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章魚「十二爪」帶著滿身傷痕,灰溜溜地從一個大章魚群中逃走。

它腦海里正塞滿著這三天來的所有記憶。

……

三天前,它清醒過來後,就帶著打昏自己的兇器,拚命划水,找到原本的章魚群。

它見到海力斯首領後,就自豪地說道:「你們看,我也因為偷罐子挨了那個神秘男人的打,兇器就是他丟下的這隻書包,一下就把我打昏過去,我頭上還起了這麼大一個包。」

它邊說邊用一隻腕足,舉起一個暗黑色沉重的書包,然後用另外一隻腕足,指向圓腦袋上突兀的一個大肉包……

章魚首領海力斯,伸出一隻腕足,把它頭上的那個大肉包仔細摸了一下。

一開始它還發出「咔咔」聲,對其他章魚說:「沒錯,是那個人類的特有力量造成的,辨識度很高,就是湯姆先生口中的東方真氣。」

不過摸到最後,它突然翻臉,一腕足又將「十二爪」抽了個跟頭。

它接著罵道:「你果然就是人類派來的姦細!!他打你的時候,分明收了很多力道,和打我的時候,造成的傷痕完全不同!」

眾位章魚聞言,紛紛伸出腕足,爭先恐後地觸摸那個大包,發現傷痕情況,果然和首領說的一模一樣。

換成普通人很難發現這點,但對智商極高,又有8個AI輔助工作的章魚來說,用力一擊,還是收著力道去打,兩者之間帶來的傷痕,那是截然不同的,在它們感知之下,就像掌上觀紋一樣容易區分。

它們紛紛開口贊同道:「首領英明。肯定是十二爪,之前被我們揭穿身份後,就去找那個人類,又演了一齣戲,想回來再來博取我們的信任。」

「沒錯,我經常上岸偷看人類的電影,記得有一個大火燒大江的電影,裡面就有類似的情節,這好像叫一個什麼計來著?」

眾位章魚聽後,都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一隻只苦苦思索著,無數條腕足,漫天亂舞。

