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使者句龍窟沒有想到劉儉居然如此乾脆的去賭呂布會贏,而且還賭的這般斬釘截鐵。

按道理來說,今日這場宴席是董卓的場子,宴是董卓的宴,人家是為東道主,被呂布一個隊率攪了打賞的興致,看著呂布喜滋滋的拿著財貨就要走,董卓自然心中不是個滋味,用點小伎倆難為一下呂布,找找心理平衡,是很正常的事情。

連他一個匈奴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怎麼這位立下首功的劉大英傑卻第一個站出替呂布說話了呢?

難道他沒看出來董公似乎是有意要讓對方難堪嗎?

隨後,句龍窟瞭然了。

按照漢人的說法,這小子是個有勇無謀之輩!

想到這,那匈奴使者斜眼瞥了一眼董卓。

看見的董卓面無表情,不見喜怒,句龍窟心念一轉道:「劉君不問我們大單于送於董使君的禮物是何物?就敢與我對賭?是不是有些託大了?難不成,這就是你們漢人所言的勇而無謀?」

說罷,便見一眾匈奴人皆是放肆的笑了起來。

董卓聽了這話,眉頭微皺。

就算是喝酒喝的上勁,也不應該當著董某的面故意貶損我的客人吧!

美稷的匈奴人,真是太沒有禮貌了!

等待句龍窟說完,便聽劉儉淡淡回道:

「我與使者對賭,不過是遊戲之樂,何必斤斤計較,牽扯旁事?我大漢男兒行事從不拘泥,認準了一個道理,哪怕前有蒿里酆都,也都敢闖上一闖,碰上一碰!」

「天朝風範自當如此,無所畏懼乃吾輩本色,言出必行乃吾輩操守,賭贏賭輸皆在其次,大漢風骨豈能末支旁族可以揣摩揶揄的?對吧,方伯?」

「好!」

話音落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高順,竟是突然出聲讚揚。

句龍窟聽了這話,臉色變的有些發紅,甚感沒有顏面。

董卓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回答。

畢竟匈奴人也是他的客人,他這個主人不好偏頗。

不過他心中倒是贊了一聲:有些豪氣!倒是沒看走了眼!

董卓隨即拍了拍手,便見有其手下的軍士將一輛牛車趕來。

那牛車後面有一寬大的木籠,當中關著的赫然是一頭張牙舞爪、低聲嘶吼的雪豹。

那畜生的眼睛,在黑夜中隱隱散發著綠色的光芒,望之格外瘮人。

一時間,圍在旁邊的軍士皆有些酒醒了,一個個交頭接耳,心中不免替那呂布捏了一把冷汗。

句龍窟想獻媚董卓,不想被劉儉噎了一番,很是鬱悶。

如今看見己方進獻的雪豹,又是有些得意,道:「這是我部十五名獵手,費盡周折方捉住的一頭荒原白豹,今日慶賀大漢克勝鮮卑,特獻於董方伯飼戲之用的。」

虎豹兇猛,人盡皆知,漢朝人有圈養飼猛獸的習慣,也有以力搏之的先例。

傳言武帝劉徹之子廣陵王劉胥,就曾空手與熊、野豬等猛獸搏鬥,且引以為榮。

但這種不要命的憨比畢竟還是少數的,大部分正常人沒人願意冒這個風險。

董卓將身體向前探了探,笑道:「呂隊率,適才你家司馬言汝有百步穿楊之能,搏殺熊虎之力,既有如此絕技,當給老夫開開眼才是,熊虎猛獸老夫這沒有,豹倒是有一頭,汝既有勇略,何不當著三軍將士的面獻技,一展所長?」

