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宣大總督、忠勇侯岳陽要重新丈量軍田分配土地了!」

這個消息猶如狂風一樣刮過了整個三晉大地,所有的軍戶都開始沸騰起來。

山西曆來隸屬抗擊蒙古人和滿清的第一線,因此這裡的衛所無論是數目還是規模都很大,總共有太原左衛、太原右衛、太原前衛、振武衛、平陽衛、鎮西衛、大同左衛、大同右衛、大同前衛、蔚州衛、朔州衛等十七個衛所,鼎盛時衛所的常駐兵力有超過了二十萬。但隨著世事變遷,如今的衛所軍戶們早已蛻變成了一群只會替軍官們地的佃戶,而且隨著軍戶的大量逃亡,如今的山西衛所兵力只剩下十萬左右,而且大部分還都是老弱病殘,這樣的人岳陽是不會再白白養著,再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

經過上百年的演化,衛所的軍官們早就將軍田看成了自家的田地,現在岳陽要將這些田地拿走,這無疑就是在挖他們的命根子,不少衛所的軍官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眼珠子都紅了,很多人紛紛叫囂著要地沒有要命一條的口號磨刀赫赫的要跟岳陽玩命,短短的半個月內,山西全境就發生了數十起衛所軍官裹挾著軍戶抗拒重新丈量土地的舉動。

面對這種情況,整個大明都將目光投向了山西,從朱由檢到楊嗣昌,從朝廷重臣到各地的言官御史都盯著山西這一畝三分地,看看那位歷來以強硬著稱的忠勇侯該怎麼辦。

而岳陽也沒有辜負他們的希望。很快三萬步騎組成的大軍便從應州府、渾源州陸續開赴了山西各地衛所,他們以一千人為一隊分成了數十路猶如蝗蟲一般奔赴各地衛所,當閃著寒光的刺刀出現在各地衛所前時。那些急紅了眼的衛所千戶才愕然發現原來那位心上人的總督大人是真的要動刀子了……

而這些日子,楊國柱、虎大威、唐通和王朴這些總兵們看似關起門來過日子,但暗地裡卻保持著聯繫,各地要有什麼動靜他們也都很快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在這些總兵官里,要說最有錢的當屬王朴這位地頭蛇了。王朴原本就是大同人,其父王威曾官拜左都督,可以說王朴就是個官二代出身。他的家中有良田八萬多畝,從這點上來看說他是大地主絕沒有冤枉他。而在他家族所擁有的田產里,就有不少是侵吞了軍田而來的,因此岳陽此次對軍田下手損失最大的就是他了。

「三娃兒,你倒是說句話。那些天殺的應州軍把我的田地都拿走了啊!」

在王朴家中的客廳里,坐著一大圈子人,王朴坐在首位,在他的周圍還有七八名中老年人,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

由於是在家裡,是以王朴只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紫色長袍,整個人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閉目養神,若非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正在有節奏的輕輕彈著扶手,說不定人們還以為他睡著了。

良久。王朴才睜開了眼睛對那名哭訴的中年人不耐煩的說道:「七叔,你哭啥哭,我告訴你。那些地是岳侯爺要拿走的你找我也沒用。再說了那些地原本就是朝廷的,人家現在拿回去也屬於咱們也沒話說不是。」

「什麼朝廷的,那是咱家的,它姓王!」王朴的話剛說完,這位原本還留著老淚的中年人立刻就跳了起來:「這些地歸咱們王家兩三代人了,怎麼就成了朝廷的?朝廷早不來晚不來的幹嘛偏偏現在要收回去?我不服!」

看著暴跳如雷的這位族中的長輩。王朴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七叔,你不服也行。那你就趕緊把它搶回來啊,我沒攔著你。」

「三娃子,你這是啥話?」這位七叔站了起來瞪著,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就喝道:「怎麼,當上了總兵就神氣了,連七叔有事也不幫了?還幫著外人說話,你看看這些叔伯們,我們小時候可沒少疼你,現在長大了當上總兵了就連親戚也不認了,你這樣做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

「是啊。」周圍的眾人也紛紛叫了起來,這些人都是王朴的長輩,因此說話間也沒有那麼多恭敬,紛紛說道:「三娃子,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我們王家怎麼說也是大同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人家要斷了我們的根了,你身為大同總兵被人騎到脖子上拉屎了還不知道反抗,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死。」

「放屁!」

只聽到王朴一聲大喝拍案而起,他紅著眼瞪著這些王家的族人喝道:「你們一個個說讓我做主,我問你們,你們想讓我怎麼做主?帶兵去圍了總督府,還是去恐嚇侯爺?要不這樣,我撥給你們三千兵馬,你們自己帶兵去把那些田給搶回來好不好?」

「這……」

一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這些人也不全都是傻子,相反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精著呢,挑唆王朴出頭自己在後面撿便宜的事自然是做得毫無壓力,可真要讓他們提起刀槍親自上陣那就是想都別想。

