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並不是弒神之戰的戰場。
或者說，不僅僅是。
面前的殘片，其蘊含的破碎信息、傳承，就並非源自人類，而是……一種名為吞元巨獸的特殊生命體。
嗯，他曾見過的吞元巨獸。
這個時代似乎僅剩下一尊獨苗，但在當年，吞元巨獸乃是有族群的『神獸』。
他在此地找到的，也並非這尊吞元巨獸留下的傳承。一尊高位隕落之時，哪還有什麼力量保留下傳承。
他只是撿到了，這尊吞元巨獸殘留下來的一點點本源。
「本源中帶著傳承、力量，幸運獲得者能擁有吞元巨獸的一絲絲偉力。」
「不過更大的可能，是接觸者承受不住這一雜亂的信息畫面、神秘，靈魂直接龜裂。」
神話、半神都會因此受創。
這本來就不是傳承。
相當於直視一尊高位的本源，能承受得住……也未必能獲得機緣，自身還得具備從混亂、破碎的信息中，截留那一縷力量。
等閒高位都做不到。
若像他一樣經驗豐富、本身就掌握著諸多技能、精通萬法的高位或第十境存在，確實能做到梳理力量，並將其歸納為一份傳承。
只是，
「殘缺的傳說技能，對於高位境並無多大用途。」
方游細細查探。
這門吞元鍛體法他此時只是勉強入門，都不一定能完整打出一套，不過，借著豐富經驗，他很快便剖析清楚。
眉頭一皺。
「是弱了一點。」
比史詩級技能強一籌，比真正的傳說技能，又略差一籌。
差距倒不是很多，只是，這門鍛體法由於自身的殘缺性，最高只能將其修煉至精通級。
精通級能幹嘛？
最少也得修煉至大師級，才能給高位境帶來些許提升吧。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倒也不全是。」
他剛才是沒經驗，若再來一次，他可以憑藉自身偉力，將這一殘缺的、沾染了不少污穢的本源力量，梳理化作一枚一次性的傳承光團。
其他有能力的高位、第十境也可以這麼做。這種傳承光團於他們自己無用，但可以賜予後輩天才。
只是，他們薪火的神話境、半神境，可不需要這類殘缺技能。
他們直接學完整的、更強的、有前路的不香嗎。
那還是雞肋？
「不，直接學習確實無大用，但這門鍛體法再如何殘缺，依舊是傳說級技能，乃是非常上乘的素材！」
一門，就能頂幾門十幾門史詩級素材。
妙啊！
不管出於何種考量，方游都帶著赤閻他們，繼續深入古老的戰場。
這裡殘骸不多。
可能是在歲月中，磨滅了一切。
但隨著陸續發現一些本源殘片，方游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當年，這裡究竟隕落了多少古老存在？
在坎德拉發起弒神之戰前，在更古的時代，世界亦曾爆發了大戰，更大規模的大戰。
隕落的神靈如雨。
「叮！」
「提示：已習得傳說級技能『星辰觀想（殘）』。」
「提示：已習得傳說級技能『龍羽鍛體法（殘）』。」
「提示：已習得傳說級技能『真武神體（殘）』。」
「提示：已習得傳說級技能『九獄鍛體法（殘）。』」
「提示：……」
從本源力量中，提取出來的鍛體法、觀想法最多。因為這乃是根本，更易殘留在本源中。
不過，有一些殘破本源磨損過於嚴重，他也沒能從中提取出傳承來。
而更多的殘破本源，可能早就消逝於時光之中，連一絲一毫痕跡都沒能留下。
此地，有大恐怖。
方游都不太敢往前走了。
不過看著躍躍欲試的赤閻，再想到此行的目的，他還是繼續往深處走去。
