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隨著一聲開門聲,一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只見他走到衍聖公跟前紅著眼圈道:「老爺,如今能幫我們的只有忠勇侯,您又何必和他置氣呢,你就沖他低低頭不行嗎?咱們一家數百號人流落在外每天光是吃喝拉撒就要耗費不菲的銀子,要是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天我們全家就要喝西北風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衍聖公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罵道:「那個岳陽竟然提出了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的提議,他這是在挖讀書人的根啊,優待士子原本就是我大明國策,如何能擅自改變,就憑這點老夫都要跟他勢不兩立!」

這名中年婦人就是衍聖公的正牌媳婦,平日裡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急了,瞪著衍聖公道:「我是婦道人家我不懂,你是聖人後裔你懂!那好,從今兒起家裡的事我不管了你來管吧,今兒的午飯你自己想辦法去!」

「你……」

向來以孔子後裔自居的衍聖公啞了,現在的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一文錢難道英雄漢,任你再是英雄了得也得吃飯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現在一大家子幾百口人都指著他呢,你要是再嘴硬估計過兩天他們一大家子就得上街乞討去。要是傳出他這位孔子的嫡系子孫混得慘到家裡餓死人。那這個了臉可就丟大發了,估計他的老祖宗都得氣得從棺材裡坐起來然後再死一次。

衍聖公啞了,可他那媳婦平日裡也是錦衣玉食的慣了。這些日子的反差讓她實在受不了,今天全都爆發了出來,她指著衍聖公罵道:「忠勇侯不就是收點稅嗎?他相收就讓他收唄,咱們家那麼多田地,交給他一點稅有怎麼了,咱們照舊過咱們的日子,總比現在這般寄人籬下好吧?要是到時候咱們家裡餓死了人我看你死後怎麼跟祖宗交待?」

被老婆罵得說不出話來的衍聖公焉了。雖然老祖宗也說過「要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可那已經是不知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這年頭笑貧不笑藏。自己在濟南的這些日子裡除了柯振楠、馬科等人在在最初幾天來看過自己一兩次外,剩下那些讀書人一個個全都沒了蹤影,自己幹嘛要為他們咬牙堅持啊,想到這裡衍聖公原本堅持的心就動搖了。他權衡了一下利弊。其實如果真的要每年納稅自己也不是交不起,大不了少收入一些罷了,可是如果真的繼續讓流寇盤踞在曲阜,恐怕真等到流寇退去的話自己的家園就真的要變成一片廢墟了。

想到這裡,衍聖公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給耍了,那些讀書人和官紳一直都在把自己當成了擋箭牌,讓自己跟岳陽衝鋒陷陣他們卻躲在後面看熱鬧,而自己出事後這些人卻玩起了失蹤,自己是不是太蠢了呢?

人在逆境的時候總是容易犯被迫害妄想症。衍聖公雖然已經將自己祖先的著作看得倒背如流,但個人的修養並不是光靠背書就能修煉出來的,況且從小就錦衣玉食的他哪受過餓肚子這種苦。現在一想到自己從此可能再也不能回家了,心裡立馬就慌了神。尼瑪的,收稅就收稅吧,總比有家不能歸家產被人奪走好吧。

事實證明,不是每個人都能餓著肚子喊口號的,飢餓的威脅下。衍聖公終於妥協了,他找到了岳陽扭扭捏捏的承諾如果巡撫大人能幫助自己收復家園。他就會帶頭擁護新政,承諾每年都向朝廷繳納田賦。

而岳陽也是個蔫壞蔫壞的傢伙,衍聖公答應後第二天,他立刻就向外界宣布了這個消息,並用飛鴿傳書向駐紮在金陵的《大明時報》總部通報了這一消息,很快整個大明就知道了曲阜的衍聖公已經改弦易幟向新政低了頭,這個消息猶如海嘯般在士林界引起了大地震,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其實這也是衍聖公太小看了自己了,作為公認的孔聖人嫡系後裔,他的一言一行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讀書人,你看連聖人也支持新政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岳陽是個乾脆的人也是個說話算數的,就在衍聖公公開發表聲明支持他的新政後,他第二天就派了楚狄率領兩千騎兵和三千火銃兵朝著曲阜開去,而且他也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一路就這麼浩浩蕩蕩的殺了過去……

在曲阜孔府的內院裡,李自成正和手下的將領們正推杯換盞喝酒喝得那叫一個痛快,突然一名老營的頭目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邊,很快來到李自成身邊在他耳邊喘著氣低聲道。

「闖王……闖王……不好了……宣大軍殺過來了!」

「嗯……什麼軍來了?」已經喝得有些麻二麻二的李自成一開始還沒聽清楚,他手裡端著不知從哪翻出來的精緻瓷碗大著舌頭問道:「你……你再說一遍……是什麼人殺來了?」

小頭目急了,在他耳邊大聲喊道:「闖王……是宣大軍殺過來了!」

「什麼……宣大軍?」

這下不僅是李自成聽懂了,就連一旁的眾將也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宣大軍過來了?」