「這叫苦肉計!!湯姆大人專門教過我人類常用的計策,就是用來防止我們被他們騙了!」海力斯章魚首領,洋洋得意地揭開謎底。

「對,對,就是這個,首領果然是星球上最聰明,最強壯的章魚!!」一群小號一些的章魚拚命恭維道。

「十二爪」的一隻腕足撫摸著圓滾滾的腦袋上,又新多出來的一個大肉包,兩顆大黑眼珠子無辜地轉動著,欲哭無淚。

原本只是「不會偷罐子的十二爪章魚」,大家嘲笑歸嘲笑,不會拿它怎麼樣。

現在可好,它成了「使用苦肉計要重新混入章魚隊伍中的人類姦細」……

這罪名可就大了。

「曬死它!!」不知道是哪一隻章魚喊出了這個可怕的口號。

「曬死這個人類的姦細!」

「把它綁在最高的船頭上開曬,對了,我們要先去偷一艘船……」

「而且船上肯定會有很多的罐子。」

「沒有罐子也不要緊,大船里的房間很多,那就是一個個大罐子。」

眾位章魚興高采烈地談論起再去偷罐子的事,似乎已經將處置姦細的大事全部拋在腦後……

海力斯首領十分無奈,它猶豫了一下,自從章魚部落成立後,還沒有內部處決過其他章魚,所以它的威信並不太高。

上回它被打昏後扔進海里,部落里的其他章魚就立刻無視了它之前的待機命令,紛紛搶先登陸,自行其事。

它想到這裡,咬咬牙道:「都給我住口。那是愚蠢人類在中世紀的野蠻做法,我們是高貴聰明的章魚,不能走他們的回頭路。」

「那該怎麼辦?」

「難道就這樣白白放掉這個人類的姦細?它肯定是想潛伏在我們中間,好顛覆我們未來的大章魚帝國。」它手下的一群章魚開始不滿道。

海力斯首領得意道:「我們要用乾淨,衛生,沒有血腥的『水刑』!!來證明從一開始,我們大章魚族,就能遠勝人類!」

「首領英明!!」其他章魚立刻聽懂首領的意思。

「那還是得先去偷一艘船,一般的罐子太小,裝不了多少淡水。」有一群章魚還是念念不忘歪樓。

十二爪一聽,原本灰褐色的腦袋,嚇得都變青了。

它這種在海洋中生活的章魚,要是進了淡水裡泡著,能熬很長一陣子,但最後還是得死。

這種慢慢等死的感覺,不比被太陽曬死好多少,就是看起來的確沒有血腥,而且乾淨,衛生……

它立刻開始逃跑,沒有辦法,它再笨,也知道再不逃,那真會沒命的。

於是一場章魚間的大內訌開始了……

它有十二隻爪,而且體型比海力斯首領還要大,還要強壯,若非多長了四條腿,應該是它做首領,來決定別的章魚命運……

爭鬥開始了,大群大群的章魚輪流撲了上來,堵住它逃生的道路。

十二爪狼奔豕突,但是卻毫無轉機,眼看就要精疲力竭。

這時,它突然發現自己一隻腕足牢牢抓住的那隻暗黑色書包中,飛出來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將它狠狠抽打的一隻章魚給打昏過去。

原本它是下不了狠手的,只是抽開那些堵路的章魚,所以一直衝不出去,因為沒有章魚害怕它。

直到這個金光燦燦的東西出手,將那些章魚一個個打昏,對手越來越少,怕得越來越多,都開始縮在後面划水,它才有機會沖開一條路,最後狼狽而逃。

它當然不會知道,在搶最後一擊的時候,遊戲書寶貝是不用別人頂禮膜拜,念咒語的……

這點不用主人吩咐,它早被系統爸爸言傳身教,已經是深入骨髓的本能。

只是這樣一來,十二爪「人類姦細」的罪名,也徹底坐實。

「可惡,竟然用人類的法寶,來打我們章魚,它果然就是個姦細,」海里斯首領威信大失,惱羞成怒,立刻向海洋各處的大章魚群發電報,通知這個消息。

因為是明碼電報,所以「十二爪」也收到了這份電報,知道自己徹底無處可去,只能老老實實當一條流浪章魚,在海洋上遊蕩一生。

……

此時,它腦海里縈繞著無比委屈的想法……

「為什麼,為什麼章魚之間,就不能多一點信任?」

「為什麼,大家要互相猜疑?因為我天生多長四條腿,就該受其它章魚的排斥麼?」

「我沒偷罐子,沒挨打,就不是章魚麼?」

「我偷了罐子,挨了打,又說我是苦肉計?」

「這是怎樣黑暗的一個章魚世界啊?」

它下意識地將這些想法,「咔咔咔」地轉成摩爾斯電碼四處亂髮……

…………

十二爪並不知道,在它的上空,之前毆打過它的俠客甲,正在面無表情地盯著它看。

方寧正在系統空間聽著安德森給做的實時翻譯,口裡稱讚:「沒想到一隻章魚,都能思考這樣深奧的哲學問題,真是難能可貴……」

系統:「真是無聊透頂……它有這個胡思亂想的功夫,幹嘛不去捉兩條魚補補身體,那本破書還能趁機多偷點歷練。」

方寧無語道:「你真是一點大局都不懂,就只會盯著眼前那點東西。它要是能通過這個問題走上一條新的道路,那遊戲書寶貝的歷練再也不用發愁。」

系統:「我不懂,大富豪你肯定懂,你幹嘛不開導開導它?」

方寧得意地一笑:「時機未到。」

系統:「聽不懂,能說得再明白點嘛?」

方寧「呵呵」一笑:「你用不著聽懂,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行。」

…………

章魚十二爪,思考著深奧的哲學問題,隨波逐流,到處亂飄。

不多久,它就看到遠遠的,有兩隻巨大的海豚正在打架。

它們一個身長八米,一身漆黑,一個身長九米,一身亮白。

哪一隻體型都不比十二爪差,但配上發達的肌肉,力量上要勝出它許多。

黑白兩隻海豚正用頭撞來撞去,互不相讓,撞得十分激烈,腦漿子都要撞出來了。

畢竟它是軟體動物,對方是有骨頭的脊椎動物,在力量上處於先天劣勢。

「這隻笨章魚是我先發現的,我要先吃。」

「明明是我先發現的,我先吃。」

章魚十二爪,換成以往,看到自己的天敵,肯定有多遠躲多遠,但現在它心情鬱悶,孤獨難受。

現在難得能碰到會說話的海洋生靈,於是就游上前去搭話。

它用神念傳音過去:「兩隻海豚先生,你們在爭吵什麼?」

九米長的白海豚回頭看了它一眼,傳音回來:「哦,我們正在爭論應該誰先來吃你……按照我們部落的規矩,誰先發現的獵物,誰就有資格先吃,我們都說是自己先發現了你,誰也不承認後看到的你。」

