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清聞言,便將先前餘七安所說的內幕給他講了一番。

「你所眼見的應該也並非真正的木人王,只是他煉化出來的木人傀儡罷了。木人王依仗這些木人傀儡替他行走江湖中,小李道長一劍斬殺的,應該也只是其中之一,而不是本尊。」

他一番解釋之後,秦爭虎沉思了一下,隨後吐出了三個字:

「你能嗎?」

「……」

李茂清只覺髒話一秒鐘就衝到了嘴邊,險些就要噴薄而出。可顧慮到自己的形象,同時也害怕別人認為這劣徒的素質是師傅教的……才勉強咽了下去。

他雖然也殺過其中一隻木人,但那是在神墟之中手段盡出,方才險之又險地滅殺。像李楚那樣乾淨利落的一劍一隻,自然是萬萬不能的。

可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哪有人這麼直白地問?

簡簡單單的「你能嗎」三個字,雖然一點不帶髒字,可聽在李茂清耳里,可比樸素的罵娘髒多了。

憋了好半天,李茂清才忍住怒氣,重新恢復了儒雅隨和的神情,對秦爭虎溫和地說了聲:

「滾!」

師徒倆一番長談之後,各自明白了彼此的困境。

李茂清被八魔戮仙陣煉化了一身真氣,至今還沒回復。不過近來情況不錯,應該快要重新修煉出第一絲真氣了。

事實上,對於有根基的陸地神仙來說,從零到一是最難的階段,只要他能修煉出一絲真氣種子,那接下來恢復修為就會很快。

而秦爭虎,則是被木人王種下了不知名的魔毒,完全無法調動任何修為。一旦催動真氣,魔毒就會隨之遊走,使他陷入瘋狂與嗜血之中。

而且不止是運功時,每過十二個時辰,他還會有一次魔毒熾盛之期,屆時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必須要用連續的重擊將那些魔氣排出體外才能結束。

「魔毒?」

李茂清聞言思忖了下,「倒是從未聽聞如此奇毒。」

「聽起來像是魔修的走火入魔之兆。」旁邊的餘七安聞言,也沉吟片刻,道:「人間的魔修與魔土之中那些真正的魔物不大相同,魔修在徹底走火入魔之前,還是有人類神智的,只有在破境之中魔氣入腦,才會徹底淪為魔物,只知嗜血殺戮。」

「而那魔毒對你的折磨,就好像是想要將你煉化成為一隻魔物。木人王若是想要將你煉化成沒有神智的傀儡,本不必如此麻煩,只要殺了就好了……說不定他還有更深的陰謀……」

秦爭虎眉頭緊鎖,後怕似地點點頭:「這老癟犢子……心真髒。」

「可如今朝堂之上,楊鼎天已經派了他的人去接手天南軍鎮,聽說對天南七家的態度頗為強硬……」李茂清也有些擔憂,「若是你回去得晚了,被他的人坐穩了天南軍鎮,恐怕是不肯讓出來的。時日一久,朝廷與天南州的關係必定惡化,禍福難料啊……」

「這個擔心大可不必,如今我不在,不管誰接手天南軍鎮,都是猴子稱大王罷了。」秦爭虎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只要我一回去,那些孫子都得乖乖把位置給爺爺讓出來!」

說著,他又忽然氣勢一頹,「就是不知我何時能夠解掉此毒,娘的,等我回去重掌軍鎮,第一件事就是要將那些魔門的小雜碎盡數殺光!」

李茂清想了想,道:「我與懸壺山莊的懸壺翁相交不錯,不如請他來此診治一番。他精通世間醫術,能解萬般毒蠱,說不定會有辦法。」

「請他?倒也可行……」秦爭虎也頷首同意。

「我此時神通盡失,也只能手書一封,由飛鴿傳書,送到懸壺山莊去了。」李茂清道。

「也是我不敢運功,不然喚來我豢養的靈禽飛鷹傳書,打神洛城一來一回不到十個時辰。」秦爭虎也道。

「你們那都太落後了。」餘七安搖搖頭,笑道:「我們觀里有更先進的……飛沙傳書。」

「飛沙傳書?」秦爭虎一怔。

就見老道士呵呵笑一聲,接著輕聲喊道:「小杜、小杜。」

「在呢!」

杜蘭客立馬出現應下。

他在旁人面前都是老杜,也唯有在餘七安和李茂清跟前,能被叫一聲小杜。

「叫萬里飛沙。」餘七安吩咐道。

「收到。」

杜蘭客這就動身去尋萬里飛沙。

不一會兒,就聽蹭的一聲,杜蘭客還沒回來,萬里飛沙就已經出現在了後院老槐樹下。

看來是他腳快先回來了。

「就是這隻,出生於河洛昌平四年、性情溫順、跑腿速度超過全國百分之九十八的靈禽,全名萬里飛沙,別名草上飛……別問我尚飛是誰……當初連續三年榮獲偃月教逃命冠軍,後來棄暗投明加入我德雲觀,還曾做下十天環遊世界的創舉……」

