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災禍之劍的傳人們,要模仿一種終結之力?」科恩眉毛一挑:「模仿?那就是說這種力量有要模仿的原型?」

「原型,」傑迪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是啊,可以這麼說――模仿一種作為原型的超凡之力。」

科恩眉頭一皺,沉吟道:

「超凡之力?」

「這是很久以前,我們對終結之力的稱呼,所以,」警戒官疑惑道:「原型的超凡之力,是在終結之戰以前――也就是至少七百年以前出現的?」

「更久,比你想像的還要久得多。」傑迪吸了一口氣,回憶起與其他傳承者的討論,淡淡道:

「你所說的『原型』,從諸王時期到遠古帝國時期都有出現,但最出名的記錄在遠古帝國第一次內亂的頂點――有一位那種『原型』超凡之力的擁有者,帶兵進入凱旋之都,砍下了至高皇帝的頭顱。」

砍下……

皇帝……

頭顱?

科恩吃驚地張大嘴巴:

「皇帝?你說是弱小的最終帝國我還相信,但那可是偉大的遠古帝國啊!為什麼歷史課都沒有說這過一點?」

「兩代帝國時期,皇帝遇刺可不止一次,光是成功的例子就有兩例,至於為什麼身為貴族的你都不知道……」傑迪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來,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星辰不剩多少兩代帝國的史料,想找最全的史料典籍,得去夙夜王朝的興亡閣,或者這裡,終結塔的真理書庫;

二來,璨星王室畢竟是卡羅瑟帝室的後裔,就算他們知道這一點,你覺得至高國王會高興地把『皇帝被軍隊砍了頭』放進書籍里嗎?」

「回到正題來,」傑迪盤腿坐下來――這是邵的盤坐法,比起他另外那種跪坐法,傑迪覺得這種遠東坐法特別有高手的感覺――拍拍自己的佩劍:

「聽說弒帝的那個傢伙,靠著這種神秘的原型超凡之力,擊敗了他那個時代幾乎所有的對手,就連法師遇上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所有的對手?」科恩驚訝地問:「這種原型,強大在什麼地方?」

「不清楚,」傑迪皺起眉頭:「克拉蘇本人的筆記里有記載,那種超凡之力最大的特點,就是它沒有特點。」

「沒有特點?」

傑迪一攤手,不負責任地道:「反正百年前的克拉蘇是這麼寫的。」

「不對啊,」科恩皺著眉頭懷疑道:「如果這種超凡之力真的這麼強大,一千多年的時間裡,豈不是早被爭先學習,人人練就,現在成為最流行的終結之力了嗎?」

「對,為什麼它沒有廣為流傳?這就是詭異的地方,」傑迪露出神秘的神情,一臉你快來問我的樣子:「我們弄清了這一點。」

科恩挑起眉毛,抱著手臂就是不問。

傑迪翹起嘴角皺起眉,狠狠盯著科恩。

但後者依舊不聞不問,仿佛他只是來書庫散散步聽故事。

最後,傑迪白了科恩一眼,還是忍不住「傾訴」的慾望,無奈地道:

「克拉蘇的筆記語焉不詳,唯獨對這種力量的覺醒和提升有著明確的記載――這是他與當時另一位傳承者共同的研究。」

科恩好奇地盯著他。

傑迪輕輕開口,吐出帶著鮮明遠東色彩,像詩句一樣的話:

「經生死而超凡,歷存亡以登峰。」

科恩瞪眼張嘴,搖了兩下腦袋。

不懂。

傑迪嘆出一口氣:「我們平常的終結之力,包括四大原始超凡之力在內,都要靠著不懈的劍術與戰鬥練習來覺醒。」

「但是,這種『原型』無法靠練習覺醒,也無法靠熟練提升,」,傑迪神秘地眯起眼睛:

「它作為終結之力,只能在擁有者陷於生命危險,將死未死之時……」

「有著那麼一絲覺醒的機會。」

科恩瞪大了眼睛。

「經生死而超凡,歷存亡以登峰――它只有在必死之境里,才能覺醒。」

偌大的真理書庫,儘是沉默。

三秒後,科恩才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不會吧!所以擁有這種原型終結之力的人,都是……」

「嗯,」傑迪緊皺眉頭,也滿帶著懷疑和不解,吐出幾個詞:

