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趙郢過來,院子周圍數十個值守的親兵營精銳,悄無聲息地收起手上的勁弩,非常自覺地退出院門之外。包括熊和蓋聶在內,這些人都是趙郢留在這邊的力量。

就是當著項羽的面留的,光明正大,坦坦蕩蕩,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

主打的就是一個不信任。

你一個苦心孤詣,天天想著要造反的傢伙,指望我把你一個人放心的留在家裡,一點防備都沒有,那不是胸襟寬廣,那是腦子有病。

趙郢也不打算玩什麼以德服人,感化收服那一套。

萬一玩崩了,後院就得被人給劫持了。

項羽這貨又不是沒有前科,後世歷史上,這貨為了逼迫劉大亭長跟自己正面決戰,直接綁架了劉邦七十多歲的老父親,把論年齡都可以當他大父的老爺子,直接摁到了高高的菜板上。

揚言,若是劉大亭長不趕緊投降,他就直接撕票,把老頭直接給烹了。

好在劉大亭長跟他也是一時瑜亮,足夠不要臉。

當著楚漢的幾十萬大軍,面不改色地對他說,我們一起受命於懷王,並且相約為兄弟,所以我的父親,也等於是你的父親。伱如果非要煮吃了你父親的話,那麻煩兄弟你講點義氣,到時候別忘了分我一杯羹嘗嘗啊。

項羽直接傻眼。

在不要臉這一塊,他到底不是劉大亭長的對手。

當時騎虎難下,他一度真想把劉老爺子給烹了,幸虧被項伯給勸住了。這貨才順坡下驢,把倒霉催的劉老爺子給放了。

所以說,趙郢可不敢賭這貨的底線。

畢竟,這種一門子心思造反,想要自己當老大的傢伙,也沒多少底線可言。

不說別的,他和項梁逃到會稽之後,身為會稽郡守的殷通,為他們叔侄掩藏行跡多年,幫助他們在會稽站住腳跟,並和他們叔侄約定要一起共謀大事。

結果,剛起兵,就毫不猶豫地暴起發難,一劍砍了恩人的腦袋祭旗。

人心涼薄,一至於斯。

跟後世那位同樣武力出眾,擅使長戟,專砍義父的非著名義子,也算是有的一拼了。

但對此,趙郢無所謂,反正自己不收義子,也不跟他結拜兄弟,看重的只是他的勇武和能力。所以,一切都是明明白白地。

這種人,很難被人感化,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種手段。

那還玩什麼虛頭巴腦啊——

「見過皇長孫殿下——」

跟項羽同居的趙高,趕緊起身,規規矩矩地躬身行禮,趙郢微微點了點頭,沒再給他不必要的臉色。主要是這貨太能忍了,自己再用一些小手段,沒什麼意義,反而貽笑大方。

最主要的是,這貨還真是好使。

打仗,能奮不顧身,打雜,能一絲不苟,哪怕是讓他養馬趕車,做一些卑賤的小事,都能認認真真,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最神奇的是,人家幹完這些之後,再去當趙起的法學先生和劍術老師,也盡職盡責,不翹半點尾巴。

若不是知道,後世歷史上,就是這貨把大秦給整沒了,趙郢都會忍不住喜歡這狗東西。

趙郢不知道的是,自己這一點小小態度上的改變,讓趙高竟然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啊,殿下沖我點頭了——

幾個月下來,這貨被趙郢折騰的,幾乎已經有了點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的苗頭了。

見趙高要躬身告退,趙郢淡淡地擺了擺手。

「無妨,留下吧——」

「諾——」

趙高非常有眼色勁兒地退到了趙郢的身後,規規矩矩,亦步亦趨,一如當初跟在始皇帝的身邊。對此,趙郢也沒管他,徑直看向一旁鬍子拉碴,看上去有些憔悴的項羽。

「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項羽站起身來,看向邁步而來的趙郢。

昏黃的燈光下,趙郢的身材顯得更加高大威猛,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他下意識地微微後撤了半步,他很不習慣這種需要仰望別人的感覺。

但奈何,趙郢比他高出半個頭啊……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

項羽眼中布滿了血絲,聲音都有些沙啞。趙郢給他的這一份地圖,徹底顛覆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原來,在大秦之外,還有如此廣袤的天地,原來強行吞併了六國的大秦,也只是這世界當中小小的一隅之地。

原來,大海的盡頭,還有大片大片的土地!