餘七安指著萬里飛沙介紹道。

李茂清師徒一副不明覺厲的驚容。

片刻之後,李茂清寫好了書信,放在信筒中遞給萬里飛沙,「那便勞煩了。」

「不麻煩,都是我應該做的!」

萬里飛沙一頓首,接著拔腿而去,蹭的一聲,就已經消失在了眾人視線里。

「嚯。」李茂清驚嘆一聲,「這速度……若不是領悟乾坤法則,恐怕尋常大能御風都比他略遜一籌。」

「他在跑路這方面,確實是天賦異稟。」老道士拈鬚微笑:「接下來就等他將人請回來就好了。」

……

到了晚間,眾人陸續準備入眠。

秦爭虎找到了杜蘭客。

「老杜、老杜。」

「在呢。」杜蘭客應道:「秦將軍找我有事?」

「你們道觀里有沒有繩子,就他娘的又粗又長那種,給我弄來點,越多越好。」秦爭虎比划著說道。

「繩子啊……好像有,我去找些來。」老杜點點頭,又好奇問道:「你要做什麼啊?」

就聽秦爭虎道:「綁我。」

「嗯?」老杜一怔。

秦爭虎繼續道:「千萬要綁得嚴實一點,給老子往死里綁,多打些結。就什麼十字縛、龜甲縛、桃縛、菱縛、後頭兩手縛……這些基礎的你都懂吧?」

「啊?」老杜一臉懵。

這很基礎嗎?我但凡聽說過我跟你姓……

正常人誰會懂這些東西啊喂?

「不是……」他忙擺擺手道:「秦將軍,你為何讓我綁你啊?」

「好方便你打我啊。」秦爭虎一臉的坦然,「你最好是準備一根木棒……」

「手會不會太重了些……」老杜一臉驚恐地問:「一般不都是皮鞭和蠟燭嗎?」

「嗯?」這次輪到秦爭虎皺眉:「你特娘的想哪裡去了?」

「這是我多想嗎?」杜蘭客狐疑地看著他。

「我想的是……在我入眠時,那魔毒極容易入侵我識海,催我入魔。所以我才有此要求,想讓你們聽我發出叫聲就來打我驅逐魔氣……」秦爭虎盯著老杜,「你以為是啥?」

「嗨!」老杜一拍掌,「咱倆想一塊兒去了,呵呵,我這就去給您準備!」

隨即,他依言取來一大捆繩子,結結實實地給秦爭虎來了個緊縛套餐,然後才回去睡覺。

……

李楚按照日常,出去十里坡召喚魔物,打完之後又順手和燈籠怪敘了敘舊,然後才充實地回到德雲觀。

沒等回到觀內,忽然就聽到一陣亂紛紛地叫喊。

「吼——」似乎是秦爭虎粗豪的嗓音,「快走!」

李楚以心目看過去,就見秦爭虎身上魔氣滔天,整個人已然被魔毒充斥了!

他稍一掙脫便震斷了身上的所有繩子,沖將出來。

其實先前他並不知道,在入魔之際,他以為自己極度虛弱,實則身體可以爆發出極強的力量。

木人王用鐵索能捆縛住他,主要是因為上面有壓制魔氣的符籙,剛好能克制入魔的力量。那種尋常的繩索,對此時的他來說根本是不值一提。

觀里的人都被他驚到,紛紛出來查看,見到他這副樣子,立馬嚇了一跳。

秦爭虎才又怒吼道:「快走!」

他極力地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殺意,可是雙眼漸漸被血紅色所蒙蔽,那股嗜血的衝動愈發難以克制,他猛地仰天一嘯,「赫——」

轉過頭,就直朝後方的院牆沖了過去。

他想撞破院牆去到外面,以免傷害觀中的人!

這一幕可頓時讓李楚雙目圓睜。

德雲觀砌牆用的的每一塊磚,那都是師傅辛辛苦苦從十里八村騙來的……都是小錦鯉辛辛苦苦彎腰撿來的……更是自己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一劍一劍斬妖除魔賺來的……

豈容如此踐踏?

