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幅員極盡遼闊,幾可稱之為天下。

不同地域,其風俗民生各有所異,尾牙祭唯有忘仙數郡才有,每月初二,十六日為『做牙』,十二月十六為一年最後一牙,稱為尾牙,各地縣城會大辦一場,之後各家商戶閉業,長工短工領了薪俸歸家,好好過個年節。

秦飛數日前給王安風送來的,便是在大涼村所在之州州城舉辦的『尾牙祭』名帖,看去一片素凈,唯獨右下角有祥雲騰於陰陽之上。

而就在尾牙即將到來之前,王安風雙瞳灼熱終於抵達了最巔峰,就連藥膏都沒有了效用,卻在一覺之後徹底平復了下來,如往常般沒有絲毫的異常,甚至於正常到令王安風都有些不適應。

回少林寺詢問贏先生,而文士卻只是隨意看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

「瞳目二十八重,你算是初步入門。」

「此為平。」

「今日你要去尾牙祭,歸來再修行,去罷……」

王安風心中鬆了口氣,抱拳告退,便離開了少林,一旁吳長青撫了撫須,呵呵笑道:

「眼光平出,不偏不滯,如含露珠,一片天機,鋒芒收斂於鞘,目無停礙。」

「先生之法,果然厲害。」

文士負手,狀若不屑地嗤笑一聲,道:

「不過入門,甚麼用也沒有。」

聲音微頓,似乎覺得說修煉許久沒有半點成果也不適,頓了頓,皺眉道:

「最多……交手的時候目力迸射,能嚇嚇人。」

「呵呵……」

老者撫須輕笑,目光轉而看向雲霧,道:

「不知這尾牙祭上,能不能得些好藥材……」

「之前的藥物因為搭配藥性,已經耗盡,倒是不好跟風兒提及。」

………………………………

王安風回到大涼村之後,總算是鬆了口氣,因天色已亮,便要準備赴約,先去詢問了和他親近的離伯,王叔和姜先生是否需要帶些年貨回來。

在門口連連喚了數聲,離伯卻只探出了個腦袋來,一頭白髮越發雜亂,竟像是這段時間一直不曾打理過一樣,聽他問完,只嘿嘿一笑,扔下一句臭小子你看著辦,便又鑽了回去,再不理他。

王安風心中無奈,準備離開,視線掠過窗戶時候卻微微一怔。

離伯家的窗戶還是他給糊的,為了防止被雨水打濕打爛,他當時用了許多的紙漿,相當厚實,可此時他看去竟能夠隱隱看得到一道剪影,正伏在案上,似在縱筆狂書,時而停筆,手舞足蹈,宛如頑童。

少年略有失笑,復又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雙目,心中越發感覺贏先生高深莫測。

再去了王館主家中,館主只讓他好好去玩,而姜守一在得知他要去尾牙祭的時候,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便要他入內。

書生手掌摸索著那張名帖,目光在右下角的祥雲圖上停留了數秒,看了看眼前少年。

眉目平和純粹,身上的棉衣有些舊了,但是卻洗地很乾凈,黑髮為了幹活方便,如尋常的山間村民一般無二,只是隨意以草繩綁成類似道髻又不合規矩的模樣。

姜守一將名帖放在桌上,道:

「既然是這種尾牙祭,以此模樣,卻有些不合於禮。」

「剛好有東西要送給你,本打算年節時候再說,既然遇上了這事情,也算是恰逢其會。」

「且稍待。」

說著便起身,踱入後堂,片刻後邊抱了一件衣物過來,讓王安風去客房換上,少年抱著這衣服愣了下,姜守一笑著催促道:

「這是你師娘做的……也不知合不合適,且去換上。」

「讓我來看看。」

王安風抱著衣服不自覺用力了些,看著溫和笑著的書生慢慢點頭,去了廂房換了衣服。

這件是頗為莊重的儒家深衣,後片衣襟接長,加長後的衣襟形成三角,經過背後再繞至前襟,然後腰部縛以大帶,可遮住三角衽片的末梢,或許考慮他屬於武者的緣故,下擺寬鬆,不影響動作。

布料厚實,交領相疊,是謂三重衣,袖口鑲邊,飾以龍雀紋路,整體墨藍,上有暗紋,儒雅斯文,隱有莊重,八面木劍合鞘,懸於腰間。

儒門君子守方正,持八面劍,敬天地四方。

姜守一看著眼前換了新衣的少年,滿意頷首,道:

「這模樣方才合適。」

說著隨手將少年發上草繩拉開,那結地頗為結實的麻草發繩就像是平直的一般直接鬆開來,黑髮鬆開,姜守一取出了一根發簪,如儒家長輩那樣,替晚輩束髮,笑言道:

「你已經算是『舞象之年』,雖尚不能束冠,可這發簪,也是應該。」

「非為人處事如此,衣冠也應該知禮,不可奢靡,卻也不能流於山野,不加約束。」

輕聲言談,將少年黑髮重新束好,以一根玉簪紮起。

書生後退一步,看著眼前氣質溫雅乾淨的少年,輕笑道:

「不錯。」

少年抿了抿唇,抱拳道:

「多謝老師……多謝師娘。」

「我……」

言語未落,書生輕輕敲在少年額頭,打趣笑道:

「不要我我我了,你再不去,怕是要失約了。」

「那州城離此地尚遠,你不是有匹好馬?騎馬去罷,順著官路直行,也只是一個時辰不到……」

少年點頭,輕聲道:

「那我去了……」

「去罷。」

姜守一看著少年出了門去,嘴角笑意才微微收斂,身後傳來聲音,道:

「若是學兄見你又拘泥於尋常衣冠之禮,怕又要說你了……」

書生嘴角挑起,隨意道:

「衣冠之禮為外,整肅心神才是內。」

「學兄他總是追求返璞歸真,可從來只是簡樸,又何談歸之一字?於我看來,他才是錯的。」

女子失笑,邁步走出,和自己夫君並肩,看著外面景致,悠然道:

「已然十二月了……」

姜守一知她意思,笑容微斂,道:

「確實……百日時間已到,我等不日,便將離開。」

「那你為何此時開始要他重衣冠之禮?大涼村中,用不著這些。」

「你想要讓他離開這裡。」

雖是反問,可言語之中篤定十足,姜守一不由笑出聲來,坦然道:

「是。」

「你我離去,他仍需要勤學不殆,可也應該走出去,走出這大涼村,甚至走出這忘仙郡,睜開眼睛看看這世界……看看那少年才俊,看看這天下風雲變幻。」

「君子慎獨,此世璞玉爭輝,有斑斕萬象齊鳴,如此精彩,錯過豈不可惜?」

「而璞玉當中獨缺和氏,豈不更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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