原本已經喝高了在內堂里高聲大笑放形浪骸的將領們猶如被傳說中的武林高手點中了啞穴般瞬間嘎然而止,不少人的臉上的還保持著剛才那囂張狂妄的神情。

良久,坐在李自成左下首的劉宗敏突然站了起來上前一把拉住了那名小頭目胸前的衣襟惡狠狠的問道:「你說什麼……宣大軍過來了?」

被劉宗敏抓住了衣襟的「劉總哨……這……是的。據潛伏在濟南城內的攤子快馬來報,那忠勇侯岳陽依然派出一名叫做楚狄參將率領五千人馬朝著曲阜過來了!」

一旁的田見秀也疑惑的說道:「怎麼可能……那忠勇侯不是一直都對我們占領了曲阜不理不睬嗎,怎麼突然間便派出兵馬來剿滅我們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李自成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一字一句的說道:「他們是兵我們是賊,天生就是對頭。岳陽身為山東巡撫,咱們此番攻占了曲阜已是侵占了他的地盤,他要對付咱們自然是天經地義的,難不成你們還以為能和他和平相處不成?」

「闖王,現在怎麼辦?」田見秀一邊問一邊抓緊了腰間的鋼刀,只是握著刀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按理說對於象他這樣的亡命徒來說這種情緒是非常罕見的,但岳陽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了。現在的流寇本質上還只是一群為了活命而四處燒殺掠奪的土匪,在面對威名赫赫的宣大軍時自然有種先天的恐懼感。

聽到這裡,李自成沉默了。攻占了曲阜後他手下的兵馬已經擴大到了七八萬,雖然這些人大多只是老弱病殘。但好歹也是也能當炮灰用不是。

想了想李自成又問來報信的小頭目:「宣大軍來了多少人馬?」

「回闖王話,宣大軍來了約莫五千人左右!」

「什麼?」

一聲聲包含著不同情緒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和這些聲音一樣周圍的人臉上也全是不同的表情。

「宣大軍竟然只派了五千人來攻打我們?」李自成此時的表情中包含著驚訝、惱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

「這個岳陽也太小看我們義軍了吧!」很快李自成便趕到一股屈辱感湧上了心頭,自己好歹也統領著數萬大軍,可岳陽卻只派了區區五千人馬就想要圍剿自己,這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吧。

和他同樣感到憤怒的還有劉宗敏,他也怒聲道:「闖王,宣大軍也太瞧不起人了,才五千人而已。咱們數萬義軍沒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他了,你給我三千老營的弟兄和三萬外營人馬,我保證把他們全給滅了!」

劉宗敏號稱闖軍里的第一悍將。每次和官兵對陣他都是打得最堅決的一個,同時也是最受李自成器重的人,現在他提出用三千老營人馬和三萬外營人馬對付從濟南來的五千宣大兵馬已經算是很少見的事了。

李自成也點了點頭:「也好,那就讓捷軒先去試探一下宣大軍的底,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浪得虛名。」

劉宗敏笑道:「闖王放心,有這兩萬多人馬。我即便不能獲勝也能咬下他一塊肉來。別人都說宣大軍乃大明第一強軍,還能遠出關外將滿韃子打得落荒而逃。可依我看那滿韃子的厲害也不過是以訛傳訛而已,若是碰上了咱們義軍也未必能討得了好,那宣大軍也不過是碰巧打了一個勝仗而已,也未必真有那麼厲害,等我將那五千人馬給吃了咱們再回來喝酒!」

「好……不愧是劉總哨,果然英雄了得!」

周圍的人也齊齊的大聲喝起了彩,對於劉宗敏刻意貶低宣大軍的話也都忽略了過去,其實他們也不蠢,宣大軍這些年打出的赫赫威名其實靠幾句話就能抹去的。他們這麼說不過是掩飾心中的驚慌而已,至於關外的滿人不厲害那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滿人要是不厲害也不會壓著大明打了數十年,在岳陽沒有出現之前更是在大明境內如入無人之境了。但是以李自成為首的流寇已經習慣了打仗時用人海戰術將敵人淹沒,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對於他們來說從來都只是一個傳說。

劉宗敏也是個乾脆的人,兩個時辰後他便帶著三萬多人馬出了曲阜縣城,來到了距離縣城外數十例外的小桃山附近埋伏了下來,等待著宣大軍的到來。

第二天下午,楚狄率領的宣大軍也來到了距離小桃山不遠出的地方。

楚狄騎著一匹黑色的戰馬,走在隊伍行進的隊列中,周圍是排著整齊隊形的火銃兵,再前面則是密密麻麻的騎兵隊伍。

看著周圍氣宇軒昂的隊伍。一股豪氣在楚狄的心中湧起,隨著岳陽的勢力不斷擴大,他們這些跟隨著岳陽的舊部地位也水漲船高。在投靠岳陽之前楚狄不過是鬱郁不得志的一個副千總。可如今才過了不到三年就已經是一個統兵數千的參將了,這樣的升遷速度不可謂不快了。