呂布沉著臉,沒有說話。

場間一時間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

那匈奴使者見呂布不答覆,以為他怕了,更是得意,對劉儉喊話到:「劉參軍,可還要和我們賭嗎?」

劉儉絲毫沒有退卻,朗聲道:「賭!為何不賭?我自還當賭我大漢軍中的兒郎必勝!此一局我壓五十金於你!若輸了,五十金全部贈上!絕無反悔。」

說罷,劉儉轉頭環視并州諸將士,言道:「我大漢英傑豪雄,如過江之鯉不知凡幾,豈懼一畜生乎?兒郎們,你們敢賭不賭!」

「賭!」

「賭!」

「賭!」

一時間,三軍將士們士氣高漲,儘是高呼響應。

張飛也是一邊喊著「賭」,一邊來到劉儉的身後,低聲問道:「兄長,咱也沒五十金啊?」

「沒事,輸了問董卓借去,估計他回頭也不好意思問咱要。」

句龍窟被劉儉氣的牙疼,可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趕鴨子上架了。

句龍窟深吸口氣,道:「我、我沒有五十金……」

這一句話說出來,竟是惹的在場眾人盡皆大笑。

便是董卓也憋不住樂了一聲。

張飛低聲在劉儉身後道:「兄長,你看人家匈奴人多實在,你再看看你……」

「不過!」

匈奴人突然高聲道:「我這裡,還有一件稀世的寶物,本是這次來此前,跟漠北奴交易來要回去獻給我們崑崙神的!你若是贏了,我就把這件寶物給你!」

劉儉左右也是要空手套白狼,所以倒是不在乎他那什麼所謂的寶物。

「隨你就是。」

說罷,劉儉轉頭看向呂布,鄭重道:「我不知適才貴郡司馬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知足下是否真有搏殺熊虎之能,但既要賭,我身為漢軍澤袍,自當言我漢軍猛士必勝,即知輸,也必言君將勝!你可明吾意乎?」

呂布聽了這話,也不免熱血沸騰,拱手道:「承蒙參軍看重,某自當盡力!」

劉儉轉過身,在卮中倒滿了一卮酒,高聲道:

「獨有豪傑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區區雪豹爾,隊率酌情自處之!」

一句話,不光是呂布,在場所有人不由在此動容。

這劉儉要麼不說話,一說話真是豪氣干雲。

呂布哈哈大笑:「區區一畜生,要宰它何必飲酒?酒且放下,去去便來!」

說罷,他轉身向籠子走去。

眾人皆竟驚嘆。

呂布雖身材高大,頗為威武,可若是獨身戰一雪豹,就算是贏了,弄不好也得被抓一身的傷疤,最終落得個痛傷不治而亡。

在這個年代,破傷風可不是鬧著玩的,任誰也不敢輕易受傷,因為真的是沒有藥醫。

呂布向著劉儉抱拳示意,隨後大步走到了獸籠之前,喝道:「打開!」

旁邊立刻有兵卒送上了斷刃供呂布使用。

呂布卻不接,只是赤手空拳,又道:「打開!」

這一下子,饒是董卓也不由色變。

匈奴使和董卓適才也不過是想看呂布笑話,不想此人竟如此自信,氣勢渾厚,只要赤手空拳搏獸。

董卓此時,心中已然警醒,暗道此人莫非真是萬人敵?

旁邊,有一圈甲士持長戟和繩套圍成一圈,將獸車困死,另有馭獸老卒上車小心翼翼地打開牢鎖,隨後便迅速的退往一邊。

雪豹似是感覺到了門柵的鬆動,隨即用豹頭試探性地頂了頂柵門,門隨著畜生的微微用力『吱嘎』的擺動打開,雪豹見了立時就要跳衝進去。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呂布猛然跳上車,不待雪豹衝出,而是直接迎著猛獸沖入了柵欄中。

他乘豹子反應不及,一個環抱緊勒,用粗壯的肘臂緊緊地鎖住了雪豹的咽喉。

按照正常道理來說,呂布再勇,若無趁手兵械,要斗獸也絕不現實。

只是這豹雖是猛獸,卻還是半大小豹,未完全成年,被囚可也有了一段時日了,每日按時喂養,此時並無飢餓之感,且長時間與人接觸,也有些喪失了斗性,冷不丁的打開柵門,一時間反應不及竟被呂布突然鑽了空子。

圍觀的人不由皆拍手叫好!

而董卓和句龍窟的臉色則面如死灰。

這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啊!

畜生,你倒是手下留點情啊!

雖然,雪豹也用尾巴和爪子試圖反擊呂布,但呂布力大,且有預謀在先,他早就琢磨好了姿勢,就是不給畜生反應過來的機會。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的流逝,籠內嘶吼聲震天,籠外所有人皆是屏住呼吸,無人將眼睛挪開半分。

不多時,便見困獸被呂布活活勒死,氣絕身亡。

呂布的皺臂上也有豹子抓傷了,但他也是身著板甲的,傷口不深,倒也無大礙。

片刻之後,方聽場中響起了一陣并州軍士們的高聲歡呼!