上一個敢毀壞德雲觀院牆的人,投胎投得快的話,現在應該都快滿月了……

當即,就聽颯颯颯一陣連聲響起,李楚瞬間出現在院內,戟指向前:「定!」

嘭。

就算秦爭虎他入魔之後再兇猛,也扛不住這一指,瞬間被禁錮在當地。

他身周的黑色魔氣已然相當濃重,尤其此時沒有日光,那些魔氣洶湧地纏繞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間,上下遊走,不時溢散出來,使得他的血脈鼓漲的相當邪異。

甚至隨著秦爭虎的每一次呼吸,都會有魔氣從鼻孔中噴薄而出,讓人幾乎看不清他的面容,透過黑氣只能看到一雙猩紅的眸子。

極端可怖。

面對著這樣的秦爭虎,李楚只是淡淡地說了句:「給我打。」

一聲令下,老杜舉起大棒,就毫不客氣地撲了上去。嘭嘭啪啪一頓亂棍,讓秦爭虎逐漸露出解脫似的舒爽神情。

……

第二天一早,懸壺山莊的醫生就到了。

因為萬里飛沙又不能帶人,所以是從神洛城乘靈禽過來的,速度上就拖慢了些許。

此時秦爭虎正神采奕奕地站在了院子裡。

「他姥姥的。」他哈哈大笑道:「我已經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小李道長,昨晚多虧了你的一指和杜道長的大棒,可著實讓我舒服了。」

就聽一陣腳步聲響,萬里飛沙和小神醫神情驚恐地走了進來。他們來得不巧,恰好聽到了秦爭虎剛才的話。

只覺這道觀里的空氣說不出的焦灼。

餘七安看著小神醫,頓時皺起眉頭,「怎麼來的是你?」

當初小神醫住在德雲觀的時候,可沒少說他腎虛。

「那個……我師傅他去北地和長春叟交流藥理,不知為何,三月未歸。老萬昨天突然跑來說事態緊急,我們師兄弟幾個一商議,就派了個醫術最好的過來先看看……」小神醫笑道。

他眼神一掃,落在秦爭虎身上:「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中了什麼魔毒的秦爭虎大將軍就是你了吧?」

「你特娘的還挺會猜。」秦爭虎大喇喇坐下,「最好治病也有這麼厲害。」

「放心吧您吶。」小神醫放下藥箱,也坐在秦爭虎對面,「先號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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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爭虎依言伸出手腕,小神醫搭上脈搏,同時問道:「來,我看看牙口怎麼樣?」

「嗯?」秦爭虎雖然奇怪,但還是齜了齜牙。

就見小神醫仔細打量了一番,又朝一邊的人問道:「平時咬人嗎?」

秦爭虎一瞪眼睛:「這他娘是什麼問題?」

旁邊李茂清沉吟片刻,答道:「不發病時倒不會,一發病就說不準了。」

秦爭虎怒道:「師尊你特麼就別一本正經回答了吧?」

小神醫又問道:「平時性情溫馴嗎?」

「不,十分暴躁。」李茂清答道:「非常不講禮貌。」

「配過種嗎?」

「喂你不要太過分!我打人很疼的!」秦爭虎徹底不幹了。

「行行行,這個不問也行,嗯……」

小神醫點點頭,「病情我大概了解了。」

秦爭虎問道:「你小子該不會是獸醫吧?」

「嗨,不就都那麼回事兒嗎。」小神醫擺擺手,無所謂地道。

他又抬眼看向眾人道,微笑道:「他的情況我已經心裡有數了。」

「他體內到底是什麼毒?」李茂清關切地問道。

「哦?」小神醫一攤手:「沒毒啊。」

「咦……」

眾人聞言,齊齊向後退出了三尺遠。

啪!

秦爭虎一拍桌子,暴怒而起,「你特麼不要瞎說,我都沒配過種,哪裡會沾這個毒?」

「我說的就是沒有毒啊……」小神醫無辜地解釋。

秦爭虎又悻悻地坐下,「都什麼時候了還玩諧音梗,再這樣我扣你錢了啊!」

「那不是毒,那是什麼?」只有李茂清還在線的樣子。

「簡單來說,他是被人種了魔種,用藥石之術是不可能將魔種祛除的。」小神醫解釋道。

「那可有解法?」

「我所知唯一的方法,可能就是修佛。」小神醫道。

「修佛?」

「不錯,天南凈土雲浮寺中有一《祛魔經》,應該可以救他於水火。只是……想要修習此經,可能非得拜師投入雲浮寺門下不可。」

「這可不容易……」李茂清猶疑道。

「那有何難?」秦爭虎一拍大腿,「那雲浮寺收的弟子又不少,還能不要老子?」

「別人拜師可能容易,可你要去拜師……」李茂清呵呵冷笑,「不是每個師傅都像我這麼好說話的,肯收你這粗鄙之人為徒。」

「這有什麼。」秦爭虎大咧咧一擺手。

「我跟那幫禿驢客氣點兒不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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