「經歷過死亡的人。」

科恩臉色難看地摸向自己的腹部,那裡,被血瓶幫那位災禍劍手刺穿的傷口,似乎還在隱隱作痛。

傑迪臉色複雜地道:「這種原型終結之力的覺醒者,都是戰場上極少數的幸運兒――他們受了必死的重傷才能覺醒,而我猜這裡面,一大半的人在覺醒不久後,也就傷重死去了。」

「比如你被割破了喉嚨,沒有馬上死去,然後覺醒這種力量,再以堪比巨龍的恢復力,修復完傷口活著站起來?」科恩皺著眉頭:「聽上去不像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啊」

警戒官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他無法理解這種力量的意義。

「但它畢竟出現了。」他的老師垂首道。

「我還有一個猜想,邵在這點上很同意我,」在科恩屏息注視下,傑迪緩緩說出他的推理:

「實力越強者,比如極境之於超階,若要提升這種終結之力,條件可能會越嚴苛,對『必死之境』的要求會更酷烈,死亡率也會越高――所以克拉蘇才想要模仿,而非原盤照抄。」

科恩嘆出一口氣:「我猜,那種瘋狂和暴戾的氣息,就是這種『找死』力量的後遺症?」

傑迪點點頭:「所以哪怕活下來的幸運兒,在得到這種力量之後,若要提升與變強,則必須再一次次地去經歷更慘烈的死亡經歷……一樣,極少人倖存,其他人就……。」

「因此,」傑迪嘆息道:

「它根本不可能大範圍流傳。」

「不覺得很矛盾嗎!」科恩在地上舉手抗議道:「要覺醒,去找死!想變強,也去找死!――我練這種終結之力到底為了什麼呢?」

「呵呵,變強不一定為了生存,」傑迪・塔夫納,這位終結塔的極境傳承者輕笑道:「別小看人們追求力量,成為強者的決心。」

「『災禍之劍』克拉蘇不就是一個例子嗎,你以為他為何要去模仿這種高危的終結之力?」

科恩皺起眉頭。

力量?

變強?

拉斐爾……

你又是為了什麼……

科恩摸了摸自己的頭,想起一個問題:

「除了那個弒帝者,還有其他的覺醒者記載嗎?歷史上的第一個覺醒者是誰?」

「我沒告訴你嗎?」傑迪不雅地撓了撓頭,如果洛比克廳長在此,就會認出這種與科恩幾乎一模一樣的撓頭姿勢:「我們翻遍了所有典籍,邵甚至去了夙夜的興亡閣……」

「它的第一次可疑記載,出現在蒙昧時期,鐵血王舉世聞名的『人類最後防線』上,一位重傷的十六歲士兵覺醒了一種無法提升的超凡之力,一時傳為笑談。第二次出現在諸王時期,逐聖之役前夕,一位凡級的十八歲步兵戰士孤身從獸人的重圍里活著回來,之後掌握超凡之力,成為了超階。」

「我猜,除了『經歷死亡』,還有他們都很年輕之外,」科恩撓著自己的頭:「你們依然沒有什麼發現,對嗎?」

傑迪盯著他,很久。

「不,我們確實發現了一些東西。」傑迪沉吟著:

「這些人還有一個共同點。」

「什麼共同點?」科恩馬上來了精神,睜大眼睛。

「記得那個砍下皇帝頭顱的傢伙嗎?我們有那個弒帝者的生平,」傑迪嘆了一口氣:「他也是個騎士,而且是北地人。」

科恩露出疑惑。

傑迪眯起眼睛:「在他還是個侍童的時候,所服侍的騎士主人就死了,一直以來沒有人教導那個弒帝者……」

科恩搖搖頭:「所以?」

「所以,那個弒帝者……」傑迪呼出一口氣:

「只學過唯一的一套基礎劍術。」

在科恩的好奇下,傑迪眼裡放射出精光:

「超凡之力的源起之劍……」

科恩反應過來,震驚地瞪大眼睛,直到不能再大。

傑迪輕輕握住自己的劍柄,吐出一個詞:

「北地軍用劍術。」

―――――――――

泰爾斯抬起頭。

「如果我死在這裡,埃克斯特和星辰之間的戰爭一定會爆發,」他沉著地道:「星辰會自顧不暇,遑論跨洋入侵。」

「兩百年的監牢生涯教會了我一件事,」吸血鬼輕輕束緊身上的披風,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清晰誘人,語氣卻多有驚悚:「手中的權力才是最大的財富。」

