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不識抬舉。

胡亥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親自登門拜訪多次,孟西白三氏都不肯表態歸附,今日卻反而主動登門拜訪了趙郢。

簡直是豈有此理。

等發泄完,他才黑著臉,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

「速去請酈食其先生過來一趟……」

他必須搞清楚,孟西白三氏今天的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

怎麼忽然就站隊了?

聯想到在此之前,孟西白三氏族老曾入宮拜見始皇帝,他心中疑慮不由更重了。

莫不是得到了阿翁的什麼暗示,或是自家大哥扶蘇快要回來了?

越想,他心中越是不安,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亂轉。

「老朽見過公子——」

聽到酈食其那不慌不忙的聲音,胡亥莫名地心安了許多。

「酈先生,快請坐——」

「公子可是在為孟西白三氏拜訪皇長孫的事情而煩惱……」

酈食其坐下,輕捋著鬍鬚,開門見山。

「我心中有些不安,你說,莫不是他們聽到了什麼風聲……」

酈食其看著一臉緊張的胡亥,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譏誚之色。孟西白三氏,從讓族中子弟跟著皇長孫,其實就已經基本擺明了立場。

今日登門,只不過是因為這次皇長孫與通武侯府上的聯姻,讓他們徹底地下定了決心,從暗中走到明處罷了。

不過他雖然心中這樣想,人卻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極為配合地露出一副深深憂慮的神色。

「公子,君心莫測,陛下遲遲不肯明確太子之位,如今又——老朽覺得,此事恐怕不好說……」

胡亥本來心中就有些擔心煩躁,此時見自己最倚重的謀士酈食其都這麼說,心裡就更緊張。

瞥了一眼明顯已經有些亂了陣腳的胡亥,酈食其忽然壓低聲音,狀似無意地補了一句。

「公子的禁軍帶的怎麼樣了……」

胡亥一怔,還沒回過味來,酈食其已經笑著起身告辭。

看著酈食其離開的背影,胡亥不由眉頭緊皺,不明白酈食其為什麼會忽然提起這個。他琢磨了半天,忽然心中一震,想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

趕緊把那個念頭又死死地掐滅。

不過,有些念頭,就像春天裡的野草,即便是你把它摁到土裡,再壓上一塊岩石,等時機成熟的時候,他依然會頑強地露出頭來。

……

孟西白三氏走後的第二天,長公子府上就迎來了幾位面色果毅,步伐沉穩,一看就是出身行伍的年輕人。

幾個人,年齡都在三十左右。

若是有熟悉的人在,一定會知道,這些人,才是孟西白三氏這一代最優秀的子弟。

中午,趙郢親自設宴款待。

不過,這些人,他沒有安排到軍營里去,而是直接留在了府上。

軍營里,有眉縣三千年輕子弟兵,足夠了。

……

到了晚上,派出去打探胡亥那邊情況的人手,終於得到了一個準確的消息。

十八公子胡亥府上,最近來了一位名叫酈食其的謀士,其人足智多謀,深得十八公子信重。

趙郢:……

酈食其!

以後劉邦手下最重要的謀士之一。

現在竟然躲在胡亥府上!

趙郢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先是張良,後是酈食其,劉邦的這些手下,竟然一個個都往胡亥那裡跑……

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來人退下。不過,此時,他心中已經基本可以確定,胡亥忽然跳出來,成為禁軍校尉,十有八九是出自酈食其這位老傢伙的算計。

所以,這是一項早有預謀的安排!

事情比自己想像的更加棘手。

心裡雖然已經確定了這件事,但他卻一時半會的想不到解決的辦法,甚至無法找個人來共同商議,不要說張良,哪怕是陳平,他都不敢。

圖謀宮中禁衛的大事,這是逆鱗。

觸之即死!