法則的風暴愈發凶勐了，空間都逐漸褶皺了起來。
空間褶皺，並不稀奇。
他隨手一擊都能洞穿空間。
只是，這裡是中詭界某一域、某幾域，空間本該非常平穩，即便是被高位者撕裂開，也會在一段時間後恢復。
而眼前，空間的褶皺、破損已經持續了幾萬年、幾萬萬年。
就連時光都顯得錯亂！
一些地域，竟是映照出萬萬年前的可怖景象。
有大河浩蕩，將一片片大域吞沒。無數的世界宛如浮沉，於河上掙扎，逐漸沉淪。遠處，亦有一尊尊縈繞在無盡神光的存在，手執無上之權柄，滌盪開來的些許力量，就讓億萬萬里外的城池、強大生命化作粉塵。
偌大的天地都歸於虛無。
僅剩下神光中的偉岸身影，和貫穿了天地歲月的無盡長河存在。
「然後呢？沒了！」
這就跟追更追到最新，發現作者太監了一樣。
不，比那還要嗆人。
他知道神光中的偉大存在必然落敗，可究竟如何敗亡，差距多大，這是他想了解的重點。
然而沒有下面了！
日！
等等……
「退！」
方游一個空間穿梭，帶著赤閻等人在萬分之一秒間遁走，退到億萬里之外。
但他仍聽到了浪濤聲。
灰色的浪花從大河中飛濺而出，似無視了空間的距離，朝著他們拍來。
這是，於時光映照中，泄露出來的些許力量！
剎那間，烏雲遍布，殺機籠罩。一顆水滴便彷如一個世界，壓塌了空間，壓沉了時間。
方游能看到，水滴飛濺的速度非常慢。
就仿佛普通的水滴，得幾秒才能飛濺到他們身上。
然而這漫長的時光好似定格了，渾濁的水滴在視野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啊！！」
赤閻勐然發出嘶啞、沉重的吶喊。
周圍空間劇烈顫動起來，仿佛爆發了幾十級的超級地震。
殺戮的力量彌散開來。
她再吼一聲，「殺！」
她撲了出去，殘破的無盡殺戮從手背骨骼上伸出，形成一對利爪。
雙爪交疊，勐然撕下。
血色的爪痕撕開了天地，擋在面前的世界一寸寸破碎、崩解，歸於虛無。
一顆渾濁水滴碎裂了。
一爪建功，赤閻仿佛打開了手腳上的鐐銬，整個人身形都敏捷了不少。她化作一道血色光芒，不斷揮舞下殺戮的爪擊。
在殺戮權柄面前，不論活物、死物，亦或者蘊含了無盡神威的渾濁水珠，都會像獵物一樣被撕裂開，抽筋剝皮，歸於塵土。
須臾——
赤閻又一爪撕下，落了個空。
她一怔，眼眸中殺機消減了些許。
「已經沒有水珠了。」方游道。
她又呆了數秒，才吶吶地收回利爪，蹭蹭蹭小跑回來，像只人畜無害的小貓咪。
但她剛才撕裂的可不是數十水珠。
如果擋在面前的，乃是數十個星球、數十個世界，方游相信，也會這樣輕易地，被赤閻撕碎。
赤閻的實力，可怖如斯。
怪不得能逆伐第十境的殺戮之神。
不過，
「邪神、扭曲黑河……」
他呢喃。
戰鬥的後續他們沒能看見，但他的確窺見了一絲絲邪神的可怕。
僅僅從無盡大河中飛濺出來的些許水珠，就壓塌了空間、壓沉了時間，他剛剛將繼續進行空間穿梭，都做不到了。
方游自詡，在不使用完整殺戮權柄的前提下，他想要掙脫開、躲開這一劫，都沒那麼容易。
若換一個、換幾個第九境高位在此，很大機率會被宛如星球的渾濁污水直接擊中，當場重創乃至隕落。
「而這，僅僅是濤濤大河中的幾十顆小小水珠。」
「不，還不是，這只是時光映照出來，當年場景的小小餘威罷了。」
邪神，可怖如斯！
方游眺望著中詭界更深處，他不由對大日神尊、月主幾位擔憂起來。
他跟這幾位古神完全不熟。他一名小小第九境，也沒這個資格操心詭界頂尖強者的事情。
