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卓美這番動情的自訴,讓我顛覆了對她的認知,我不懷疑她是發自肺腑的,但也了解這是她打的一張感情牌,無論米彩多麼不能釋懷她過去的所作所為,終究她還是米彩的親生母親,當她說起自己離開的動機,以及和米仲信在一起的過去時,米彩怎麼也不捨得讓她這麼孤獨著......

看到米彩的表情起了變化,嚴卓美又對米彩說道:「小彩,媽媽可以被所有人誤解,但你是我的女兒,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做錯的過去,回到我的身邊,好嗎?」

米彩沉默不語......

嚴卓美又轉而對我說道:「昭陽,聽說你初戀的那個女孩子因為發生意外,腦部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這次,我不是一個人回國的,我從美國的梅奧診所請來了代表國際最高水平的腦科專家,他們是研究植物人恢復意識領域的權威,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夠比生命更值得尊重的存在,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讓這個女孩子甦醒,國內沒有的醫療設備我可以想辦法從美國運過來,讓她在國內也能享受到代表美國最高醫療水平的待遇。」

我充滿意外的看著她,難怪她之前表示我會歡迎她的回國,原來她帶來了讓我如此無法拒絕的厚禮…

她又說道:「我雖然不在國內,但是對國內發生的事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也明白你一定會把自己初戀女友受傷的事情懷疑到我嚴卓美的頭上,但是我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顯而易見,是有跳樑小丑借勢將髒水潑在我的身上,至於是誰,我相信你是有能力揪出來的。」

我皺眉思索著,米彩的臉色卻有些難看,我這才猛地想起,嚴卓美一直在強調簡薇是我的初戀女友,這觸動的是米彩心裡最敏感的那一根弦,她在看似不經意間便拉遠了我和米彩的距離,她很自然的駕馭住了我們的思維,讓我們停留在她的表達中,無從反駁,只能傾聽。

於是,她繼續對我說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青年,首先我並不排斥理想主義,我討厭的只是假借理想主義之名,去逃避社會的殘酷,且不將在競爭中的失敗歸咎於自己的避讓......你得明白,這就是一個由物質構成的世界,我們永遠也不可能脫離物質單獨生存,而物質才會給人帶來最安全的感覺,就好比:這次你初戀女友遭遇的慘禍,你的理想主義能為她帶來些什麼呢?......但是,我掌握的物質資源卻可以讓她接受最好的治療,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那些美國的醫生都是人間的天使吧,充滿了理想主義,慈悲為懷......哼哼,等待治療的人千千萬,頂尖水平的醫生卻屈指可數,最後打動他們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的,還是金錢,這些我希望你都能看得到......請不要再用你的理想主義傷害我的女兒,和你身邊的人,只有領袖才有資格談理想,他們的手只要在文件上籤一個字,就會有一座城市拔地而起,從而改變無數人的生計,若要談理想,就先讓你自己成為領袖,否則你的那些幻想,充其量只是個白日夢…」

我的心情被嚴卓美的話語不斷的觸動,我沉默了許久,終於抬起頭看著她,問道:「你和我說了這麼多,到底要我怎麼做?」

「給我女兒一條路走,也是給你自己一條出路......我和你實話實說,你從來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女婿,你能給我女兒一時的幸福,這個我信,但是你給不了她一生的幸福,因為我在你這個人的身上沒有看到過抵禦風險的能力,而這個多變的世界卻不會給你們一帆風順的生活。」

我心中好像被針刺了一般難受,只是低垂著頭,沒有開口反駁嚴卓美,因為她說的是一個我無可反駁的道理,是我對朋友的輕易信任,和遭遇挫折後逃避的心理,才讓米彩徹徹底底的丟掉了卓美,又天真的以為:在徐州便是要尋求的生活,可也沒有真的過好這段生活。

也許,放手才是對米彩真正的愛,想必她也疲憊了,雖然我不懷疑我們還愛著,可是很多的愛情就是在疲憊中放手的......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心中扎著利刃,卻平靜的對嚴卓美說道:「如果這次米彩願意追隨你去美國,我會祝福她的…」

米彩看著我......我沒有迴避她的目光,也注視著她,想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裡,永遠不忘…

嚴卓美又看著米彩,等待她給予答覆......

