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縣縣尊,前去劉宅答謝送禮,那自然不可能是突然殺上門的,這樣太失儀了,他一定會派人送上名刺,提前知會,如此也比較符合規矩。

消息傳到了劉家,劉周和胡氏自然喜不自勝,立刻屠狗宰羊,準備美酒,喜迎貴客。

但是在牛棚里思過的劉儉,得知這個消息後,顯然就沒那麼好心情了。

不過他也並不苦惱,因為公孫瓚的厲害也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內。

後人更多的看到的,是他失去部下信任,敗亡於袁紹,被困高樓,引火自盡,往往卻忽略了,在他四十餘年的人生之中,敗亡也不過遷延四年,而他人生中的七八成時光,還是成功的。

大漢數千萬人口,你不能以為他輸給袁紹一人,就覺得他比其他的數千萬人都差。

這世道並不好混,公孫瓚尚且多智,曹操袁紹之流,又不知是怎麼樣的人精。

……

「師兄不愧是師兄,在官場混跡過的人,果然不好對付,人家一招就給我破解了,還偏偏讓你一丁點辦法沒有。」

劉儉靠在草垛上,嘴中叼著一段秸稈,表情挺無奈。

劉備盤腿坐在他旁邊,也是一臉愁容:「可不,本以為他會因為名聲,好歹讓你我入縣署尋點事做,結果人家寧送十萬錢酬義,也不薦你我為吏。」

「送?」

劉儉將秸稈拿下來,搖頭道:「玄德兄你可是天真了。」

「不是送?」

「是送!」

「那我何處天真了?」

「你真敢要麼?」

劉備一下子語塞了。

他認真地考慮了好一會,越想表情越糾結。

「好啊,這算是白折騰一遭。」劉備最終下了定論。

「算了,終歸還是咱們勢微,在人家眼中並無大用,既他鐵了心不用,那你我也不需刻意攀他,再想辦法便是,至於這位公孫師兄,呵呵,他早晚會因為今日而悔。」

劉備伸手拍了拍劉儉的肩膀:「吾弟有雄才,定叫他悔之晚矣!」

「莫誇我,有雄才的是你。」

劉備哈哈大笑,笑的臉上的肌肉都疼了。

「我給你當幫襯還成,雄才二字,可與我無關。」

劉儉皺起眉,仔細地打量起了劉備。

「你看我作甚?」

「玄德兄,我覺得你好像越來越沒有原先的銳氣了?」

「我何時有過銳氣?」

「你還記不記的小時候,在樓桑村,你嚷嚷著坐羽葆蓋車來著?」

「嗨!你拿我八歲時候說事!有你在,我還要甚銳氣,跟著你就足夠了。」

劉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怪異的感覺。

這劉備,該不是被自己養廢了吧?

……

次日,公孫瓚果然親自令人前來登門,送上禮品,拜謝兩位同窗的『護送』之情。

自然而然的,消息在整個涿縣中不脛而走,而他公孫瓚也正好可借著這次事件,和劉儉劉備一樣,刷一波『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美名。

可以說,兄弟三人在『聲望』這一塊,誰也沒吃虧。

縣君蒞臨,劉周和胡氏自是喜不自勝,當即設宴款待,並將自家那兩個人惹是生非的小子從牛棚揪了出來,陪宴共飲。

漢朝不似後世的唐宋,酒樓遍地,夜生活豐富,一座大縣中,一般也不過只有幾間酒舍,且占地一般也不會很大,完全吃不出嗨的感覺,所以要想吃喝過癮,一般都是在自家舍中嗨皮,俗稱自嗨。

別看公孫瓚是比千石縣令,劉周又自詡宗親,這倆人一旦飲宴起來,那真叫一個瘋。

別看是第一次見面,真就是往死里喝。

這絕非燕趙之風,漢朝人喝酒普遍就這德行:

知座次、能幹杯、會跳舞——吼嗨呦。

相互敬酒是必要程序,同時敬酒和受酒也有嚴格規定,秦漢坐席間因為人與人間有一定的距離,不存在碰卮的可能性,所以喝酒的動作就有講究了。

比如說劉周向公孫瓚敬酒,那就必須要『引卮酒而上』,說白了就是捧著酒具,向前上方高舉。

但若是公孫瓚向劉周敬酒,那就有些夠劉周累的了,因為他地位低,又是白身,所以受酒時需要離開席位,伏地感謝,俗稱『避席伏』。

在這樣的前提下,今日飲酒,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場景。

公孫瓚一舉卮,劉周就起身跑到過道伏地受酒。

公孫瓚再舉卮,劉周又起身跑到過道伏地受酒。

問題是公孫瓚總提杯,劉周就得總受酒、總受酒……

幾個回合下來,給劉周累的滿頭大汗,頭昏腦漲。

酒沒喝幾卮,竟特麼下跪了。

喝過酒的人都知道,喝酒時最忌諱的就是『動』,動的越頻,醉的越快。

果不出所料,劉周很快就醉了,說話變的磕磕巴巴的,也沒有了一開始跟公孫瓚喝酒時的拘謹,操著大舌頭開始吹噓起來。

「明廷不知,這兩個孩子,皆老夫手把手教出來的,他們倆的本事,每一樣都離不開老夫親授!」

「哦!」

公孫瓚做恍然狀,瞥了瞥一旁的劉儉劉備兄弟:「難怪如此勇武,能殺強賊,真虎父無犬兒啊。」

「區區幾個蟊賊,何足道哉?非老夫狂言,別看老夫年紀大了,若郡署予老夫一幅皮甲,一匹良驥,老夫持戟使弓,往漁陽上谷那麼走一小遭,照樣能斬他百八十個胡賊首級報國!」

公孫瓚樂的臉色通紅:「劉公這般年紀,還不忘斬賊建功麼?」

劉周的臉色潮紅:「明廷覺得老夫欲殺賊是為了博取功名乎?」

「誰又不是呢?」

「建功雖好,但與老夫這把年紀的人,並無用處!不瞞縣君,泱泱大漢,焉能受鮮卑胡奴所制?實所不願,我若年輕二十歲,必親往邊郡投軍與胡奴作戰,縱馬革裹屍而還,亦心甘情願。」

公孫瓚聞言收起笑容,面上出現了幾分敬重。

他沉吟片刻,嘆道:「若大漢兒郎皆有劉公這般熱忱,北境大漠縱然再出十個檀石槐,焉能為禍?」

隨後又舉起了酒卮,向著劉周遙遙示意。

劉周急忙起身,走到過道處,剛要稱謝,突然『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公孫瓚嚇了一大跳,趕忙起身:「劉公!?這是為何?」

劉儉也嚇了一跳,急忙起身跑到劉周身邊!

不是一時興奮,喝死過去了吧?

「阿父,阿父!」

劉儉將面部朝下的劉周從地上抱起來,伸手去掐他人中。

還未等碰到他的人中,劉周的呼嚕聲已是微微響起。

劉儉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露出了一幅無可奈何的表情。

自家這個老父,居然當場喝睡過去了!

回頭讓阿母知道,不曉得還得怎麼收拾他。

他今兒算是作妖到頭了。

胡氏聞言匆忙趕來,嘴中一邊咒罵著劉周沒用,但一邊還是關切的讓人攙扶劉周回房,還自己親自下廚,去給劉周做醒酒湯。

……

一出酒宴後,公孫瓚也該告辭了。

不過臨行之前,他還要如廁清空一下自己的腌臢物,畢竟今天這頓酒,他可是沒少喝。

「阿儉,煩勞你陪為兄如廁。」公孫瓚特意招呼劉儉。

公孫瓚離席如廁,就算他不打招呼,身為東道主的劉儉也自當相陪。

當下,他親自引著公孫瓚去了後宅。

劉家的廁是一人一坑的,兩個人分別各進一門,中間隔著木板,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在旁邊開閘放水的聲音。

「賢弟!」

突然間,門板的另外一邊傳來公孫瓚的聲音。

劉儉一愣神,暗道公孫瓚這是要問自己要廁籌麼?

「在,請縣君吩咐。」

門板的另外一邊,公孫瓚沉默了好一會,方道:

「你我兄弟私下間,何須這般客氣?」

劉儉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悅。

聽公孫瓚這意思……這是要與自己交交心?

你既是要嘮,那到也沒什麼不可以,問題是……為何特意要選這麼一個地界?這是談心的地方嗎?

「縣君與我,身份懸殊,儉不敢攀附。」

旁邊的廁中人似乎在斟酌著語句,少時,終聽公孫開口道:

「你可是覺得,為兄這些年已入仕途,官運暢通,早已忘記了你們這些舊友同窗,與中原那些士族門閥一般,墮入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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