「說吧,你給我這個,到底想要讓我做什麼……」

項羽有些討厭趙郢那淡定從容,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樣子,甚至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從趙郢口中得到確認。

趙郢笑了笑,沒急著回答,反而徑直走到房子中間的几案前,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趙高立馬快步上前,彎著腰,提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趙郢滿上了一杯熱茶。趙郢非常自然地端起來,在項羽的目光中,神色輕鬆地舉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額,強忍著股子油膩和不適,輕咳一聲,放下了茶杯。

「成為我手中的長刀,我給你一支精兵,你幫我開疆拓土——未來,我保你一個西楚霸王的封號也未必不可——世界這麼大,你何必非要做那井底之蛙?真要有志氣,出去隨便打一打,都能打出比遠超所謂的故楚之地的基業……」

說到這裡,趙郢忽然露齒一笑。

「更何況,大秦有我在,你們叔侄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項羽:……

他想反駁,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駁起。

無論是以這位皇長孫的個人勇武,還是以他那可怕的戰績,人家都有足夠的資本說出這句話來。

憋悶了半天,他才沉聲道。

「你真的敢給我一支軍隊?」

趙郢一聽,不由哈哈大笑。

「有何不敢?只要我想,這天下何處去不得!你們叔侄二人,若是肯臣服於我大秦,大秦便是你們最堅實的後盾,你們若是敢存叛逆之心……」

趙郢笑了笑。

「我也不介意隨手捏死——」

項羽:……

見這貨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趙郢徑直長身而起。

「我已經幫你報名了此次的武舉考試,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拿下此次的武狀元——想要當我的手中之刀,你首先得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廢物……」

項羽面色瞬間漲紅,看著趙郢那頭也不回的背影,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憋屈!

他很想衝上去,跟這廝大戰三百回合,但他知道,那都是痴心妄想,自己若是真敢衝上去,那就是妥妥的自取其辱……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物!

看著一臉憋屈,又不敢有絲毫反抗的項羽,趙高心有戚戚焉。

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

第二天一早,項羽這位執戟郎再次上班,扛著趙郢的天龍破城戟,騎著自己的烏騅馬,一言不發地跟在趙郢的身後。

得幸虧他的烏騅馬也是世間少有的良駒,否則,還真不一定能撐得住。

趙郢帶著項羽趕到皇宮的時候,少府史祿已經帶著一台腳踏式脫粒機和一車小麥,興沖沖地等在了宮門之外。

見到趙郢,史祿從馬背上跳下來,快步迎了上來。

「見過皇長孫殿下——」

趙郢笑著下馬回禮。

「史少府這麼早啊,公忠體國,真是讓人欽佩……」

史祿笑著客氣道。

「殿下謬讚了,都是微臣應該做的……」

說到這裡,他有些興奮地指了指身後帶著的腳踏式脫粒機和一車小麥。

「微臣昨日已經讓人加快趕製石磙和這腳踏式脫粒機——今日過來,就是來為殿下請功的……」

趙郢聽完,不由啞然失笑。

今時不比以往,如今這點小功勞,對自己來講,已經可有可無,但還是客氣地道了聲謝。他看了一眼明顯已經到了一會的史祿。

「史少府可曾用過早膳,不如進去,跟我和大父一起用一些……」

「多謝殿下,不用了,不用了……」

史祿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趕緊婉言謝絕。

你以為誰都能有殿下您這種待遇啊,天天想來就來,想跟陛下一起用膳就一起用膳?沒有陛下的特別恩賜,我們這些當臣子的,誰敢去趕陛下的飯碗啊……

史祿謝絕,趙郢也不勉強,笑著道了一聲別,就往宮裡去了。

趙郢趕到的時候,始皇帝竟然破天荒地在後花園裡打太極拳。只不過是一招一式,看上去就有些生疏呆板,很明顯自己離開的這幾個月,他老人家就沒練過。

估計是自己昨天開玩笑說,要檢查他的太極拳,才臨時抱的佛腳。

趙郢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不過,也沒揭穿始皇帝的這點小把戲,樂呵呵地湊過去,就抱著手在一旁看著。

