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
吳華起身打開了緊閉的窗戶，外面的春風呼嘯著卷了進來。
凝集的煙霧很快被卷了出去。
劉青跟吳華難得坐在一起，顯然不會只說這麼一兩句話。
他們才是真正可以在鴻鵠-白華電商產業試點落地事務上一言以決的主兒。
掐滅手上還剩大半截的煙頭，劉青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杯，低眉看向茶水：「武縣今年55了吧？」
「好像是吧。」吳華坐回位置，隨口搭腔。
劉青喝了兩口茶：「事情總是要辦的，你的意思呢？」
「是這個意思。」吳華幾無猶豫，表示了附和。
「……」
又說兩句聽起來沒什麼意思的話，辦公室忽然安靜了片刻。
比起周寬跟齊眉通話時的直白，劉青跟吳華的對話就特別有那種雲山霧罩的意思。
也可以說是故作高深。
反正這也算是他們這個群體的一種特色。
哪怕周寬活了兩輩子，玩這種雲山霧罩還是不太妥帖，反正是比不上正兒八經的體系大佬。
好在能經常跟老林同志嘰歪得到薰陶。
劉青跟吳華這短短几句話里意思不少。
劉青64年生人，吳華是65年生人，劉青提武縣的年齡，是話中有話。
連當初林國福遠在羊城都能很輕易看明白，又幾句話提點讓周寬也能輕易看明白的意圖，劉青跟吳華他們自己心中當然清楚對方的想法。
劉青提武縣的年齡，也等於是告訴吳華，他劉青也不年輕了。
吳華之所以像是隨口搭腔的樣子，是在迴避這個問題。
當然，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意思是：根據相關規定和某些潛規則，武縣這個年紀已經到點了，頂多今年底明年初無論如何都只能是提半級退二線了。
哪怕是現在打通天地線，直接扶正成為正處，也一樣到點了。
對於沒法在更尖銳的問題上達成一致，劉青並不意外，直接提出眼下的事情。
鴻鵠-白華的電商產業試點項目還是得落地的。
這是根本。
發展快慢的尖銳問題可以先擱置。
於是，在這個事情上，吳華根本都不帶猶豫的表示了附和。
他是希望把劉青綁在白華多待一陣，可前提是鴻鵠-白華的試點落地，維持一種更穩妥的發展形式。
所以這件事情當然是能達成一致的。
從更廣泛的意義上，以及更長遠的角度上，吳華的做法更符合鴻鵠-白華的需求，也對各方跟更有益。
也符合周寬想要的發展方向。
但是很顯然，不符合劉青的利益。
劉青本身就在副廳上蹉跎了好幾年，今年更是直接暗降到了正處崗，本來心灰意冷了。
結果周寬的出現，鴻鵠-白華電商產業發展規劃的出現，直接點燃了劉青心中的希望。
更巧的是，周寬居然是他劉青在黨校的同學林國福的未來女婿！
這踏馬簡直就是天上砸餡餅的好事情。
所以，劉青明顯有了更長遠的野心，恨不得今天種樹明天摘果後天復職大後天扶正。
試問……誰不想呢？
總之，按照如今的格局，劉青將成為鴻鵠-白華平穩發展的最大阻礙。
「……」
第一輪交流結束，勉強算是求同存異了。
劉青沒多耽誤，又主動提起了第二輪交流：「沒辦法講道理的話，就也還是靜觀其變吧。」
「依劉書你的。」吳華好像個應聲蟲一樣，沒提出額外想法。
劉青又說了兩句。
轉而說道：「既然周老闆很關注事情進展，也不好讓他太寒心。」
「是，是，畢竟這個盤子只有周老闆能玩得轉。」吳華認同道。
「……」
又說了兩句，劉青站起身來：「那就先這樣。」
「好。」吳華點頭。
從1月份來到白華，這是劉青第一次單獨跟吳華坐在一起交談，前後大約有個半小時，抽了二十分鐘煙，聊了不過十分鐘。
頂多算得上是求同存異。
甚至都算不上。
因為兩人之間的矛盾其實很尖銳。
至少是遠比周寬想像中的要尖銳。
額外的，劉青也遠比周寬想像中的要『急躁』一些，因為在周寬的預想中，劉青跟吳華之間應該不會坐在一起商量。
只不過，這場交鋒顯然不可能傳到周寬這邊。
連劉青、吳華的秘書都不在，顯然相關事情只會止於那間辦公室……
劉青走後，吳華又在原地坐了好片刻。
他現在的想法其實很複雜。
「其實……按部就班的發展，讓一步，我也能順利接班，時間上是夠的，最早也得今年底才能走。」
「而且如果能達成一致，將來也算是多有一個靠山。」
「畢竟怎麼也有點同事香火情。」