「別小看了權力的誘惑,」瑟琳娜淡然道:「它能讓人心發狂。」

「你知道這會帶來多少傷亡嗎?」泰爾斯沉穩地問。

「是啊,寶貴的生命,流血的犧牲,」瑟琳娜看似哀傷地嘆了一口氣:「但正如遠東所言:偉大的將軍,在一萬具屍骨上成就戰功。」

泰爾斯抬起頭,眼神堅毅:「生命不是任你揉捏的玩具,醜臉婆。」

「別那麼叫我,我會生氣的。」瑟琳娜輕聲道。

泰爾斯沒有理會她:「你沒有那種資格,沒人有那種資格。」

「真不巧,」瑟琳娜的眼中閃現出奇異的色彩:「從古至今,很多人都有過這種資格。」

下一刻,泰爾斯正要繼續開口拖延時間,但瑟琳娜沒有再和他多嘴,只是緩緩說了句:

「終於成功了。」

泰爾斯心中疑惑。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動彈不得。

泰爾斯頓時嚇出一身泠汗。

怎麼回事?

泰爾斯想要用木片割開自己背後的雙手,但是他連手指都僵硬了!

「一般而言,『停頓之視』對付弱小的人,只需要幾秒鐘,」瑟琳娜毫不在意地走到他身前,在泰爾斯驚詫的眼神下,從他手裡拿走那塊木片:

「但你果然不愧是皇帝的後裔,停頓你居然花了我這麼久。」

「跟妹妹比起來,這是在戰鬥中不怎麼實用的能力。」瑟琳娜冷笑了一聲。

「我為什麼要這麼多廢話?你以為只有你在拖時間嗎?」瑟琳娜冷冷道:「跟你說話的每一秒鐘都讓我噁心,小鬼。」

泰爾斯臉色蒼白地看向瑟琳娜,但脖子無比僵硬。

瑟琳娜微微一笑:

「準備好迎接你的死亡了嗎?第二王子殿下?」

怎麼會……這樣?

泰爾斯慢慢能動了,但是他最大的底牌已經失去。

他的心裡無比悔恨。

如果我剛剛就……

不!

他突然醒悟。

現在也還來得及!

泰爾斯咬著牙,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丑……臉……婆……」

瑟琳娜不再掩飾自己的神情,露出恨意與厭惡。

「該死的小鬼,我真想把你吸干……」

泰爾斯心中一動。

對。

快來吸我的血。

那樣的話……

瑟琳娜把臉靠近他,像是聞著美食一樣深深嗅了一口氣,修長的睫毛刮過他的眉毛。

但瑟琳娜沒有如他所願。

「放心,我不會讓你流血,從而用出那種異能的……可惜了,」瑟琳娜撫摸著他的臉,在他的耳邊輕輕吹氣:「我還是說了句實話的……」

「你的血,真的很補。」

下一刻,泰爾斯就被瑟琳娜死死扼住頸部,提在半空!

怎麼又是這個姿勢!

泰爾斯心中痛罵!

他又呼吸不到空氣了。

瑟琳娜嘆出一口氣。

「你以為我樂於裝扮成說話漏氣的小女孩,強忍著滿滿的噁心向你撒嬌嗎?」

下一刻,瑟琳娜眼神變冷:「又或者,你以為我會真的耐心等你登上王位,再等你白髮蒼蒼的時候,給我一支不痛不癢的傭兵讓我復位?」

她的手越發收緊!

「瑟琳?小妹妹?」

「你怎麼敢這樣叫我?我活過的日子比你所有的祖先加起來還長!」她惡狠狠地道,幾乎要捏碎泰爾斯的喉嚨。

「為了你的無禮……」她冷冷道:「我會讓你嘗盡死亡邊緣的痛苦。」

泰爾斯痛苦地踢打著。

但他的手依舊被死死反綁,連點有用的掙扎都做不出來!

