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來了精神,非得硬拉著劉儉去夜審胡人,但劉儉偏就不去。

非他故作姿態,實是天色確實很晚了,他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

還有,他也是想讓公孫瓚好好的舒服舒服。

如不出所料,公孫瓚今夜,恐將是夜不能寐了。

……

第二日一早,劉儉就收拾乾淨,起床晨練,他也不著急往縣署去,只是在家中等。

他得等公孫瓚那邊急的不行,著人將他從家中接到縣署去,不是他故意託大,只是今日之事事關重大,他必須時刻占據心理優勢地位,才好行事。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最讓他焦慮的是什麼?就是未知,特別是一個和自己密切有關的未知。

公孫瓚如今便是如此。

劉儉吃了大食,隨後取了經卷,百無聊賴的坐在院中,躺在自己制的一柄木製躺椅上,迎著陽光小憩,將經卷放在臉上。

當然,他並不是真不喜讀經,只是他並不喜歡研習諸家批註,可架不住劉周逼他。

劉儉每次在躺椅上時,劉周都會嗤之以鼻的訓他「奇巧之具」「甚失儀」等等。

不過有趣的是,劉儉有一次坐在躺椅上時,隨手拿了一卷經文,劉周看到後明顯又是要發脾氣,但不知為何,卻又硬生生的將話咽回到了肚子裡,只是用兩隻鼻孔衝著劉儉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扭頭走了。

或許在劉周看來,哪怕是擺擺姿勢,也比干躺著要強。

從那以後,劉儉每次躺在自己做的這幅躺椅上休息時,都會隨意拿一卷經,用來堵劉周的嘴。

今日,劉儉坐在躺椅上休息時,劉備則是從另一個方向朝他走了過來。

他盤膝坐在劉儉躺椅的旁邊,笑呵呵地說道:

「借我躺會兒。」

劉儉雖對劉備很大方,但這把他自做的躺椅卻從來沒有給劉備享受過。

至少劉儉本人在的時候,劉備沒坐過。

還借你躺會,你當借荊州呢?

「製法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自己做一幅去!」

劉備笑嘻嘻地道:「你這幅躺著舒服。」

「你怎麼知道舒服?」

「嘿嘿!」

「邊去邊去,不借。」

劉備並不生氣,又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的和劉儉胡扯。

「伯父宿醉,今日早上起來仍是難受的緊,大食都不曾進。」

劉儉無奈嘆息:「唉,以後得讓他少喝點,哪有這麼個喝法的,對了,有一味藥叫葛根,用來做醒酒湯最好不過,回頭看看可不可備些。」

「你昨晚與公孫伯圭乾了什麼?怎那許久。」

「他腹痛洞泄,產腌臢物,沒辦法只好等他。」

「廁中等?」

「廁外等。」

「今日早上伯母做得葵菜好吃,我還想吃些。」

「那我今晚跟阿母說我想吃。」

「賢弟,借我躺一會。」

「邊去邊去。」

「……」

多少年來,兄弟兩人閒來無事,就在院子裡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話家常,經常一說甚至就是一個時辰,有時結束,連兄弟兩個人都不知道適才說了什麼,或者是同樣的一件事或是一句話,他們會恍恍惚惚翻來覆去的說。

或許,這便是習慣吧。

「怎麼還沒來?」

劉儉伸了個懶腰,抬頭看了看天色。

「你在等誰?」

「公孫伯圭。」

「啊?他昨日不是來過了嗎?」

「是,但我算定他今天還要來……不,應說是派人來找我。」

「竟吹噓!」

老天爺似乎是故意想給劉儉一個顯擺的機會,就在這個當口,有家僕來找劉儉,說是公孫瓚的佐吏已至劉舍,請劉儉隨他一同前往縣署,言有要事辦。

劉備吃驚地合不攏嘴:「竟還真來了?」

「呵呵,看,沒吹噓吧?」

劉儉收拾了一下,來到正廳,看到的是昨日隨同公孫瓚一起來劉舍的羽則。

羽則並不過多贅言,簡單道:「少郎君,奉明廷之令前來傳話,少君與明廷昨日之約,當前往縣署履行。」

劉儉知道這是公孫瓚讓自己趕快兌現吹出去的牛逼。

「佐吏稍後,容我稍作準備,隨後便往。」

「不急,我去舍外等你。」羽則的面容冷淡,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堂上有煮茶,佐吏可在此慢飲稍候。」