「可是……凡事都有個萬一。」
「而且，我是真不太看好大幹快上的模式，尤其是周老闆……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他的想法才最重要啊。」
「自古錢權不分家，至少在我現在這樣的層面，像周老闆那樣身家地位一天一變化的有錢人，其實地位是相差一些的，要不是他是白華人，根本都看不上白華這種商業環境。」
「……」
「可惜……我不是真的大公無私。」
「……」
「劉書……唉，五年前有多風光，今年就有多慘澹，也不能怪人家急躁，這是他最佳的機會，時間點太湊巧了……鬼知道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安排。」
「周老闆也就是看起來年輕，手腕可不簡單。」
「一個電話讓袁縣立馬退一步，另一個電話沒成功，卻也等於是成功了，很明智的沒有直接聯繫我們……」
「武縣這個人，性格不太好，也是，年紀一大，想法就多，55的人了，兒子才17，也算是老來得子，沒法免俗啊！」
「也不免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講不通啊，真就不怕落個晚節不保？」
「……」
吳華覺得自己心都要艹爛了。
人一旦有了想法，是真的很操心。
其實站在更高角度來說，現如今白華這點事情，也就芝麻點大！
可偏偏身在其中，誰也沒辦法忽略。
…………
隨著周寬的幾通電話，白華各方面的頭頭腦腦都動了起來。
從聲音範圍上來講，齊眉出面與幾個嘉魚橋村民的磋商動靜最大。
齊眉不會白華方言，這幾個嘉魚橋村民有不會普通話的，所以溝通中就需要一個翻譯。
她一點沒逞能，在出面處理相關事情之前，先聯繫了於亮。
於亮倒沒什麼想法，他反正是跟幾個叔伯們吵了好幾次，不差這一回兩回的。
也是如實將所有事情的首尾告訴了齊眉。
獲得了於亮支持，又有周寬給的指示，齊眉的作風十分強硬。
「各位叔伯，這一個月以來，你們給我們的工作進展帶來了很大的困難，我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
「一：按照規則辦事。」
「二：上黑名單。」
「不要指望周總，周總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從羊城來白華處理，你們鬧得多過分你們心中有數。」
「按理說不該我一個後輩教你們怎麼做事，今天我就直接說了，不要總認為別人就該你們的，沾親帶故的不能當一輩子飯吃。」
「任何人都要懂得知足。」
「……」
齊眉這麼強硬的作風，自然是讓幾個被人忽悠到腦子都不帶出門，又帶有嫉妒的村民當場炸窩了。
「小姑娘你怎麼說話的！」
「這裡輪得到你教我們做事？！」
「我們怎麼過分，你今天不說個一二三四，我就去你們的辦公室坐著！」
「……」
齊眉只是平靜的說：「選擇。」
「什麼選擇！」
「我們是嘉魚橋的人，我們不需要做出任何選擇！」
「他老周家有錢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嗎？」
「……」
齊眉盯著最後說話的中年男人：「我敬你年長，叫你一聲大叔，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如果不是周總，你跟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懂嗎？」
「別忘了，你是最沒資格說你是嘉魚橋的人，你家是01年才跟兌換土地把房子蓋到嘉魚橋的。」
「別讓我把你們收錢辦事的事情說出來，小心你們在嘉魚橋都住不下去。」
齊眉這快刀斬亂麻的操作，很快就解決了嘉魚橋的爭端，所有不帶腦子的人都服帖了。
只不過連於亮都略感不適，像是在城裡工作遇到的那種特彆強勢的上司一樣。
消息自然是很快傳了出去。
有資格當看客的人都在議論。
其中也免不了王、陳二人，兩人正坐在一起討論。
「齊眉這是不想乾了嗎？」
「不知道啊，這麼強硬，根本不像她的作風。」
「要不然跟周總彙報一下？」
「還是得彙報一下，齊眉說責任她一力承擔，如今這場面怕是承擔不起，恐被殃及池魚啊。」