本來就是昨天下午,跟著太尉繚又臨時學的,動作比較生疏,被這狗東西這麼一盯著看,差點把動作都給練錯了。

不過,問題不大。

見始皇帝打完一套太極拳,已經在那裡裝模作樣地緩緩收勢,趙郢這才樂呵呵地在一旁行禮。

「大父早啊——」

始皇帝頗有威嚴地點了點頭。

「嗯,活動活動身子——你別說,你這個太極拳還真有些門道……」

趙郢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自然,若是能長期堅持鍛鍊,自然會有奇效……」

聽趙郢這麼說,始皇帝心中莫名有些心虛。

他一生殺伐果斷,從未曾怕過誰,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有些怕看到這個孫子眼中失望的眼神。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的身體看得太緊——

說到這裡,趙郢忽然心中一動。

「大父,太尉繚家那位孫女還記得不——尉未央姑娘,我昨天去江山社稷司的時候,見到了她,她如今已經練出了效果,渾身氣血充盈,身強體健,甚至連力氣都長了一大截,就連人看上去都又漂亮了一大截……」

始皇帝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自家這位大孫子。

「真的,不騙您——尉未央姑娘現在,不僅精神充足,就連氣色和肌膚看著都好了許多……」

趙郢說完,覺得身旁有異,扭頭一看,始皇帝正臉色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整個人頓時尬住。誰知始皇帝這次並沒有開他的玩笑,竟然還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

「嗯,說起來,朕也好久沒見那丫頭了,回頭讓尉卿帶她過來一趟……」

說到這裡,始皇帝似乎來了興頭。

「那丫頭從小就聰慧過人,有過目不忘之能,若不是個女孩子,朕都想好好地培養一下,讓她來做朕的宰相……」

回到大殿里,趙郢揮手讓一旁的侍女退下,親自伺候著始皇帝洗漱完畢,同時讓人準備早膳。

始皇帝很享受被自家這位大孫子親自伺候的感覺。

這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和常人沒有什麼區別的大父,而不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獨夫和寡人。

雖然知道少府史祿就在外面等著,趙郢也並沒有催促。

不緊不慢地陪著始皇帝一起用過早膳。

今日,始皇帝依然吃的不多,僅僅吃了小半碗的魚丸,喝了一份加了枸杞的小米粥。這讓趙郢的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

不過,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端倪,在那裡唏哩呼嚕,風捲殘雲地再次把剩下的餐飯一掃而空。

始皇帝就在那裡,笑眯眯地看著他吃。

等到趙郢吃完,碗筷被收拾下去,桌子也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始皇帝這才淡淡地吩咐道。

「讓史少府進來吧——」

史祿一大早就又是脫粒機,又是小麥的拉到宮裡來,他想不知道都難啊。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長孫殿下,昨天又研製了新式農具,可以用來給莊稼脫粒,,效率遠超連枷數十倍——」

史祿一進大殿,就一臉喜色地上前給始皇帝報喜。

始皇帝聞言,有些詫異地扭頭看向一旁的趙郢。

「不是一種嘛,什麼時候變成的兩種……」

趙郢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

「就昨天——臨時有了點想法,正好史少府也在,就跟著他去少府那邊找了幾個工匠,試了試……」

始皇帝:……

瞧著這臭小子尾巴都快翹起來的樣子,始皇帝就懶得再搭理他了,看向躬身而立的史祿。

「另一種農具是什麼,可曾使用過,效果如何……」

石磙的事情,他聽說過了,甚至當天晚上就讓人試驗過了,若是用耕牛來拉的話,效率遠超數連枷十倍。

所以,此時一聽到還有一種新農具,頓時就來了興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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