也許答案早就在米彩的心裡,她並沒有過多的糾結,點了點頭,回道:「我願意和你回美國,從此留在美國生活。」

我不知道此刻的嚴卓美是什麼表情,我閉上了眼睛,痛苦的吞咽著口水,我們終究以這樣的方式將近兩年的感情走到了盡頭,我們沒有爭吵,出其的平靜,也許是出於相信離開對方後都會獲得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們兩個人都在28歲的年紀選擇了放棄這段感情,於是,那句「只要其中一個人不放棄,另一個人就不允許放棄」的諾言也就不再存在。

我睜開了眼睛,嚴卓美已經喝掉了碗里的稀飯,放下了勺子,平靜的說道:「這裡的稀飯和小籠包都很不錯,但也只是用來懷念的,卻已經不會成為我日常生活里的一部分,我相信,若干年後,你們都會感激我的......你們都會有更好的開始…」

說若干年後太遙遠,所以我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對米彩說道:「待會兒再陪我走走,好嗎?」

「嗯。」

......

當我們離開小吃街的時候已經是夜晚時分,目的終於達成的嚴卓美很自覺的給了我和米彩足夠的空間,她先行乘車離去,於是只剩下我和米彩並肩站在了人潮擁擠的街頭,我們默契的看著那座即將更名的卓美購物中心,好似我們的愛情從這裡開始,也從這裡結束,我們誰也沒有能夠逃脫卓美帶給我們的命運,而卓美也沒有逃脫上天給予它的命運,和我們的愛情一樣,它也即將不復存在了…

世界在街燈和霓虹的交錯中變得越來越不真實,那些擦肩而過的行人,只在我心裡留下了行色匆匆的映像,我前所未有的感到空乏,於是轉身對身邊的米彩,輕聲說道:「可以牽著你的手走走嗎?」

她沒有用言語回應我,卻已經牽住了我的手,我們邁著一致的步伐,順著延伸的街道,往卓美之外的另一片街區走去,從這裡大約再走10站路,便會到達我們經常去散步的廣場,那裡始終是孩子們的天堂,他們的吵鬧聲常常匯聚成一首歡暢的歌謠,飄到城市的上空,警醒著我們這些成年人不要將生活弄得太沉重,所以,我們才如此喜愛那個地方。

這個城市有太多的路,有時是直線,有時是曲線,我們一直走在這些直線和曲線之間,看到了砌成城牆的青石磚,看到了河的兩岸,也看到了觀景的船載著旁觀的遊客,將這座城市裡的精華收攏在自己的相機里,或許,我和米彩也在他們的鏡頭裡,可是當他們回看這些照片時,卻不知道我們走在這條河岸時,是多麼的悲傷......

我們坐在一張長椅上休憩著,我一邊抽煙,一邊計算著還有多久才會到那個廣場,是的,除了這裡到廣場的距離,我什麼也不願意多想,更不去想,還有哪個女人會讓我如此的愛戀,我握緊了米彩的手,用拇指輕撫著她的手背,在她手背的溫度里,感覺著那些被雕刻過的時光。

「昭陽,你怎麼看待嚴卓美剛剛對我們說的那些?」

「一半在演戲,一半發自肺腑......…」

「不管她是在演戲,還是發自肺腑,她都成功了,不是嗎?」

「她是個讓人難以反駁的女人,其實,最重要的還是我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

米彩轉身看著我,她的神情肅穆,問道:「事到如今,你還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那座晶瑩剔透的城池嗎?」