「其實也無所謂。」
「也還是有點所謂的，鴻鵠給的工資不低，很難在別的地方拿到同等待遇。」
「……」
連周寬都很意外，他居然最先從王、陳二人這裡聽到了白華的消息。
還是小報告。
周寬根本就沒心思跟兩人多說，隨意敷衍了下。
…………
齊眉這樣強硬，直接就給白華本來就已經不寧靜的局勢添了把火。
顯然，也給了一些有心思的人以話柄。
其中就有如今明面上最大的阻礙：武縣。
首先有反應的是那個李老闆，他特地去摻和了一些場合，大肆談論這個那個。
「我看鴻鵠這是在破罐子破摔啊。」
「特地安排一個這麼強勢的女經理過來，好事都能給辦成壞事情，鴻鵠要是一直這麼強勢的話，誰還敢跟他們合作？」
「而且不就是幾個稍微不太配合的村民，鴻鵠那麼有錢，讓出一部分利益又怎麼樣？」
「……」
他的話當然得不到全部的認同。
當場就有很多人反駁。
「李大老闆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也很有錢，你怎麼不讓點利益出來給大家啊？」
「就是就是。」
「……」
「讓我說，老李說得也有點道理，我看明顯是周大老闆不會安排，他們鴻鵠那個老陳就不錯，結果被一個女人給壓著了。」
「別瞎拍馬屁了好吧，人都不在！」
反正周末兩天情況就很亂。
不過，與以前有區別的是，從表面上已經跟白華商圈打成一片的王、陳二人在齊眉的三番幾次約束下，幾乎沒有離開過鴻鵠。
最起碼沒再去摻和混亂。
給鴻鵠-白華內部不和再添一把火。
顯然，齊眉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混亂也不會因此而停歇。
周末兩天過後，劉海也主動摻和了進去。
「老李，聽說你這些天很跳啊，我就問你一句，假如你背後沒人了，你還想不想在白華做點買賣了？」
「我敢說你們這些嘰嘰歪歪的貨色加起來老子都不怕，你敢說嗎？」
李老闆：「……艹！」
其他一些無辜的看客，包括一些酸死了的人：「……淦！」
他們是踏馬的躺著也中槍了。
齊眉、劉海的先後強硬，終於讓民間的聲音徹底統一了，可以說是超額達成了周寬的期望。
只不過，接踵而來的是上層的理性反撲……
3月30號，周二。
在頭頭腦腦都保持緘默的情況下，武縣故意去了某地視察，發表了一場簡短的講話。
「……白華的商業環境向好需要我們上上下下的共同努力，絕不僅僅是某一個人、某個公司的個人行為可以完成的。」
「這兩天我聽說了一些事情，很讓我驚訝。」
「我們有極個別公司的管理者在處理涉民事務上，手段十分粗暴強硬，這對我們共同維繫白華向好商業環境產生了相當壞的影響。」
「我希望這些企業在處理相關事務的同時，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對於相關企業的相關項目推進，我認為很有必要進行綜合審查，絕對不能帶著病上馬！」
「……」
這番講話，在沒有更上層聲音的情況下，直接代表了公方的意思。
態度之強硬也超乎了所有看客的想像！
反正，落在許多知情人士的眼裡，很有點火星撞地球的意思。
是一種很明顯的『你強硬，我更強硬』的操作。
齊眉是打死都沒想到，周寬特地提前說過的衝突集中爆發期會從她的強硬作風開始。
老實說，她好不容易費勁心力勉強平衡了內部問題，總算讓王、陳二人安分下來，一下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後，人直接就傻了。
不得已之下，齊眉只好第一次主動通過電話聯繫了周寬。
雖然周總最近在工作上的事務只是處理鴻鵠-白華的問題，但他還真沒到時刻關注白華的地步。
所以聽了齊眉的彙報，周寬才知道武縣的初步反撲。
「手段多少有點粗糙的樣子。」
周寬腦子裡冒出了兩個念頭。
「劉青、吳華他們又在想什麼呢。」
念頭轉動間，周寬吩咐：「靜觀其變，如果只是這樣，應該是好事……」
心中暗忖：「拖了這麼久，鴻鵠-白華不能還是像之前那樣落地電商產業試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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