這種事,犯忌諱。

這一夜,趙郢房間裡的燈亮了很久才熄滅。

第二天,趙郢照常地進宮,照常地胡亥打招呼,照常地幫始皇帝批閱奏疏,照常地一起用過午飯,然後才慢悠悠地走出宮門。

不過,沒有去新兵大營,也沒有去江山社稷司,而是轉頭去了位於皇宮不遠處的公子子嬰的府。

子嬰乃是秦孝文王最小的兒子,如今年僅四十,比始皇帝都要年輕不少,但在如今的大秦皇室之中,除了幾位年紀老邁的兄長叔伯之外,他輩分最高,地位超然,就算是始皇帝見了,都得叫一聲皇叔。

所以,雖然趙郢對這位後世大名鼎鼎的秦三世心懷嚮往,也不太願意去拜見這樣一位活著的祖宗。

不過,好在這位公子嬰,雖然年輕,但很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沒事從來不往始皇帝面前晃悠,就領著一份俸祿,每天在自己的府上安分守己,逍遙快活。

而且人品不錯,待人接物還挺圓潤,算是把大秦版的「躺平」兩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但正因為這樣一幅與世無爭的性子,在朝野之中風評還挺好。

任是誰見了,也得夸一句,子嬰公子,賢!

今天,趙郢就準備去正式拜訪一下這位活祖宗。

嗯,快走到的時候,忽然覺得空著手好像不太禮貌,隨手在路邊買了一包點心,就騎著馬,晃晃悠悠,不緊不慢地走到子嬰的府前。

趙郢太有辨識度了。

很高已經超過兩米,即便是他那頭大宛馬,已經足夠高大,在他胯下都顯得有些袖珍。

「見過皇長孫殿下——」

見到趙郢在自家府邸前停下坐騎,門前負責值守的侍衛趕緊上來見禮。誰不知道,這位皇長孫今非昔比,乃是陛下面前炙手可熱的紅人。

趙郢從馬背上跳下來,把手中的韁繩隨手扔給迎上來的侍衛,提著點心,笑著問道。

「你們家主上在嗎……」

「在,在,在,小人這就去給伱通稟——」

其實不用趙郢吩咐,早就有機靈的侍衛,一溜煙地進去通稟了。

正在自家客廳里,一邊吃酒,一邊悠然自得地欣賞著府上歌姬那曼妙舞姿的子嬰,聽到趙郢前來拜訪的消息,不由微微一怔,旋即做起身來。

「有請——」

等趙郢走進府門,子嬰已經站在台階下迎著了。作為祖宗輩的存在,子嬰這樣做,已經是給足了面子。趙郢見狀,趕緊快走兩步,上前見禮。

「小子郢見過少安君……」

見老祖宗,趙郢叫不出口,但封號沒問題。

偏愛小兒子,算是自古以來的通病了,莊襄王也不列外,所以,這個兒子雖然小,但爵位不低,少安君,僅次於當年的長安君。

「皇長孫客氣了,快裡面請——」

雖然輩分高,但在趙郢的面前,子嬰表現的很謙虛,也很平易近人,沒有擺長輩的架子,這讓趙郢心中舒服了不少。

同時暗暗點頭。

難怪會在秦二世胡亥這個皇室血親清道夫的掃蕩面前,能夠保存下來,這為人真是夠小心的。

雖然是皇室血親,但趙郢和子嬰其實沒什麼交集,也就今年十月份過年祭祖的時候禮貌性地打過一個照面,其餘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所以,幾句客套話過後,趙郢就懶得繼續聽這位頗善交際的祖宗擺龍門。

輕輕地放下手中捧著的茶杯,趙郢輕咳一聲。子嬰頗為識趣地停下話頭,笑著看向趙郢。

「今日皇長孫登門,可是有什麼指教……」

趙郢瞥了一眼,眼前的輕歌曼舞。

子嬰見狀,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詫異,旋即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屏退了歌舞和左右,然後一臉正色地看向趙郢。

趙郢笑了笑,目光淡淡地看向主坐上的子嬰。

「我記得少安君還兼著宮中郎官的職務吧,這些時日,我經常去宮中給陛下請安,為何不曾見到少安君的身影……」

子嬰聞言不由一怔,若不是趙郢一直表現的很友好,說話之前又他屏退了左右,他都險些以為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過他還是下意識地心中一緊。

「可是陛下說了些什麼……」

趙郢見他面色緊張,笑著擺了擺手。

「那到沒有,陛下日理萬機,哪能想起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食君子祿,忠君之事,少安君雖然身份尊貴,但若是身上擔負著守衛宮中,護持陛下安全的重任,久不去上職,恐怕也有所不妥吧……」

