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年冬,南方少雪,多是濕冷,小苑山脫去了綠意,乾枯枯的山野間儘是涼透入骨的寒風,極端的天氣使得登山求仙的人都漸漸稀少。

卻有一個小女孩,短腿小手,一步步的靠近山頂青楓閣。

時值凜冬,顧益也在山中取暖,看到這樣一個娃娃不顧天寒地凍的樣子,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小苑山仙人從來不見山下人嗎?

這是錯的,三四年間,至少有幾個人顧益見過。

只不過他們都被要求守口如瓶。

然而十七樓主也有一些特殊,她並未真正見過顧益,顧益當時有些『毀容』,都是給小依依折騰的,所以他是不露面,在山頂青楓閣見了這個他以為是小姑娘的姑娘。

她是來求道問仙解惑的。

「仙人,我叫新水,今天前來求問,叨擾仙人之錯,請仙人原諒。」

顧益聽了聲音就有些奇怪,壓根不像一名十歲之齡的孩童,觀其言行都很成熟,心中很是奇怪。但為了維持高深莫測的逼格,他也沒有大驚小怪的著急問出口。

「你有什麼要問的?」

十七樓主說:「我生於東湖洲修仙世家,自小父親教誨我此生當以修仙為一生之所必為,新水年幼,便以為然,於是我始入定而終至合道,如今困守合道難覓出路,忽然開始迷惑。」

顧益問:「迷惑什麼?」

「我這一生仰賴上天眷顧,有卓然的修仙之才,自入定境來,從未遇過什麼困難,雖然順利,但也無趣。不覺修仙有什麼快樂,也不知修仙到底是為了什麼。仙人,仙到底有什麼,為何人人窮盡一生,不惜常伴青燈忍無盡枯燥,也要求仙呢?」

「所以是一個生命為什麼而存在,我們為什麼而活著的問題。」

十七樓主頓覺豁然,仙人樸素的一句話倒是說的精準。

「請仙人賜教。」

顧益說:「從天地自然講,生命的繁衍是一種演化出的循環結果,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因為人不可能長生不死,所以總是傾向於通過繁衍延伸自己的生命,繼承自己的一切。」

「細化到每一個生命個體本身,每個生命與每個生命都不同,活下去是一種慾望驅動,如果對這個世界對自己絕望,生命也就失去了意義。你或許是出生世家,想要的都能輕易得到,所以覺得無趣。」

新水聽得頗為認真,問道:「那麼仙人,我該怎麼有趣呢?」

「你有想要獲得的東西嘛,想要去的地方,想要見的人,想要吃到的食物,想要愛護的人,這些都可以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那麼仙呢?又是什麼?」

「仙也可以理解為是一種慾望,人們修仙不外乎是想要飛天遁地不所不能,想要綿延壽命遠離死亡,想要出人頭地人前顯能,當然,也有想要窮究世界真理不再困惑的。總之求仙之路其實是滿足自己慾望的過程。這個慾望足夠大,所以再枯燥都值得。」

十七樓主:「若我要是覺得不值得呢?」

顧益笑著說:「那你便不修仙。」

「可在別人看來,修仙從來都是必須要做的事。」

顧益反問:「從來如此,便對嗎?」

話及於此,十七樓主已經有所明悟,同時亦對顧益深深信服。

「新水多謝仙人指點迷津。最後我還有一問。」

顧益抬手,「你說。」

「我不願意做的事,恰好是我應該做的事,那我要怎麼辦?」

顧益回答:「若這件你應該做的事,因為你不做了而傷害到太多的人,你就該去做,反之,則不做。」

「我很難確定,我不做了,會不會害死很多人,也許會,也許不會。」

「所以你現在還覺得活著無趣嗎?你有煩惱呢。」

十七樓主完全疑惑,「有煩惱,難道是有趣嗎?」

顧益說:「有了煩惱就有解決煩惱的慾望,所以當你解決了它,就有趣了。」

他把話說到了最初的地方。

十七樓主對著顧益深深作揖。

「仙人之才,遠甚新水。」

「其實我能理解你這種『無趣』。」顧益忽然談了起來,「你是世家子,我曾經是富二代,這種無趣就在於,我們沒想過有太大的野心,而太小的野心卻撐不起活下去的動力,因為想要的都有,即使沒有,獲得起來也太過容易。」

「久而久之,失去了生活的動力,生活就會很無趣。」

十七樓主聽不懂富二代和世家子有什麼聯繫,但顧益形容的東西,她是明白的。

「那仙人是如何解決的?」

「和你一樣。隨著我們慢慢長大,世界不再像對待孩子那樣對待我們,周圍的人開始對你有期望甚至是要求,所以我也過上了我該過卻不一定想過的生活。」

「後來呢,仙人快樂嗎?」

顧益沒有回答,而是問:「小姑娘,當你在傷春悲秋的時候可有去看過那些因為沒有足夠的禦寒衣物而苦熬冬天的人?我們是幸運的人,而幸運是有代價的,失去了很多普通人的快樂,這或許就是代價。」

「什麼是普通人的快樂?」

「你去街上看,哪裡都是。一個孩子拿著攢下的零錢買了喜歡的玩具,是快樂,一個幫傭從主人手裡拿到了酬勞可以改善生活是快樂,這些快樂我們永遠都體會不到。」

「等我做完了,我該做的事,我想要去試試。」十七樓主忽然產生了某種憧憬,她的眼神和剛剛來時的古井不波有些不一樣。

顧益也欣慰的笑了。

再後來,她離開了小苑山,也從未在登過小苑山。

再後來,她才知道那個進了廬陽處處奇怪的傢伙,竟然就是幾年前的小苑山仙人。

十七樓主眼前的岩石巨人越來越『矮』,它正在一點點的被按到地下去。

被岩石巨人擋住的顧益和張衛雨的對戰身影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那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戰鬥。

張衛雨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爆發出了勇氣,他揮著刀,用盡一切力量攻向顧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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