「不必了,我在外面等就是,煩勞少君快些。」

說罷,羽則也不給劉儉繼續說話的機會,轉身出了廳堂。

「公孫伯圭的手下,倒是都跟他一個眼高於頂秉性。」劉備在旁邊搖搖頭:「德然,你昨日與伯圭到底約定了什麼?」

「一會路上說,兄長,你幫我招呼人,將公孫伯圭昨日帶來的禮品收拾好裝車,一會一同帶往縣署。」

劉備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舍,不過這事是他們兄弟早前就商量好的,這東西確實沒法要,必須送還,遂也只能照做。

將東西裝配好放車,劉儉和劉備一同前往郡署。

羽則看他們將昨日公孫瓚帶來的禮物全都蒙布裝車,並無絲毫詫異,自覺良好的以為一切都在他家縣君掌控之中,一句多餘的也未說。

縣署在縣城的正中繁華之地,劉儉的家則是在涿縣城西,路上正好穿過鬧集,這個時間正好趕上開市,買辦和兌換物品最高峰的時節,因而市井之中倒是格外熱鬧。

鬧市之中不得騎馬,這是整個大漢朝各郡縣最基本的規矩,這就跟後世不能在主幹道上逆行一樣,除非你家真的是特別特別牛逼,似人家『路中悍鬼袁長水』那般的出身,否則一般人絕不逞這個能耐。

眼瞅著就要穿過鬧市抵達縣署,突聽鬧市右側一聲長嘶,隨之就引起了劉儉、劉備甚至羽則的注意力。

聞聲望去,卻見道邊的一顆大桑樹下,拴著一匹身形高大,胸廓寬長,通體青灰,但卻是白面的高大良駒。

那馬匹吸引了周遭許多人的注意力。

數十名路過的看客皆圍在那大桑樹下,對著那良駒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的評頭論足,然大部分人的口中皆是讚嘆不已,很明顯誇讚艷羨者居多。

劉備平日裡最喜四樣東西——華麗衣服,獵犬,藝伎,再一個就是良駒!

這良驥一現身,玄德自然有些把持不住了。

「德然,看看去!」

劉備喜歡的這幾樣東西,其實劉儉也喜歡,特別是上等的好馬,總是能夠吸引住他的眼球。

這就跟在後世時,大部分男人看到頂級的豪車,也會多觀望一會,評頭論足,心中渴望能夠擁有,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時代,車也變換了承載物。

周遭圍著這麼多人,那青駹馬顯然有些不安分了,它來回踏步,昂揚著頭,目視著圍觀眾人,喘息著粗氣,健壯的腿蹄還不時的在地上來回刨著坑,好似要衝出去一般……

「咴咴——!」

突然,便見這青駹馬抬起了兩隻前蹄,沖天高聲嘶鳴,旁邊的馬奴急忙上前,用力拽住它嘴上的韁繩,小心的控制住它,用盡全力,將它似要竄天的頭顱硬生生地扯了下來。

周圍的一眾觀眾不由盡皆發出讚嘆之聲。

好一匹野性十足的匈奴良駒!