「哦,是這樣啊。那大家實話實說不就完了?幹嘛要因為一條獵物就去撒謊騙人呢?肯定只有一隻海豚先生是先發現我的。」十二爪晃動腦袋勸解道,隨後它就一臉懵比狀,「等等,你們想吃的那隻章魚,難道是我?」

「對啊,你為什麼要這麼驚訝?海豚吃章魚,那不是天經地義麼?還有,你還真是個笨蛋,不遠遠地逃開,還主動送上門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獵物,要是其他的也都這樣就好了。」八米長的黑海豚欣喜道。

「十二爪」欲哭無淚,它小心翼翼道:「可是我聽他們人類講,開了靈智,會說話的動物就不能吃了。」

白海豚聞言疑惑道:「有這回事?不會是你編來騙我們的吧?」

「我從來不說謊話,真的,我可以向天發誓。」十二爪舉起自己十二隻腕足,朝天發誓道。

「咦,它居然有十二隻腕足,看來不像是一般章魚。」黑海豚敏銳地發現了這個事實。

「哦,現在我想起來,我救過一個船員,他對我講過,好像是現在人類的確有規定不准吃會說話的動物。它說的應該是真話,那就放過它吧……」白海豚最後對黑海豚說道。

黑海豚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我看它這麼笨,應該還沒有學會說謊。」

它們說的話,讓十二爪慶幸不已。

它此時精疲力竭,真的干不過這兩隻天敵,最多也就是和其中一隻同歸於盡。

「謝謝你們,沒想到我的族人都不相信我說的話,你們反而會相信我。」

白海豚得意道:「那是因為我們是象徵愛與和平的海豚啊……」

…………

俠客甲在上空看著下面這一幕。

方寧一臉自信道:「時機已到。」

十二爪於是和兩隻相信它的大海豚,結伴而行,一起去找找魚場,決定按勞分配。

半夜裡,兩個同伴先後睡著,因為它說自己有十二條腿,能輪流值班,所以自告奮勇將以後警戒守衛的工作全部接下。

此時它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浮想聯翩。

它的十二條腕足,都有自動工作的能力,不用它這個大腦時刻盯著,這就給了它充分思考的時間。

「為什麼我的天敵都願意相信我說的話,而我的同類卻不願意相信我?」

「這到底是為什麼?」

當它將這些念頭又發成摩爾斯電碼後,一隻腕足抓著的那隻暗黑色書包中,那隻金光燦燦的東西,突然再次出現,飄在上空。

它疑惑地看著對方,看了一陣,才認出來這個金光燦燦的東西,和人類書籍長得很像。

它突然想起來什麼,然後連忙開口道:「謝謝你,金子一般的書,你救了我的命,不然我逃不出來的。」

它用的是摩爾斯電碼。

而那本書,忽然撲閃著書頁,發出「噗噗」的聲音,似乎是在回應著它。

它仔細聽了一陣,突然欣喜若狂。

因為它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麼,那也是一種摩爾斯電碼。

「身負天命的十二爪章魚少年啊,你命運的車輪已經開始轉動。放棄種族之間的偏見,去建立一個誠實的海洋世界吧,讓那些因為妒忌別人,而去汙衊別人的,無處容身,讓你的後人再也不會重複你以前的遭遇……」

它聽著聽著,原本一直處在迷惑和不知所措中的眼神,現在慢慢出現一種莫名的堅定之色。

沒錯,這才是我多生出四隻腕足的理由,是上天選擇了我,讓我與眾不同……

那些同族從小就妒忌我的強壯,我的腕足更多,就更有力量。

長大後它們找到機會就會汙衊我,就會排斥我。

我說什麼,哪怕都是真話,它們也不會相信。

而那兩隻天敵海豚,腕足數量對它們沒有意義,才會只考慮我說話內容的真假,不會曲解我的意思。

我要讓所有海里游的都知道,只會妒忌和汙衊別人,是不能讓你們自己強大的。

我要建立一個誠實的海洋世界,這就是我,十二爪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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