「勇!」「勇!」「勇!」

「猛士!」

「猛士!」

董卓此刻已然看出了呂布非同凡響了。

他不再託大,忙站起身,先是詢問旁人呂布表字,遂命人又立刻準備了一托盤錦緞財帛,隨後親自端著托盤,喝開圍觀眾人,來到了呂布的面前。

「奉先真乃龍虎之士!大漢軍中有此等豪傑,吾心甚慰之!適才所言,皆相戲爾,奉先勿要掛心才是!」

說罷,將托盤遞給呂布,笑道:「當賞!賞於我五原猛士!!」

呂布見了這份厚賞,大喜。

他單膝跪地道:「末吏謝使君賞!」

張飛在一旁看了頗不爽利,對劉儉道:「兄長,適才不論是董卓,還是匈奴人,皆出言羞辱,不屑於那呂布,唯有兄長敢於站出來,替他說話!如今那董卓轉臉變了好人,給他財帛賞賜,他就忘卻適才的羞辱之仇,反倒跪地稱謝!這算什麼東西!」

劉儉輕輕地搖晃著手中的酒卮,笑道:「也是其情可憫。」

「啊?這還有何可憫?」

「好了,賢弟,莫要多慮旁事,有些事咱們順本心而為,其他人之所行所為,與我們無關。」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呂布又走到劉儉面前,端起適才劉儉給他倒的那卮酒,仰頭一飲而盡。

「多謝參軍適才替某說話,此恩此德,布絕不相忘!」

張飛在旁邊輕輕一哼,瞅都不瞅呂布。

劉儉卻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隨後的酒宴,重新又變回到了董卓一個人的秀場,直到酒宴結束。

酒宴之後,董卓邀請劉儉等人在他的軍營中留宿,說想與劉儉徹夜詳談,一敘舊情。

劉儉謝絕了董卓的好意,聲稱自家軍營中還有些事需明日處理,就不在此耽擱時間了。

他可不想跟董卓抵足而眠。

而那匈奴使者句龍窟,則是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承諾劉儉明日便派人將寶物送往他的軍營。

劉儉並無所謂。

董卓知曉劉儉今日來此的目地,主要是想將張飛介紹給自己,讓他代為關照。

他拍著胸脯向劉儉保證,在并州這最後半年的任期結束之前,他一定想辦法,幫張飛往上運作一級,也就是一個比千石的司馬,但最多也就是這樣了。

以後張飛若是想再有升遷,就得看張飛自己的本事才行了。

董卓敢說出這話,劉儉估計他必然也能夠兌現,因為他能夠感覺出來,董卓對自己是有結交之心的,在這事上不會誆他。

如此一來,張飛短期內在并州的前程,他就可以放心了。

他這幾日就得趕回涿縣,準備孝廉之事。

……

辭別董卓之後,劉儉等人往自己的屯曲走,忽聞後方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劉儉起初還以為是董卓追自己有事,待仔細看清楚之後,發現竟是呂布和高順。

呂布縱馬來到劉儉面前,遂後翻身下馬,和高順一起來到了劉儉的面前。

「劉參軍,布特為前事向參軍道謝,適才布得方伯賞賜,無暇顧及參軍,心實慚愧,還請參軍勿怪。」

劉儉聞言笑了笑。

呂布這個人吧,怎麼說呢。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劉儉能夠通過剛才一系列事品出來,他為人確實很功利,比較看重利益,而且還是一個能顯擺自己的人。

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功利之中也確有幾分豪爽。

張飛看到呂布得了董卓賞賜後屈跪獻媚,頗不屑其為人。

但劉儉卻覺得呂布與董卓相比,乃至於與袁紹,袁術,曹操或是自己相比,他又有什麼錯呢?

人活在世上,說白了都是在追逐著某樣東西,也就是為追逐資源而活。

食物是資源,水是資源,土地是資源,地位是資源,名望是資源,官位是資源。

包括完全士族所追捧的古文經,今文經,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形勢的資源?

大家都是為了自己,沒有誰是真正的聖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利益的爭奪中,沒有誰是真正高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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