「嗯,這次一定要將這股流寇殲滅,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侯爺的期望。」楚狄一邊策馬前行一邊暗暗的想。

就在這時,一名夜不收從遠處飛馳而來,到了楚狄跟前大聲稟報道:「啟稟將軍,小人在前方的小桃山發現流有寇蹤埋伏的蹤跡。」

「流寇也會設伏了。」楚狄先是一愣。隨即又問道:「查出他們有多少人了嗎?」

夜不收搖了搖頭:「流寇的馬隊已經將小桃山要道給封鎖住了,小人不敢驚動他們是以估計不出來。不過可以肯定他們的人數絕對不少。」

楚狄點點頭對他的看法表示贊同,以如今宣大軍的戰力,人數少的流寇躲都來不及哪敢設伏伏擊他呢,想了想楚狄立刻下令道:「命令騎兵停止前進。火銃手列陣展開防禦陣形炮營做好支援準備!」

宣大軍是訓練有素的,隨著楚狄一聲令下,原本呈行進隊列的隊伍立刻展開了防禦陣形。三千步卒立刻向兩邊散開,很快三個便形成了三個方陣,呈品字陣形向前緩緩推進。在方陣的良策則是兩千騎兵壓陣,最後面是炮營和輜重營。

宣大軍的異動立刻就被埋伏在小桃山的流寇察覺了,和明軍打了老鼻子仗的劉宗敏經驗之豐富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原本他的打算就是利用進入小桃山那條山道先吃掉走在最前面的兩千騎兵。只要能把這支騎兵吃掉,那麼他便可利用手中的兩千老營馬隊繞到這支明軍的身後去。最後再下令埋伏在山裡便的三萬人馬一起殺出來,他相信這支宣大軍就算是三頭六臂也要飲恨在的刀下,這些年劉宗敏已經用這招打敗了不知多少明軍了。只是現在看起來這支宣大軍好像還挺機靈的。竟然這麼快就察覺到這裡有埋伏。

一名頭目不禁擔心的說道:「劉總哨,看來那些夠官兵發現我們了,咱們要不要立刻殺出去,否則要是讓他們跑了就麻煩了。」

「嗯,這話也挺有道理的。」劉宗敏也生怕對方會撤退,對身邊的一名頭目道:「王德子。你帶上兩千人去打一下看看對方有什麼反映,記住千萬別沖得太猛。要是把這些狗官兵嚇跑了就白忙活了。」

從這句話來看就能知道劉宗敏確實不愧是有狂妄之名,他竟然會害怕自己打得太猛而把宣大軍給嚇跑,如果此時多爾袞等滿清韃子在這裡估計會衝著他欽佩的豎起大拇指來敬佩他的無知。

當楚狄指揮著三個方陣行進到距離小桃山五百多步遠時,隨著一聲號角響起,兩千多名流寇從山坳里殺了出來。但是讓楚狄和前面前面那些已經做好準備的火銃兵們大跌眼睛的是這些殺出來的流寇全都是一些拿著鋤頭、木棍或是菜刀的亂鬨哄流民。他們沒有陣形沒有組織,全憑著一股熱血和勇氣,完全就是亂鬨哄的一窩蜂的衝過來。

看到這樣的情形位於最前方指揮的各個千總們第一反應就是驚愕,隨後則是好笑,這些流寇到底是來打仗還是來送死的,有他們這麼打仗的嗎?

不過好笑歸好笑,但宣大軍嚴格的軍紀和平日良好的訓練使得他們還是嚴格的按照宣大軍隊的操典來指揮作戰。

「全體都有,停止前進……準備裝彈!」

「第一排瞄準!」

「嘩啦!」

隨著第一排數名百總的口令,所有的火銃手們紛紛舉起了火銃,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前方。

而在那些正往前衝到呃流民中,數十名負責督陣的流寇頭目則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大聲古董著周圍的流民,「兄弟們,趕緊衝上去,只要打倒那些官兵闖王就會給大夥發饃饃吃,白花花的饃饃管夠!兄弟們,沖啊!」

流寇們聽到了這些話語後立刻就激動起來,不管任何時候他們這些最底層的炮灰的命運永遠都是最悽慘的,每天吃著發霉發臭的實物,就算是這樣的食物還不能吃飽,想要吃這樣的食物還得用命來拼。現在他們一聽到打完這場仗後就能吃到香噴噴的白面饃饃,所有人的眼珠子就紅了。

或許有人要問,李自成打下了曲阜不是繳獲了不少糧食嗎,怎麼下面的人還吃得那麼差呢?其實這就是流寇的一大特色了,流寇說白了就是一支臨時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他們沒有信仰沒有希望也沒有未來,如果平日裡就把這些炮灰喂飽了,那麼打起仗來怎麼能指望這些炮灰賣命打仗呢?因此以李自成為首的流寇頭領們平日裡只是給他們勉強餬口的糧食,讓他們吃不飽也餓不死,只有這樣在戰時才能用吃飽飯這個幌子引誘他們賣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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