看到眾人啞口無言王朴冷笑了起來,自己這些族人真把自己當傻子啦,如今的岳陽兵強馬壯,要錢有錢要兵有兵,是個人都知道他正要雄心勃勃的大幹一場,這個時候誰敢擋在他前面肯定就會成為他開刀的對象。自己才沒這麼蠢呢,不就是一些良田麼,沒了就沒了,到時候再從別的地方補償回來就是了,但是如果命沒了那才是一切都完了呢。

「怎麼啦,都不吭聲了?你們不是嚷嚷著要把田都搶回來嗎?好啊,我把兵借給你們。你們自己去搶啊,怎麼都不動啊?」

面對王朴的質問,所有的王家族人都燦燦的笑了:「三娃子說笑了。我們哪是帶兵的料啊,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們另外再想法子,那啥……我們先走了。」

「不送……」

王朴拉長了聲音,端起了茶杯做出了送客的架勢。

待到族人全都走光後,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在兩名小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來,看到這位婦人王朴趕緊迎了上去將婦人攙扶到自己的座位上請她坐下,這才輕聲到:「娘。您怎麼親自出來了。」

婦人看著他輕嘆了口氣道:「你這孩子,族裡這麼多叔伯來求你辦事。可你卻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要是傳了出去你這不是讓別人戳咱們的脊梁骨嗎?」

這名婦人正是王朴的母親王白氏,看到自家老娘文化王朴只得苦笑道:「娘啊,孩兒寧願讓人戳孩兒的脊梁骨。也比丟了性命斷了王家的基業強啊!」

「啊……這麼嚴重啊!」王白氏不由吃了一驚,剛才她雖然說出了能幫就幫的話,但那是在以不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現在一聽到後果的竟然這麼嚴重,她立刻擔心起兒子來。

「沒什麼,就是岳侯爺要將軍田都收回去了。」王朴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王白氏聽後不禁有些生氣的說道:「這忠勇侯也忒霸道了吧?這些名義上是朝廷的不假,可朝廷都沒說話呢,他又憑什麼替朝廷收回這些軍田。他管得也太寬了吧,他就不怕朝廷怪罪下來嗎?」

看到一臉憤憤不平的母親,王朴苦笑道:「娘啊。您怎麼還不明白呢,人家忠勇侯重兵在握,哪還會怕朝廷啊,您沒看到他做了那麼多出格的事朝廷連句重話都不敢說嗎?人家既然敢做這樣的事自然就不怕朝廷和衛所反抗。您還不知道吧,就在前兩日,岳侯爺的手下到了大同左衛處要將那些軍戶全都轉為民戶。指揮使謝文輝帶兵反抗,結果被他們一排火銃過去當場就死了一百多人謝文輝當場被打死。其餘的人全都一鬨而散。娘……這就是教訓啊!」

「這麼狠?」王白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岳侯爺他還真下得了這個手,這要是被人上報朝廷可是造反的大罪啊!娘雖然不懂什麼軍國大事,但也知道軍戶可是太祖皇帝親自定下來的規矩,他一個侯爺膽敢擅自將軍戶們轉為民戶,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您才知道啊!」王朴一臉的苦澀,「如今這年頭有兵的就是草頭王,朝廷就是想管也沒法管。您就說遼東的祖大壽吧,人家連皇上的旨意都不奉詔了,朝廷不也拿他沒辦法嗎?而且每年還得將白花花的銀子和糧餉送過去這麼多年了從來都不敢短缺,為什麼,不就是人家手裡頭有兵嗎?再說說左良玉,縱兵搶糧殺良冒功的事做得還少嗎?可人家不但沒事,官反倒是越做越大,還不是因為人家手裡頭有兵嗎?」

王朴這麼一說,王白氏總算是明白了一點,她長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意興闌珊的說:「罷了罷了,這些事你自己做主吧,娘年紀大了,有些事想管也管不了了。唉……這亂世啥時候是個頭喲……」

說完,王白氏在丫鬟的陪同下慢慢的朝內宅走去……

軍田的丈量工作剛開始時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但隨著一隊隊軍隊開進各個衛所和殘酷的鎮壓下,三個月後山西境內的所有軍田終於全部收了回來,在這場行動中,共發生戰鬥四十九起,打死打傷反抗人員四千多人,百戶以上軍官死亡八十多人。

過程是殘酷的,結果也是喜人的,這場歷時三個月的運動結束後,共收回軍田八十四萬五千七百六十七畝,十二萬一千五百三十二名軍戶全部轉為民戶。岳陽又將這些田地分給了那些軍戶,不過岳陽可不是白送給他們,而是對這些軍田進行了統一划分,他把這些軍田按照地域劃分成了五十三個農場,並派出官吏對這些農場進行管理。

這次收回軍田的行動,岳陽第一次對山西境內的所有人亮出了爪牙,他用刺刀和火銃告訴山西境內各大小官員,從今兒開始山西境內的事情由他說了算。岳陽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按理說彈劾他的奏摺早就應該堆滿了朱由校的案頭,可令人驚訝的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大明的朝野竟然仿佛一無所知似地,幾乎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偶爾有幾封彈劾岳陽的奏摺也猶如石沉大海般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坤寧宮裡,崇禎皇帝朱由校坐在一張矮几旁拿著一本畫冊無聊的翻動著,只是他的眼中的焦距卻始終不在這本畫冊上,很明顯他的心思並沒有在這裡。

