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章 一息尚存,當躬國事

遠處一聲雷聲,這一片山坡地形複雜,就算修了路,一級級的台階都有點滑,使人腳步有點虛飄。

「主公小心!」

文尋鵬撐開一把油紙傘,舉著遮住了蘇子籍上空的雨。

「孤沒有事」蘇子籍擺了擺手,已經到了頂,先看了看天空,天空有點陰沉,但是仍舊似乎有鳥飛過,手一伸,似乎是個懶藥,又不由露出點笑意,說:「山中多鷹捷,不時問鳴聲――走,我們去見見這位張岱張大人!」

雨噼啪下著,雖不大,但山中草木繁盛,雨落敲打綠葉枯枝聲,讓人聽著有些心煩。

當然,也可能不是雨聲令人心煩,而是聽雨的人心情不佳。

枯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打開半扇窗的房間裡,正低頭翻看著,那雙眼睛眯著看字,哪怕亮著燭燈,也顯得有些吃力。

這裡本是山上一座破舊的道觀,從山腳下往上看時,就能看到這道觀,此刻被臨時充作欽差的落腳點。

書房外面連著大堂,原本供奉著神像,因年久失修,不僅大堂破舊,神像也早就破敗不堪,在欽差隊伍入駐後就被搬走了。

空下來的大殿,充作辦差的大堂。

旁有著幾個偏殿,或隔開做了書房,或隔開做了臥房。

除此,還有臨時存放資料和士兵住的地方。

「老爺,您也該歇息一下了。」有僕人過來,低聲勸著:「您已經忙了一天了!」

張岱被驚醒,丟下了批示的文件,他走到外面,看了看下面,臉上帶著疲倦,就悵然望著天空,什麼也沒說,只是喃喃:「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老爺,你在說什麼?」僕人沒有聽清楚。

張岱苦笑的看了一眼,只問:「勒三,你家的田,收到了麼?」

「收到了,老爺,你給我家太厚了,自己家都不滿百畝田,為什麼給我家買二十畝?」

「應該退還給您,給我,不如給二公子留著!」

勒三還想嘮叨,被張岱阻止了:「子孫自有子孫福,給你是有道理――讓你泡的濃茶呢?快去送來。」

見大人不聽勸,這僕人只能嘆口氣轉身出去,就在這個時候,有腳步聲從外面進來。

「大人,太孫派人來了!」

太孫派人來了?

張岱霍地立起身來,有點意外,他沉吟著踱著步子。

這次做欽差,自己是副的,正欽差是太孫,但二人並不是投契的人,張岱也不想讓太孫制衡自己,所以二人是分兵兩路,各干各的。

他做的那些事,不曾請教過太孫,也不在意太孫是否同意。

張岱有著自己的主意,只要是自己認定了的事,做了,就不會回頭。

就算是撞到了牆,也要將牆給撞破,撞出一條路來。

不是頭破血流撞牆而亡,就是繼續前去。

這就是自己的做官之道,也是自己的行事風格。

他自覺,已經得罪了太孫,也並不求太孫原諒,現在,太孫派人見自己幹什麼呢?

「讓他進來吧!」

張岱顯得有點憂鬱,嘆了一口氣說著。

片刻,一個男子進來,啪啪行禮:「小人見過張大人!」

「起來罷!」

張岱再是剛愎,也不至於對太孫派的人使脾氣,擺手讓他起來,男子就趁機起身,打量下張岱,只見張岱滿是皺紋,身材幹瘦,雖年齡也算是中年,但從外表看,至少老了十歲,頭髮都已花白,唯兩道眉下,精光閃爍。

這樣的人,此刻眯著眼,看向被允許後進入書房裡的人。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就是太孫派來的使者?

看著像個府兵,並不起眼,但身上那股氣勢,卻與普通士卒之流有著區別。

張岱沒有去仔細看這種不同,而開口問:「太孫派你來,有何事?」

使者也不廢話,確認了見到的就是張岱,就直接說:「張大人,您查得糧庫,使賊人震怖,有人要對大人你下手,扇動了人心,外面已起了民變,已是朝著這裡而來,馬上就要到了!」

「太孫的意思,此事既是有人扇動,大人你離開,他們自然也就無計可施了……」

有人扇動民變?

張岱一恍忽,突然之間,與太孫相見一幕幕頓時閃過眼前,頓時滿嘴苦澀,艱難的吞了一口。

來人見著不動,還以為張岱不信,又催促:「大人,此事一字不虛,您朝山下看,就能看見!」

又快速將情況說得十分清楚。

張岱怔怔聽著,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只喃喃低語,細不可聞:「原來到了這時,太孫還不忘提醒我一下?」

「見微知著,太孫為人,可以知矣!」

「可惜,我張岱沒有福氣!」

張岱都不必去山外看,只微微轉頭,透過那扇半開的窗戶,就能看到一些光,看來,民變已急,快要趕到了。

面對來人轉達的太孫提醒,張岱沉默了,嗓子有些沙啞:「請你回復太孫,就說……本官不會離開。」

「本官平生無有不見人之事,因起了民變,就避讓?」

「不,我不離開!」

使者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沉默下來。

張岱略沙啞喉嚨,擺擺手,催促:「走吧,你就這麼回復太孫。」

使者見狀,默默退下。

腳步聲遠去,張岱也不看,他坐下去,低頭繼續翻閱和批示文件,仿佛使者所說的民變已起,並無影響一樣。

片刻後,又有人進來。

張岱頭也不抬地說:「勒三,把茶放桌上就成。」

一杯參茶,就這麼被放在桌面上。

張岱已是看完了手裡的文件,拿筆批示:「爾等既身任其職,說是報災施賑,為何又賣了糧,並且賣糧,竟然還有帳本留存,真是匪夷所思,汝等顛三倒四,連手腳都忘了擦乾淨,這時還想乞告脫罪,為時已晚,自是難逃三尺王法……」

筆跡一絲不苟,張岱才寫完王法這二字,墨水已盡,就想再蘸一側的墨硯,突然,他動作一頓,似有所覺抬起了頭。

來送參茶的人並沒走,這不是身側僕人的性格和規矩。

一眼看去,「唿」然站起身,將墨硯和參茶打翻,水淋淋的潑了一大片,甚至潑到了手上,燙的專心的疼

張岱猶還未覺。

「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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