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廳終於迎來真正的譁然!

連拉塞爾也緊蹙雙眉!

這一次,滿廳的貴族們,除了庫倫公爵和基爾伯特以外,都一臉驚異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北境公爵。

怎麼回事?

「陛下?亞倫德大人?」同為北境領主之一的澤穆托伯爵,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北境公爵與國王之間來回逡巡。

他身旁的福瑞斯伯爵則難以置信地看著瓦爾,一動不動。

騷動與譁然持續了好幾十秒。

直到臉色堅毅的寒堡領主,北境守護公爵,瓦爾・亞倫德,抬起頭,回望著國王。

他不再沉默,而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在所有人,包括拉塞爾男爵的驚詫目光中,堅毅戰士般的白鷹家主,仰頭微笑:

「你還是一樣敏銳啊,凱。」

北境公爵隨即低下頭,嘆氣道:

「就跟你那該死的長兄一樣。」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什麼?

這下,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從北境公爵的反應看……

老天。

只是,怎麼可能?

凱瑟爾低下頭,真真正正地嘆出一口氣。

「你不解釋一下嗎,瓦。」國王淡淡地道。

「有什麼好解釋的,已經失敗了,不是嗎。」瓦爾露出坦然之色,毫不在意其他領主們的目光:「倒是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截殺使團的,明明是另外那些領主,不是嗎?我明明顯得這麼無辜,北境和王室明明都是被算計的對象。」

詹恩難以置信地看著瓦爾。

對,不可能,截殺使團的事情,明明是我們「新星」里的貴族聯合做成的!

而北境公爵根本就不在我們的團體裡面!

凱瑟爾眼眉低垂,低落地道:

「昨天,國是會議上,高等議會表決的時候,你的反對票投得太急了。」

國王的聲音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我那個時候產生了懷疑。你知道,相比廓思德出兵相助的籌碼,我更不會對北境坐視不理!你沒有理由為了獨眼龍的承諾,反對我的兒子成為繼承人。」

獨眼龍公爵,廓思德驚異地看向北境公爵,想起昨天下午表決的一幕。

「是嗎,」瓦爾慘然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理由?你知道,我挺討厭你的不是嗎?」

「因為李希雅,你憎恨的人是我,」凱瑟爾國王面無表情,但衣袖下無人得見的拳頭,卻在微微顫抖:「但你是個高尚的人,你不會遷怒我的兒子。」

有不少人頓時看向泰爾斯,特別是臉色難看的拉塞爾男爵。

「除非你有特殊的理由,必須阻止我的兒子成為繼承人。」國王低沉地道。

「但這僅僅是懷疑,」瓦爾在滿廳的複雜眼神下,嘆息道:「也許只是偶然呢?」

「所以我在今天,試探了埃克斯特的使節。」國王抬起頭,聲音冷漠。

「哼,」瓦爾冷笑道:「果然,血色之年後,你變得越發多疑了。」

國王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道:

「萊安娜兩句話,就試出來他是黑沙領倫巴大公的人――只有倫巴的人,才會那麼著急地轉移話題,以免暴露黑沙領倫巴大公的野心。「

刀鋒領的女公爵冷冷地看著北境公爵,一言不發。

「他到來之初,跟你演了一場戲:看似是一個不明北境深淺的使節,在試探星辰北境的守御能力,而你毫不示弱地予以還擊――現在看來,是他在按計劃,挑起劍拔弩張的氣氛。」凱瑟爾五世沉重地道:

「然而,當我故意拒絕在戰爭與妥協間選擇的時候,他卻十分清楚地威脅我:北境連守住斷龍要塞的兵力都沒有……這個時候,他倒是對北境的底牌清楚得很嘛。」

「不覺得前後矛盾了嗎?」

「懷疑在那時候開始加深。」

拉塞爾的臉色登時開始發白。

國王垂首道:「而且,他對打擊我,挑釁我,甚至換一個星辰國王的興趣,明顯比好好談判,為努恩王爭取埃克斯特利益的興趣更大。」

「倫巴獲取北境的土地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對我,對換掉璨星王室這麼感興趣?顯然,他在跟一個星辰內部的人合作,而我的王冠,是合作者的意願。」

「問題是,誰有資格跟埃克斯特王國的實力諸侯,黑沙領的倫巴大公合作?誰能跟他共同獲利,達到雙贏?」

「我想了很久,考慮過南垂斯特,凱文迪爾,庫倫,甚至法肯豪茲――本來最不可能的人,就是你,瓦爾。因為戰爭爆發時,北境首當其衝,你更像是跟我一起,被算計其中的可憐人,是犧牲品。」

「嘿嘿,」法肯豪茲的聲音尖利地響起:「除非,這是他自願的犧牲。」

凱瑟爾五世的目光銳如刀鋒,刺向瓦爾・亞倫德:

「但是當我倒過來想――倫巴大公能獲得什麼?努恩王的獨子在北境死亡,沃爾頓家族註定要退出下次選王會。」

「所以,倫巴能獲得的,一是北境的領地,二是競爭對手在北境的死亡。」

「星辰里,誰能最大限度地,確保這二者同時發生?」

凱瑟爾默默抬起目光,面有哀色:

「是你,瓦爾・亞倫德,是掌控北境的――北境守護公爵。」

「但我依舊不相信,我寧願相信這只是偶然。」

「不,」北境公爵冷冰冰地道:「其實你早就相信了――你只是需要窮盡一切,來證實你的懷疑,不是麼。」

國王輕嗤一聲,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瞥了埃克斯特的緊急使節一樣。

「我提早派人,攔截到了拉塞爾男爵,在所有領主的耳目下,大張旗鼓地,把他們直接送進東城區。但直到今天早上為止,秘科的暗哨,確保了他們不會跟任何星辰人接觸,也不知道昨天國是會議的事情,不知道繼承人的更動――更不知道他們在星辰的合作者,其實已經焦頭爛額。」

「猜猜看,這種情況下,王國秘科的暗哨,昨天攔截到了多少撥人,想要聯絡拉塞爾男爵?」

莫拉特嘶啞難聽的聲音適時響起:

「三撥,陛下――軍隊斥候的身手,嘴硬得很,不肯透露主人的身份。」他嘿嘿笑道:「但這有什麼用呢?如此硬朗的士兵,全王國上下,也只有那幾個地方會有――要追查出背後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瓦爾低頭嘆氣:「他們是我最精銳的斥候。」

至高國王冷冷地道:

「但我還沒想通,你跟倫巴的協議,究竟是什麼,如何實現?」

「直到這個埃克斯特人說,埃克斯特人更屬意戰場上的英雄――是啊,一旦戰爭到來,英雄都會是最耀眼的那個人,埃克斯特自身不就是這麼建立的嗎。」

「而這場可能爆發的戰爭里,有誰會比北境公爵,更有守護家鄉而不得不戰的理由呢?如果敵人乾脆就是你的合作者,那你要在戰場上獲取聲望和名譽,就更容易了。」

「戰爭爆發――你誓死捍衛北境,成為抗擊埃克斯特的英雄,以及唯一能跟他們打交道的人,在王室絕嗣的情況下,難道不是最適合的下任國王嗎?」

瓦爾冷笑出聲。

凱瑟爾王哀傷地看著瓦爾:「我有說錯的地方嗎,出賣北境的,北境守護公爵?」

「當國王――對你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原本高尚而純粹的你,會背叛你的領地,你的人民,你的國家。」

大廳里頓時陷入了沉默。

連拉塞爾都面色為難地一言不發。

瓦爾・亞倫德雙目無神地盯了地板許久。

直到他緊緊閉起眼睛。

「哈哈。」

淒涼的笑聲中,他終於睜眼,語氣平靜:

「這本不該如此的。」

表情複雜的瓦爾,緩緩出聲:

「這一切,本該按我的劇本進行。」

國王眯起眼睛。

「『新星』,這個星辰領主們的團體,本是在五年前的荒漠戰爭之後,為了對抗你越發張揚的王權而組建的。」

「他們,無論是庫倫還是南垂斯特,都來找過我,但被我拒絕了。」

「但我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他們和你的鬥爭里,我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那個遙遠得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目標。」

瓦爾往前走到大廳的中心,看著並不存在的遠方,嘆了一口氣。

「我冒險去了埃克斯特,找到倫巴――你該看看當我在他面前放下兜帽時,他臉上的神情――那個晚上,我們達成了同盟。」

「我負責慫恿澤穆托和福瑞斯,挑動他們在邊境與埃克斯特不時衝突――為此我不惜把松果郡封給了澤穆托。」

北境的兩位十三望族的伯爵,眉間掙扎,臉色鐵青,看向與他們並肩作戰了許多年的公爵大人。

「倫巴去埃克斯特國內運作,借著這些衝突,把出使星辰,重修《和約》的國境線,渲染成一件偉大的使命,讓努恩王決定秘密派出他的獨子,為他將來選王累積資歷――他老了,老人總是想把身後的一切都安排好。」

「我則把這個消息露給了『新星』――裡面像南垂斯特和凱文迪爾這樣的野心家不少,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會是一個削弱王權的好機會――只有一點,我沒告訴他們,那就是,使團里有努恩王秘密派出的獨子,現在想來,他們知道這一點時,大概也嚇得不輕,可惜,如遠東諺語所言:『騎上了老虎的脖子,你就下不來了。』」

庫倫公爵搖搖頭,詹恩則冷哼一聲,只有廓思德,咬牙切齒地盯著瓦爾。

「領主們以為他們是在利用埃克斯特的責問與惱怒,削弱國王的威望以及王權――只有我和倫巴知道,他們正在挑起兩國間的戰爭。」

「倫巴是埃克斯特方的消息源,提供使團的行程與人員配備,我則坐擁北境的地利,收買接待人,監視並引導他們去最佳的行刺地點,而『新星』那些不知情的人來完成最後一擊――我們三方互不知曉的配合下,連王子身邊那個極境的高手也無法倖免。」

「倫巴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捅給『暗室』,捅到龍霄城,同時向絕望的努恩王推薦了拉塞爾・維達,我則馬不停蹄地,把這個消息帶來永星,用戰爭動員,來渲染事情的嚴重,讓凱瑟爾召集星辰的貴族們商議此事,獲取支持――越多越好。」

拉塞爾臉色蒼白地看向瓦爾,又看向凱瑟爾。

但是沒人理會他。

瓦爾抬起頭,看著年輕的鳶尾花公爵。

「詹恩・凱文迪爾,小子,你本該死在前天的刺殺里――知道你行蹤的不只是新星的貴族們,還有早有打算的我。」

詹恩臉色一變!