但終究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大日神尊給我的感覺，宛如一輪無邊無際的大日，稍微深入窺探，都可能會導致我灼傷雙眼，只是……」
「只是，跟無盡的污濁大河比起來，似乎不夠啊。」
他眺望著遠方，當然什麼都沒能望見。
古老戰場再往前，他已經不敢走了。
那兒可能是某一場、某幾場戰爭的核心，殘留了太多的力量。
此前見到的時光映照，尚存在明面，遠遠可見。然而他又望見了，有無垠大地上，突兀浮現出時光遠景，將整片地域走捲入其中。
前者他尚能夠規避，有著反抗之力，而後者，一旦被捲入其中，可能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方導師向來是從心……理智的人，他便默默調轉前進位置，偏離了古老戰場的核心，也沒太敢往邪神陣營的更深處趕去。
他就帶著赤閻幾人，在周圍一帶兜兜轉轉。
在古老戰場中外圍，撿一撿殘破傳承，宰一宰高位詭邪，時而跟安見幽她們聯絡，獲取外界信息。
這個時候，他手裡的傳訊水晶，已經聯絡不到其他幾支隊伍了。
距離過於遙遠。
中詭界的干擾，又非常嚴重。
不過，命運使徒之間的聯繫，依舊能夠無延遲地進行。
從安見幽那兒他得知，進入中詭界的一支支隊伍，情況並不樂觀。白曜賢者等幾位，也被迫撤離出了中詭界，其中，曦光高位身受重創，差點兒就隕落。
西詭界那支隊伍，更是隕落了一尊高位。
若非當時，有在外面接應的冰之女皇、赤砂老國主等人相助，可能隕落的高位不止一尊。
曾經的人類十賢者，已去其一。
隕落的半神境更多。
已經匯合的人類強者，瀰漫著低沉悲傷的氣氛。
海妖帝國、萬獸疆域、元素靈廷，似乎也有高位隕落。
若只看戰績，各霸主種族擊殺的高位詭邪，遠遠不止一尊，擊殺比可能有二比一三比一四比一，可高位詭邪又怎麼能跟高位強者相比？
任何一尊高位隕落，對於各自的勢力而言，都是一場驚天大地震。
「進入中詭界，是否錯了？」
有半神開口。
他面色慘白，不僅僅是因為受了傷，更是因為自己帝國唯一的高位老祖隕落了。他不敢想像，當這個消息傳回國內時，會引發多大恐慌。
「但我們不進入中詭界，裡面的高位詭邪、侍者也遲早……一窩蜂湧出，蔓延至整個詭界。」
「我們本來就沒得選，只是……確實也不清楚這樣的犧牲，值不值得。」
「似乎，有古老的高位也隕落了。」
某一位人類賢者道。
這些天，他們游弋在中詭界邊緣，偶爾也遇見了一些古老高位。
許多天生高位或軀體不朽、或神魂不朽，力量要比人類高位強。只不過古老存在們更高傲，甚少合作，只一身影就扎入到中詭界裡面去。
他們，似乎隕落了更多。
「有人遠遠看到，那一尊吞元巨獸受了重創，指不定已經隕落在裡面。」
那一尊，可是身軀能堪比半個星球的存在啊！
半神駭然。
高位亦心驚，有些發憷。吞元巨獸這等存在生命力、防禦力最是強悍，直面一尊第十境都能撐一時半會，如今卻有可能隕落？
中詭界、邪神陣營腹地，比想像中還要危險！
他們能活著出來，多半，也是沒有過於深入的緣故。
曦光半神咽了咽口唾沫，看向了安見幽，「你們導師還有其餘幾位，還在中詭界內部嗎？」
中詭界內越來越危險了。
似乎有不少本處在沉睡狀態的邪神侍者、卷者被驚醒。
安見幽幾人也不敢繼續在危險邊緣來回試探。
薪火導師或許是人類第一強者，可倘若過於深入，恐怕，得凶多吉少。
不少人如是想，但沒有說出來。
他們面色沉重。