一旁的田貴妃和周皇后坐在一旁,看到崇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心中輕嘆了一下,臉上卻笑著問道:「皇上,田妹妹的這本畫冊可還入得您的法眼?」

前些日子田貴妃為了讓崇禎開心畫的一本畫冊叫《群芳圖》。裡面是二十四幅工筆花卉,崇禎平日十分稱賞。特意叫御用監用名貴的黃色錦緞裝棱成冊,平日裡經常拿出來欣賞。這些日子田貴妃又畫了一本,今天特地送來給崇禎看以逗他開心開心。

聽了周皇后的話崇禎這才回過神來赧然笑了笑:「田愛妃的這本畫冊畫得是即其精彩的,朕很喜歡。先放在皇后這裡,待日後有閒暇朕再欣賞。」說完,崇禎將手中的畫冊放在了矮几上。

看到崇禎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周皇后不禁關心的問道:「皇上,按說依照祖制臣妾不該過問您的事情,可臣妾和田家妹子看到您這兩日精神似乎有些恍惚,臣妾和田家妹子身為擔憂,若是可以……您不妨將心事說出來,雖然臣妾二人不能為您分憂。但說出來後興許您的心情會好些。」

看到周皇后小心翼翼的模樣,崇禎笑了笑輕嘆了口氣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還不是流寇和宣大那邊的事情麼。這些日子流寇四處流竄。洪承疇和孫傳庭不斷的向朝廷上摺子要銀子要糧餉,朕一時間到哪去給他們弄糧餉去?」

「那宣大呢?又發生了什麼事?」一旁的田貴妃好奇的問道:「臣妾雖然身處深宮,但也聽說宣大一帶的蒙古韃子已經被朝廷殺破了膽,怎麼又惹得皇上操心了?」

一聽到宣大,崇禎的臉上就出現了一絲複雜的神色,黯然搖頭不語。

周皇后兩人見狀不禁好奇起來。「皇上,莫非宣大那邊出了什麼事不成?」

按理說按照明朝的規矩。後宮是不能過問國家大事的,而原本崇禎這個人也最重規矩,平日裡周皇后若是這樣問的話肯定會遭來崇禎的訓斥,不過這兩日崇禎確實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方傾訴,今天便便說道。

「還不是那個岳陽鬧的,梓童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岳陽擅自出兵太原、大同等地,朕派了楊嗣昌去太原質問他為何擅自出兵,並責令他立即退兵。可這廝竟然振振有詞的說是為了報復洪承疇派人暗殺他麾下大將,要麼朕封他為宣大總督和山西巡撫,要麼將洪承疇交給他處置,你說朕怎麼辦?」

「天啊……」一旁的田貴妃驚得捂住了小嘴,「未得朝廷號令擅自出兵這不是形同造反麼?」

崇禎苦笑一聲,「誰說不是呢,可朕有什麼法子,如今朝廷積弱流寇肆虐,朝廷早已有心無力,岳陽若是再反恐怕大明就真的要亡在朕的手裡了,為了祖宗基業,朕不得不答應了他的無理要求,朕實在是愧對祖宗啊!」說完,崇禎清瘦的臉上留下了兩行清淚,嚇得周皇后、田貴妃和一眾宮女太監跪了下來連呼自己該死。

崇禎苦澀的搖搖頭,擺手示意眾人站起來。

「這是朕自己無能,與爾等何干!」既然已經說了出來,崇禎索性就說個痛快,畢竟皇帝也是人也要找人傾訴,他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前些日子個駱養性來報,岳陽在山西竟然又開始鬧了起來,他竟然將所有的軍田都收了起來。並將所有衛所的軍戶都轉為了民戶,不少衛所軍官不從,這個賊子竟然大開殺戒,共殺死百戶以上軍官上百人衛所軍戶數千,此賊子喪心病狂至此著實是大明開朝以來之罕見啊,你們說……朕如何不生氣如何不窩心?」

周皇后和田貴妃面面相窺,她們沒想到那個岳陽竟然膽大至此,他這種行為和謀反已經沒什麼兩樣了,就是誅九族也不為過,可問題是朝廷愣是拿他沒有絲毫的法子只能任由他胡來,這無疑是在朱由校的臉上打耳光啊。

周皇后二人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朱由檢,最後周皇后和田貴妃二人只得上前輕輕摟住自己的丈夫將俏臉貼在了他的胸口,三個人摟在一起良久,鼻中聞到了兩股淡淡的幽香,朱由檢這才覺得好了許多,最後才長嘆著道:「這個岳陽,若是能為朕所用便是當世的霍去病和李靖,只可惜啊,此賊子太過包藏禍心,朕遲早必要處他!」

就在崇禎對遠在千里之外的岳陽咬牙切齒的時候,這位當事人已經溜到了現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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