「對,」瓦爾・亞倫德公爵無力地點頭:「刺殺你的,並不是你們『新星』里的人――而是我。」

「但看看你的合作者們,昨天只是得知了你遇刺的消息,就開始相互猜疑,足見你們的聯盟之脆弱。」

幾位公爵和伯爵都輕輕眯起眼。

詹恩狠狠一掌,拍在扶手上。

年輕的凱文迪爾公爵恨恨地道:「所以昨天,在那小子……的時候,你才會出言支持他,挑撥領主們的關係!因為這本就是你的計劃!」

瓦爾露出釋然的笑容,在詹恩鐵青的臉色下,繼續道:

「這樣,本就內部不穩的『新星』,會在懷疑中變成一盤散沙,王室的壓力也會急劇增大,我日後也會少掉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新星』的計劃,是在國王最需要他們戰爭支持的時候,逼立自己的繼承人。但在混亂而相互懷疑的高等議會裡,這註定無疾而終。同時,我和凱瑟爾抗擊埃克斯特入侵的提議,會失去幾乎所有其他領主的支持――看上去就好像我們都被算計了一樣。」

「而幾個小時後,拉塞爾・維達,就會帶著埃克斯特的憤怒,來到永星城――他註定會瘋狂地挑釁,會提出星辰無法接受的條件,目的只有一個:戰爭。」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向瓦爾。

「若凱瑟爾選擇戰爭,我之前的計劃,便確保他不會有足夠的兵力,倫巴在北境的火速侵攻將勢如破竹。以我和倫巴在戰場上的默契,足夠讓凱瑟爾光榮體面地戰死――如曾經的賀拉斯王子一樣。至少也能讓他吃幾個敗仗,灰頭土臉,聲威盡喪。」

「若凱瑟爾選擇妥協,割讓北境領土,他自己就會變成王國的罪人,我會催動領主與民眾的聲浪來逼他退位,但我依舊會在北境加入戰爭――在埃克斯特,特別是倫巴的大軍來接收領土時,王室和領主們縮頭不出,唯獨我召集兵力,誓死反抗,才更顯高尚,如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芒。」

「嘿!居然還有人說我是偽君子!」聽聞此言,獨眼龍狠狠地盯了泰爾斯一眼。

亞倫德公爵抱起雙臂,露出苦澀的笑容:

「是的,無論哪種選擇,我們都會在北境遭遇災難性的失敗――然而我會在最黑暗的時刻,在關鍵的幾個戰場上逆轉『擊退』倫巴。之後,倫巴會因為和我的惺惺相惜,在相互會盟之後,帶著已經占領的領土,滿意地退兵。我成為王國當之無愧的英雄,對比遭受巨大責難,又無領主支持的凱瑟爾,我會變成下一任國王炙手可熱的人選。」

「瓦爾・亞倫德!」澤穆托伯爵怒火難平:「那可是我們的北境!你先祖開始世代統治與守護的地方!」

「別廢話了,」一旁的福瑞斯伯爵陰翳地看著瓦爾:「你看不出來嗎――他早就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鐵鷹』公爵了。」

瓦爾神情落寞,根本沒有理會他身後的兩位北境伯爵,他恍惚著繼續道:

「領主們猜疑彼此,只有中立的我嫌疑最小,而且又是國王――如果他那時候還活著――的密友,落日神殿大主祭的親兄弟,以及眾望所歸的,星辰王國反抗入侵的英雄。我註定會成為星辰的至高國王。」

「而埃克斯特方面,沃爾頓家族失去了最後的繼承人,註定要黯然退出下一次的選王,同時倫巴會得到北境的大片領土,以及征服星辰北境的輝煌戰績――實力急劇膨脹,又有著我和整個星辰的支持,他也註定會成為下一任共舉國王。」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瓦爾・亞倫德神色迥異地看著泰爾斯,目中露出惋惜:「直到這個男孩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一切計劃。」

「詹恩沒有死,反而站到你的一邊;逼立繼承人的效果不怎麼好,『新星』的領主們沒有為了王位斗得你死我活,而是在新王子的冊立上與王室對峙――埃克斯特的使節,更是在不知道國是會議與新王子的情況下,被你鎖死在圈套里。」

「但我只能繼續走下去,直到……」

瓦爾嘆出一口氣,嘲諷地笑了笑,無所謂地搖搖頭:

「就這樣,我失敗了。」

此刻,大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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