「......相信,可是卻太虛幻了…也許,它只是痛苦難忍時的一個產物,寄託著生存下去的希望。」

晚風又一次吹過了護城河,吹起了波瀾向北方流淌著,米彩久久沒有言語,她似乎也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後,判斷著那座城池是看得見的,還是僅僅存在於我們的期待中,她終於對我說道:「我認為會有這樣一座城池,可是它除了晶瑩剔透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城池的後面,應該還有一個後花園,裡面生長著五顏六色的花朵,還有雜草,代表著我們的喜怒哀樂,也代表著生存形態的多樣性......我們需要固守的是心靈深處的晶瑩剔透,但也要懂得欣賞大千世界裡的灰暗和色彩斑斕......如果將這些融合,那才是一座真正有生命的城池…」

我第一次聽到米彩對我信仰的那座城池提出了不同的見解,在她的見解里,曾經的我仿佛是偏執的,因為這種偏執,我不願意接受其他的形態,追求著那晶瑩剔透的純潔,可是這種晶瑩剔透卻是有缺陷的,因為生活變得沒有懸念,一眼可以看到底,實際上最好的方式,是把心靈洗乾淨,站在那座城池裡,看著從來沒有被設想出來的後花園,生活才會多姿多彩.......

原來天空之城不是住在心裡的,應該讓它飛翔到天空,才能看到兼容,豁達和開放......天空之城也不是只屬於自己的,因為它不是一座代表著孤獨的城,它包含著時間和生命,是一座可以給予人指引的開放之城,無論是善人還是惡人,都只是那座後花園裡的花草樹木,我們沐浴在那晶瑩的光輝中,善人生長,惡人不思悔過便滅亡......它是這個世界的內核,是人性的化身,是生命該遵守的法則。

晚風的吹拂中,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米彩,我終於看見她的臉上有了一些笑容,她靠在我的懷裡,輕聲說道:「陽,美國我是必須要去的,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一定要以結束為代價......嚴卓美始終是我的母親,她對我們說的這些話是發自肺腑的,但是我也知道她的意圖,她想讓我去美國,然後一點點勸服我、改造我,讓我在那裡嫁人生子…」

「我知道,所以她一直將蔚然留在自己的身邊,他們都在等你去美國。」

米彩點頭:「嗯......昨天在醫院,簡博裕給我的觸動太大了,有些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和嚴卓美都應該靜下心去正視我們之間的母女之情了,我不想有一天,我們走上了簡薇家庭正在走的老路上,才去醒悟,這樣也就太痛了…......其實,這麼多年我很想叫她一聲媽媽,可是開不了口......還有,我去了美國,她才會盡心盡力的去幫助簡薇,我希望看到簡薇甦醒的那一天......我也害怕那些不好的事情真的是她所為,如果我執意不走還會有更多的悲劇出現......所以,我真的要離開了…」

「我理解你…」

「還記得我們給對方的承諾嗎?」

「只要其中的一個人不放棄,另外一個人就不許放棄…」

「現在我要告訴你,我不會放棄......你願意兌現這個承諾嗎?」

我凝視著她,上一刻我已經心如死灰,這一刻她卻讓我起死回生,我久久言語不出…

米彩嘆息:「你還是老樣子,在我面前總是那麼自卑,一直將愛情的主動權交給我,難道你就沒有底氣爭取一次嗎?還是說,你偉大到可以用自己的痛苦,去成全嚴卓美給我的幸福?」她說著從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了那隻我送給她的掛著帆船吊墜的項鍊。

「我......」我的鼻子有些發酸。

她握住了我的雙手,輕聲說道:「聽說南京有一條莫愁路,我們去那裡走一走,我還有一些話要叮囑你,然後我們在莫愁路上說再見......誰也不要為這次的分別犯愁…」

她又笑著,仿佛在自語:「莫愁、莫愁......無論未來多難熬,都要莫愁,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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