「諸位請起!」柴克敬頜首還禮,說:「這位是本屆狀元余律余大人,是皇上欽點的欽差隨員!」

「餘下三位知縣,大家都認識,就不多介紹了。」

「給余大人請安,給三位大人請安!」眾人又啪的行禮,接著,陷入了沉靜

柴克敬目光掃過,久久不語。

而眾官吏更是腰一沉,靜得一片死寂,只聽風聲以及遠處的人聲和牛蹄聲,良久,柴克敬才沙啞著嗓子說著。

「我知道你們有不少,有功勞,有苦勞,有的甚至是吏部或刑部嘉獎者。」

「可官吏不相通,以朝廷體制,你們許多人,都幾乎毫無機會!」柴克敬平平澹澹的說著,下面的人,大部分一陣騷動,卻無人說話。

「這次,機會來了!」

「諸位,能來,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不多說甚麼了!」

「你們要作的,就是當官,然後把各個衙門都控制住,最後,就是大家共議下,哪些人是貪官污吏,是要抄家,是要殺頭!」

說罷柴克敬一回身,雙膝跪下叩頭,說:「恭請太孫!」

「千歲!」

眾人早知來的是誰,一起拜下。

隨著這一聲,是錚然作響,聽著是甲胃在走動時的碰撞聲。

一群甲兵簇擁一人從外面走入,等候的官吏都越發垂下了腦袋,讓自己儘量看起來謙卑。

而等到被擁著而至的人走到所有人的面前,無需提醒,口中齊聲山呼:「臣等拜見太孫,千歲,千歲!」

蘇子籍面向眾人,微微抬了下手:「諸位,起來吧。」

在眾人站起來後,蘇子籍的目光掃過這些人。

或老或少,但是最年輕也有三十餘歲了,官品不一,個個神態恭敬。

整個場面寂靜無聲,眾人一聲不吭,都屏住呼吸,等候著太孫發話。

有人站在前面,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正看見太孫頜首:「孤奉皇上旨意,查巡糧庫不法之事!」

「臨行前,皇上醇醇叮囑,糧倉乃軍民命脈,百萬衣食所系,不可不謹,也不可不嚴!」

「這萬鈞之擔,壓在孤肩上,孤雖力薄,卻不敢不用心!」

「大家都是忠貞清白之臣,作出的選擇,也使孤欣慰,但現在事情才開始,還需要諸臣工盡心勉力。」

這番話,聽著很場面話,但人人神色肅穆,更有不少人暗暗咀嚼,余律知道的更多,更上若有所悟。

許多人覺得這是場面話,可實際上,這是太孫真心話,也是根本之話。

在說完這番話後,太孫轉過身,接著吩咐:「宣下吧。」

一旁的柴克敬立刻躬身應著:「是。」

接下來,就直起身,看向面前站著的這群人,表情嚴肅:「高華縣縣丞莊敬莊大人,請上來吧。」

高華縣縣丞莊敬,雖早有預料,可第一個被叫上去的人是自己,還上嗡了一聲。

他不過是前朝落魄秀才,新朝初開,急需人才,科舉也很簡單,混了個舉人,但他一直都是明白的,自己太僥倖,因此考了一次進士不中,就當了官。

舉人入職從九品,以後慢慢爬到了正八品縣丞,可以自己的舉人出身,想要更進一步,難如上青天。

莊敬其實死了心,縣丞本是無權之官,反不如縣尉和主薄。

他的歲數也不算小了,若當初中舉的時能年輕一些,或還能更進一步。

現在?

他早就喪失了鬥志,就在這時,一個機會落到了懷裡,自己被柴克敬給「請」出來主持大局。

一瞬間,他覺得早死的心,一下活了,並且燒的格外旺。

朝為令,夕可死矣!

莊敬自然明白這裡水有多深,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可他一個年五十的人,卻大步走了上去。

這副迫不及待志在必得,看在眾人眼裡,卻無人笑話。

一雙雙的眼睛,都盯著莊敬和柴克敬二人。

柴克敬誇獎了兩句,隨後就十分直接宣布:「高華縣縣令貪贓枉法,已被革職,可一縣之地,豈可長久無人管理?本官已舉莊大人為高華縣的代知縣,來人,為程知縣送上知縣的官服!」

柴克敬的話音落下,不遠處的僕人,就有一人捧著衣服上來。

饒是莊敬早就已猜到了會這樣,可當這塊「餡餅」真砸到自己頭上,還是激動萬分,連手都在哆嗦。

「下官謝太孫,謝大人,這就換上!」莊敬重重地叩了頭,以謝天恩,並且直接去換。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他被叫上來,被當眾宣布成代知縣,就是要當典型,這是太孫的恩德,當然要在眾人面前換服。

莊敬直接就當場將官服給換上了,正七品官服,帶著五色鸂鶒,襯得他帶上些皺紋的臉,也容光煥發。

等到他再次謝過了太孫大恩,朝著行了大禮退下,趁人不注意,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

一個五十歲的男人,竟直接落了淚。

但看到的人,卻都沒有去笑他,甚至有人鼻子一酸,跟著五味雜陳。

莊敬此刻的心情,在場的人,誰都能理解。

柴克敬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接著喚:「安祿縣縣尉,黃世澤。」

人群中的一個中年人,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他更難,在縣裡一直都是做事多,卻被人排擠的人。

尤其是知縣,對他很是不滿,一直想要找錯處,將他治罪。

他是兢兢業業,還要加著小心,這才沒有落入圈套。

沒想到,他熬了這麼久,如今竟也是熬到了!苦盡甘來了!

這個黃世澤,同樣是被舉為代知縣。

黃世澤是粗人,武人出身,直接撲倒在地,哭著高喊:「末將一定效死,誰敢不服,末將率兵把他們全部砍了!」

這話粗鄙,人人神態微妙。

蘇子籍點首微笑,柴克敬咳嗽一聲:「下一個!」

這麼一批人,凡被叫來的,人人都有份,低品基本都往上提了提,基本是提成代知縣、縣丞、主薄、縣尉之流。

無品的小吏,提成了巡檢、各房曹官。

縣令則是在繼續做縣令同時,也得了高了至少一品「兼職」,可想而知,等到事情了,也必然是要高升一下。

這樣的人,也都被賜下了更高一品的官服。

良久,所有人都換了衣服,個個滿臉喜色,一起拜下。

「臣等謝太孫大恩!」

蘇子籍頜首,朝著柴克敬看了一眼,就舉步而去。

柴克敬率眾人拜下,良久才起身,看向面前的這些人,沉聲說:「太孫大恩,大家領了,那大家職事,清楚了嗎?」

「下官明白!」眾官一起躬身,透出一絲絲殺氣。

官位,現在都是代(權),算是臨時性,要當穩,就得把前任打成鐵桉,不僅僅如此,糧倉虧空,也得彌補,得給太孫一張漂亮的交卷。

雖然無非就是抄家殺頭,但是這名單,上面沒有給,要大家公議。

這同時也是投名狀。

這比太孫或柴克敬自己指令好上一百倍,太孫或柴克敬指令,下面還可推卸責任,只是奉命行事,公議抄家殺頭,就是大家都下了刀,下不了船了。

或者說,想下船也不行了。

自然只有一條路了。

可是,不經過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機會多難得,更無法理解他們此時凜然應是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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