有道是: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騂馬。

「真良駒也!」劉備忍不住讚嘆出聲。

羽則並沒有催促看馬的劉儉和劉備,反倒是和他們一同圍觀,他久在遼東屬國,長於相馬,對馬匹比別人更了解,同樣的也更加喜愛。

劉儉三人擠到人群前,羽則毫不客氣,走到了那大青駹的近旁,仔細地看著大青駹的來回挪動的步伐,嘴中一下一下的數著節拍。

隨後他又攤開手掌,隔著一段距離,閉著一隻眼睛,虛空一掌一掌的核算著馬匹脖頸與身體,還有四肢的比例。

「佐吏這是作何?」劉儉在旁邊詢問。

「同種馬匹,亦分優良,青駹雖是匈奴良駒,也有高低之分,好馬分為三種,可以據腿身步長,來推斷是可長乘之馬,還是換乘之馬,或兩者兼用之……」

說到這,羽則輕嘆口氣:「這烈馬未經調馴,不能放乘,實在可惜,今日不能觀其漫步快走,否則就能斷定其適乘,不過單從身長腿型看,已是難得的良駒了!」

「哎呦!這是行家呀!」

隨著一聲讚嘆,旁邊桑樹的另一面,一個一直聽他們說話的男子笑呵呵走了出來,他面貌雖和善,憨態可掬,看著猶如隔壁尊長一般和藹可親,但一身乾淨無褶的布服和修飾的整齊利落又對稱的眉須,似乎都在側面訴說著他的精細和幹練。

劉備見狀笑了:「我當是誰……原來是這個駔儈!」

劉儉也笑了笑,心中暗道:原來是蘇雙,難怪能弄到這樣的良駒。

所謂的駔儈,在漢朝泛指的就是馬匹的中間人,也就是中介。

而包括後世的房屋中介在內,馬市的中介,是中華大地所有中介的鼻祖。

當然,像蘇雙這樣的馬商中介,非一般的中介,而是商介合營,多渠道發展的那種。

他不但介紹買方賣方交易馬匹,還會自己花錢進馬壓馬,再分析行情,或南北易賣,賺取巨額差價。

這風險比普通的駔儈高的多,但同時利潤也會多的多。

「哎呦,這不是四虎中的大虎、二虎,怎有閒情來看馬?」蘇雙調侃劉家兄弟,但並無惡意,他們原先本就有數面之緣。

別看蘇雙現在的生意做大了,近年來開始大批量的在幽並之地囤馬控市,但在幾年前,他也是涿縣有名的浪蕩子,比涿縣四虎有過之而無不及。

劉儉翻了翻白眼:「莫亂叫,誰是二虎。」

「嘿嘿,阿儉,看到我這匹大青駹沒?好不容易壓到的上品!管你三年之內,尋遍整個涿郡都尋不到這般好的驥種!」

說罷,他看向羽則:「先生眼光極准,適才說的句句在理,我都聽見了,君可是喜此馬乎?」

羽則很直白地說道:「我買不起。」

蘇雙看向劉儉和劉備:「這馬其實是不賣的,今日就是牽到這來溜溜腳力,我這青駹自入手後,往日不曾在馬市露過,不想頭一遭出門,就讓兩位兄弟撞見了,看在平日裡的交情,你們若喜歡,某可賤價一些,如何?」

劉備忙問道:「作價幾何?」

蘇雙伸出四根手指,笑道:「我三十五萬錢在馬邑收得,算上人吃馬喂來迴路程,就本金給你,四十萬錢,如何?」

劉備聞言,臉色不由發黑:「在咱涿縣馬市,賣出過最貴的一頭烏驪,也不過作價二十五萬,你這是黃金之馬?竟要四十萬錢?擺明了訛我!」

蘇雙不生氣,只是笑道:「阿備,眼界窄了不是,你說的那賤馬,如何與我這匹大青駹比?直如把燕雀比了鴻鵠,猛虎比了松犬。」

劉備被蘇雙氣的想笑:「那四十萬也太貴了。」

「不貴,真的不貴,就是一個本錢,我這沒算上勞力呢。」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劉儉突然微笑開口:「真是上等良驥啊,真是萬中無一……一百萬錢,兄賣否?」

蘇雙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不由大喜,下意識地猛勁點頭:「賣,賣!自然是賣!」

「呵呵,不買,我們走!」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