一方面，也有些擔憂人類再折損鎮國強者。
但另一方面，他們也希望薪火導師等幾位能更深入，能探得一些更有價值的情報。
哎……
「是啊，導師他們還在裡面。」
她不禁也有些擔憂。
尹洛希倒是攬住她的肩膀道，「安啦安啦，導師他老人家是什麼人，哪有那麼容易出事。」
「也是。」安見幽點頭，眺望著灰霧繚繞的中詭界。
以導師的……穩健作風，想來，不會出現意外的。
……
「差點，差點就出了意外。」
方游幾人，剛剛撞見了一位熟人。
幽魂之主。
他操控著次元行宮化作一粒砂石，埋藏在荒蕪大地中，死死躲藏。
但次元行宮的隱藏，躲不過一尊第十境藉以權柄之力的仔細搜索。只是幽魂之主匆匆飛過，他們這才沒被發現。
「一尊幽魂之主倒不比畏懼，他只是偽十境，即便借用邪神的一絲絲權柄，估計也還比不上殺戮之神。」
】
「但若再來幾尊，或來一尊更強的第十境呢？」
自踏足中詭界到現在，已經有半個月了。
有越來越多的隊伍折戟，撤出中詭界。
撤離的隊伍越多，他們這些仍留在中詭界內的人，處境自然就越危險。
方游也萌生了些許退離的念頭。
「這麼久了，月主等幾位……找到不可名狀之邪神了嗎？」
「到現在似乎，還沒什麼動靜？」
他剛這麼想，就見一輪大日自遠處蒼穹升起。
大日煌煌，無處不在。
不論他穿梭萬萬里地域，抬眼金色大日都處在同一個位置。
甚至，中詭界外的安見幽她們抬頭望向同一個方位時，也能見到同樣大小、遮蔽天穹的金色大日。
大日彌散開無盡的光和熱，燒灼一切。
四方灰霧、八方詭邪，全部自燃起來。
緊接著，又出現了霧海升明月、星輝照九州兩大奇景。
日、月、星高懸於天！
播撒下無窮偉力。
「開戰了嗎？」
方游只能望見日月星的天象，目光卻受到灰霧阻隔，無法望穿億萬地域。
但！
完整的殺戮權柄在他體內具現。
他執掌著偉岸的力量，化身一切殺戮的主宰。
天地間瀰漫的殺機，是遵從他號令的士兵。
廣袤地域間的殺伐，儘是他的耳目。
方游沿著殺戮的法則，將心神不斷延伸開去。
一幕幕殺戮場景，如潮水湧來。
一千！
一億！
萬萬億！
他心神搖曳，咬著牙過濾掉無用之景，無視詭邪、邪神爪牙間那些無意義的廝殺。
無用信息終於少了。
他看到身軀支離破碎的吞元巨獸，正撐著折斷的雙翼，倉惶往外逃去。
他看到一條身軀仿佛無窮盡的銀白色巨蛇，首尾相接，纏住了一塊大域。
他看到大日、明月、漫天的星彩。
以及……
他看不到了。
前面是一片漆黑。
不，是無，最根本的無！
殺戮法則轟然炸碎，方游搖了搖脹痛的腦袋，腦海中波瀾壯闊的畫卷暗澹下來。
他睜開眼，似乎聽到了聲音。
「要有光。」
日光、月光、星光。
無窮盡的光芒綻放。
天地間的灰霧都被驅散了，大日高懸，灑下溫暖陽光。
明月和漫天星辰伴其左右。
但，一條沒有邊際的灰色大河，橫亘在大日和明月之上，投下無限的陰影！
須臾，
光消失了，灰霧又重新籠罩了大地。
後面發生了什麼，方游已經不清楚，他沒有餘力，也不敢窺探。
只是抓住了小幻的手，兩人合力，集起全部空間力量，駕馭次元行宮，以最快的速度往安見幽她們那兒穿梭而去。
撤離過程沒有意外，只是一念，他便來到安見幽面前。
而此時，遠遠見到大日、明月，以及更上麵灰色大河的人類強者們，也不敢於此地久留。
元素強者、海妖強者、古老的生命們，亦是。
他們望著中詭界深處升騰而起的大恐怖，心中，冰涼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