玩兒脫了啊――他痛苦地想。

「很久以前,海斯塔跟我說過,基瑟里部落有位善戰的大可汗,曾經對他最好的盟友說過這樣一句話。」瑟琳娜毫不在意地看著泰爾斯的掙扎,寒聲道:

「看在我們曾經的友誼上……」

「我賜你,不流血而死。」

―――――――――

「噢!那套衰落了好幾千年的,傻乎乎的『挨打劍術』?」科恩恍然地一捶手掌心:

「我以為自從三千年前,諸王時期魁古爾的『逐聖之役』,我們徹底擊敗獸人之後,就沒有人再練它了呢!」

「放尊重點!」傑迪沉聲道。

「雖然很多劍招是為了抵禦獸人和巨龍,在後來的戰爭里顯得幼稚可笑,」在科恩眼中,這位終結之塔的傳承者直起身子,認真而肅穆地道:

「但那畢竟是超凡之力的『源起之劍』,既然四大原始超凡之力皆從中而生,那它再誕生第五種異類,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等等!」科恩反應過來,皺起眉頭:「照這麼說,我們就能推導出那種原型終結之力覺醒的必要條件了?」。

「對,」傑迪凝重地點點頭:

「首先,你要很年輕,也許十二歲以上,二十歲以下,而且不能練就任何的終結之力。」

「其次,你要有完整北地軍用劍術的傳承基礎。」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你必須經歷死亡,卻又不能馬上死去。」

「最後,你要有――你說的,堪比巨龍的――從必死重傷里活過來的強大恢復力,保證你的覺醒,不會是你人生的最後一幕。」

「然後,你再循環這個過程。」

傳承者抬頭看了一眼玻璃外的天空。

夕陽快落山了。

傑迪想起那個沉默背劍的身影,以及他離開時的誓言。

【我會去找到這種力量。】

【無論多麼辛苦,要付出何種代價。】

【如果這就是我的路。】

傑迪・塔夫納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但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良久的沉默。

「老師,這種『原型』的終結之力,」科恩臉色凝重,他這次不再沒大沒小,而是用上了敬語:「有名字嗎?」

傑迪頓了一下,他緩緩地點頭:

「有的。」

「那個弒帝者給它取了名字。」

科恩顏色一肅:「叫什麼?」

「跟你們耳熟能詳的傳說有關,」傑迪淡淡地道:「關於死亡。」

「古代的明神教會傳說,人們死亡之後,若靈魂不能上歸神國,則會下臨地獄。」

「在地獄的關口,七大君主的住所前,流淌著一道危險而可怕的河流,上面有一位奸詐的擺渡者,常年划著舟,負責接引這些死亡的靈魂。」

「那道河流叫……獄河。」

科恩心中暗凜。

這是個從小就聽母親、老師甚至僕人們說過的故事。

也許……不僅僅是傳說?

「所以,當你看見獄河,你就看見了死亡。」

「但弒帝者認為,總有一些人有著連獄河亦不願收取的靈魂,獄河的擺渡者會將它們重新送回人間。」

「他們看見獄河,卻從死亡中歸來。」

科恩睜大眼睛。

只聽傑迪一字一頓地道:

「因此……」

「那種自死亡中歸來而獲得的終結之力……」

「就被那個弒帝者稱做……」

「獄河之罪。」

――――――――

泰爾斯掙扎著反綁的雙手,

他顫抖著發青的嘴唇,在這無匹的力量前,奮力而又無力地抗爭著。

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巨大的壓力下炸起雞皮般的疙瘩,骨頭由於關節過緊而狠狠摩擦,血液匯聚上皮膚的表面,心臟在重壓之下的一下下搏動,越發快速。

眼前泛起金星和黑暗,漸漸模糊。

口鼻和空氣間,似乎有一層巨大的玻璃阻隔而呼吸不能。

他顫抖的灰色眼眸,看著瑟琳娜的手越來越緊。

泰爾斯還在奮力地掙扎,雙腿不住踢打,想要掙脫這絕望而黑暗的死亡陰影。

但他的眼前卻是越來越黑。

直到失去一切視野。

他的大腦活動,因缺氧而變得越來越艱澀,越來越辛苦,越來越慢。

他的思考開始不再清晰。

他的記憶開始紊亂,湧現出無數的片段,漸次交疊著。

他的心臟越發瘋狂地搏動,想要為大腦輸送更多的氧氣。

但一切都是徒勞。

直到星辰王國唯一的繼承人,泰爾斯・璨星不再掙扎。

他的眼珠翻到上緣,雙腿無力地垂下,雙肩松垮,死寂一般地平靜下來。

瑟琳娜露出滿意的微笑。

夕陽西下,黑夜降臨了。

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

死了。

―――――(全書完)――――是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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