聽起趙郢說起這個,子嬰不由怔了一下。

不錯,自己身上確實是領著一個郎官的職位。

所謂郎官,與禁軍校尉都同屬於衛尉之下,若是非要細分的話,大概就是比禁軍校尉低那麼一點的職務。主要負責宮中的禁衛安排,一般都是皇帝的心腹手下,又或者是皇室血親。

不過,大多都是皇帝的晚輩或者同輩,像子嬰這樣輩分高年齡小的,算是一個特例。始皇帝給他個這樣的名頭,其實也就是讓他多一份領俸祿賞賜的名頭罷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

大秦再是律法森嚴,始皇帝也不至於絲毫不顧及皇室血親。

跟後世的君王不同,秦朝時候選官的體系還沒那麼成熟,很多重要的官職,都是皇室成員在把持,這也是當年為什麼始皇帝重要客卿的時候,皇室成員激烈反對的原因。

所以,今天你特意上門來提醒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莫非有人不滿?」

子嬰一頭霧水,一臉探尋地看向趙郢,心中快速琢磨著趙郢這番話的意思。

然而,趙郢點到即止,並沒有仔細解釋的打算。

而是笑了笑,站起身來。

「少安君,如今我大秦雖然如日中天,但六國餘孽依然如餘毒未盡,守衛宮中,職責重大,稍微疏忽,可能就是滅頂之災,您老人家整日在家輕歌曼舞,尋歡作樂可不是什麼好榜樣啊……」

說完,笑著拱了拱手,直接告辭。

子嬰:……

一肚子話被硬生生憋肚子裡。

最討厭謎語人!

送出府門外,望著趙郢打馬離開的身影,子嬰氣得心裡直罵娘。

但依著他的性子,他還真不敢把趙郢的提醒不當一回事。

這可是始皇帝如今最寵愛的皇長孫,短短几個月內,就位居人臣,成為與九卿分庭抗禮的大秦新貴。若是這裡面真的沒有點什麼事,他怎麼可能會特意跑自己這小廟裡給自己說這些?

所以,思來想去,想來思去,最後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娘。

回家去準備了。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趕來宮中值守的胡亥,頂頭就遇上了一身戎裝,精神抖擻的子嬰,兩個人幾乎走了個頂對個。

還是子嬰先反應過來,率先一臉笑容地衝著胡亥拱手行下屬之禮。

「子嬰見過將軍——」

胡亥:……

臉皮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趕緊搶上前回禮。

「胡亥見過大父……」

這可是在宮裡,那麼多眼睛盯著呢,而且不少人都是皇室血親,在子嬰跟前,他一個孫子輩的哪裡真敢拿大啊,所以,雖然心中彆扭,還是趕緊以晚輩禮節回禮。

嘖——

一個謙遜有禮,一個禮讓有加。

倒是在皇宮門口上演了一場祖孫友好的大戲。

「大父不在家休養,今日怎麼有暇來宮裡了……」

寒暄完畢,胡亥到底是沒忍住心中的納悶,一臉不解地問道。

一聽胡亥問起這個,子嬰臉上頓時浮現出嚴肅的表情。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子嬰身為郎官,擔負著守衛宮中,保護陛下的重任,豈能整日在家無所事事——」

說著,說著,察覺到周圍氛圍好像有些不對,頓時乾笑著強行解釋了一句。

「咳咳,以前,以前,以前主要是身體不好,這不,如今身體大好了嘛,自然要來上職……」

胡亥還能說什麼?

只能幹笑著恭喜。

子嬰來了,他的處境就尷尬了,雖然自己是頂頭上司,但人家子嬰輩分高啊。

看著杵在自己跟前,心裡真堵啊。

不過,好在子嬰是個聰明的,從來不拿自己的輩分說事,在他面前,始終謙遜多禮,恭敬有加,時時以下屬自居,這才讓他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也沒敢留這位爺在自己這邊多待,大手一揮,給找了個清閒的差事,扔得遠遠的了。

眼不見,心不煩。

但他沒意識到的是,有時候,有些事,並不是你眼不見,心就能不煩的。

比如,子嬰這位爺一到,這些負責守衛宮中的郎官們,尤其是有皇室血親身份的這些人,聞風而動,紛紛前去拜見。

畢竟,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長輩。

不拜見,豈不是很失禮?

這種風潮,在如今炙手可熱的皇長孫趙郢都親自前往拜見之後,達到了巔峰。

PS:這兩天重感冒,發燒,昏昏沉沉了兩天,今天稍微好一些了,爬起來碼字,恢復更新。欠下從字數,等我身體再好一點了,慢慢補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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